《雪止天清》诺缘

4、少男怀春亦是诗

　　有这么一大群人在，大杂院也热闹起来，各家各户都出来一看究竟。我和飒挤在人群中间，在周围断断续续的谈论中，了解到了这伙人的来意。原来是个在京城当大官的来此寻找失散多年的妾室和血脉。一个妾室都值得此人兴师动众，众人纷纷赞扬他的情深意重。

　　“嗤——”我冷哼。引起飒的注意，问及原因，我笑道：“失散多年了，小妾，还有颗沧海遗珠，多重情意啊！就是不知道对哪方重，遗忘了多年的小妾？那滴不争气的精子？还是他的老婆呢？”

　　飒听得迷迷糊糊，一时间不能完全接受。我刚要开口解释，却见一个身着青色锦衣的中年男人和白玉娇从屋里走了出来。两人应是谈了什么，随着他们，众人的目光竟纷纷汇聚到了我的身上。

　　这个焦点当得莫名其妙，看看飒，他也一脸茫然。再转过头，锦衣男人已快步走到身前，一声“女儿啊！你让为爹好找！”让我当场石化，忘记了反抗，被他趁机抱在怀中。还是在白玉娇的呜咽声中，回过神来。我看了眼飒，他早已呆若木鸡。

　　很快，我被领进了屋里，飒也自做主跟着，一同听了段老掉牙的故事：白玉娇在青楼时，与外放为官的，我爹？呃，相恋，然后有了我，不，是有了白雪凝。可碍于家里的正妻是个母老虎，白玉娇进不了门，辗转流落民间。此时又逢外放官员回京述职，我爹（哎呀妈呀，叫得这别扭）得人保荐，留在京城谋了个户部员外郎的五品小官当当，别看官不大，却是个肥缺。户部，那是管银子的部门，所以他也不张罗升职加薪，一直混“外快”到现在。10年过去了，也不知抽哪门子东南西北风，突然记起了白玉娇母女，便向京中告假，返回江南寻找。

　　无语呀无语……什么跟什么哪？我刚接受有个做妓女的娘，又蹦出来个当官的爹。我一捂脑门，晕死算了，就这么晕回现代。飒担心我，上前相扶，我摇摇头，却听白玉娇道：“雪凝，你收拾一下，明日上午我们便随你爹爹回京。”

　　“呼——”我吐了口浊气，正色问道：“你想好了吗？”

　　那个五品员外郎，好像是姓纳喇的愣了愣，那表情分明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见到了有钱有势的爹，没有半分激动之情，不冷不热的问出这么一句来。白玉娇早已习惯了我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淡然，也明白我是担心她不能适应深宅大院的生活，浅笑着点点头，“是，雪凝，娘想好了。从此你就不必和娘一起受苦遭罪，你应有的生活在等着你！”

　　我没多言，转身默默回里屋收拾行囊。不料飒追了进来，关上门就不顾一切的拉起我的双手，“雪凝，好雪凝，你真的要走吗？你再给我几年时间，我敢保证让你过上比和你爹回京还要好的日子！”

　　我试着收回手，没抽动，心中感叹，这小子蛮劲真大！我只当他是舍不得自己的小师妹，安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别就是为了重逢啊！”

　　“我超”我抽出一只手，轻点帘飒放弃我的双手，索性上前一步，直接把我搂进怀里，紧紧的，密密的。贴在他习武多年造就的强壮胸肌上，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心想这小鬼年纪不大，身材没治了！轻拍他坚硬的背脊柔声说道：“瞧你，何时变得任性了？我是去过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又不是去送死，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如此伤感，害我心里都不舒服了，全怪你！”

　　“是，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我就是不让你走！我们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

　　“呵呵，路是靠自己双脚走的，哪有谁能保证陪你走完一生？你呀，”我抽出一只手，轻点他的额头，“真是长不大的小鬼！”

　　“我会长大的，到时就能保护你和你娘了，所以…别走！”飒把我箍得死死的，眼中霎时溢满与年龄不符的深情。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是眼花了，犯了思春的老毛病。

　　我赶紧低头挣扎两下，见没有效果就警告他道：“你若再不松手，我就踹你了！小小的孩儿还学会了占便宜呢，抱着就不放！”飒听出我不满，更知我说到做到，依依不舍的松了力道，但还是任性的不肯撒手。

　　我叹了口气，“飒，你知道我厌恶现在的生活，朝不保夕，活得太苦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放着好日子不过，留在这儿受苦遭罪，还要担惊受怕的理由。”

　　“我不能成为那个理由吗？”飒喃喃自语，声音轻到模糊。

　　“什么？”我虽然听见，却下意识反问了一句，也不等他答话，继续说道：“再说，这是我娘选的，身为子女怎么都不该违逆长辈的意思吧！她熬了这么多年，比我还不容易，如今总算有了盼头，难道你要我去扼杀她美好的愿望？”我把责任无耻的推给白玉娇。

　　“那人，你爹，他不是好人！”

　　“当官的有几个好人啊？哎呀～无所谓了，又不是要我嫁他。好了，好了！大不了我答应你，再过3、4年我长大些，就回来寻你一起闯荡江湖，行侠仗义可好？师——兄！”我边说边发力压下了他环在我身后的双臂。

　　飒坚持了片刻，颓然放弃，无助的靠在墙上，皱眉思索，认真说道：“好，就3年！到时你若不来找我，我定要竭尽全力找到你的。不过，那时就是你毁约在先，必须听我的！”

　　“行！”我随口应付，孩童的承诺如同戏言般脆弱。再说3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怕是足够飒忘记我这个师妹了。

　　飒低下头，刚想说话就被曾一诺的声音打断——“飒，在里面吗？”

　　“在！”飒匆忙应了声，蔫蔫往外走去，一扫往日的活力四射。看着向来精力充沛的阳关男孩这般失落，我心生不忍，想想与他4年来的同门之谊，也是感慨万千。奈何我对这个时代来说只是一介过客，留不下任何，更不该留下任何。

　　我的包袱很简单，统共就那么几件破衣服，值钱的就一样——左手腕上的紫玉手珠，根本没什么可收拾的，半盏茶的工夫轻松搞定了。

　　我那个爹，姑且称他纳喇好了，见我做事干净利落，满心欢喜，还热情的带我和白玉娇上酒楼吃了顿大餐——鸡鸭鱼肉俱全的说！美食当前，让我这个在古代每日与咸菜豆腐为伍的可怜人丧失了理智，不顾一切的大快朵颐起来。

　　纳喇好像对我真的不错，因他总会为我夹菜，更是借此偷偷观察着我。我想大概父女分别多年，老爸都是这样谨小慎微的接近女儿来表现出父爱的。我也抽空打量了他几眼，怎么形容呢？就是个一般人，和英俊、潇洒、倜傥、睿智、宽容等褒义词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一双小眼睛隐隐泛出几分奸佞的味道。我咽了口鸡肉，偷偷在心中焚香祷告，好在白雪凝长得像白玉娇，要是像他这辈子可就毁啰！

　　倒在床上，一想到是住在大杂院的最后一夜，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虽然在这里的回忆就是俩字——没好！但不可否认，4年的光景，还是有许多东西不知不觉中沉淀进我的记忆。索性起身披好衣服出去闲逛，漫无目的中竟走到了平日练功的荒宅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拿着竹萧痴痴的望着院中枝叶枯黄的梧桐树。秋风袭来，带着瑟瑟的寒意，倍显萧索。

　　“你走了，就没人会讲些稀奇古怪的话；没人与我谈天说地；没人同我练武较量；没人陪我一起怀念娘亲……”

　　“别说了！”我急急打断飒。人，需要被别人了解看透，但更怕被别人了解看透……

　　飒不语，沉默片刻后吹起了竹萧，悠扬缥缈的旋律响起，伴着离别的哀愁和丝丝不易察觉相思回转在荒宅上空，不忍琢磨。我恍悟，原来白雪凝是他的初恋。难怪，难怪这几年他对我处处维护，可惜，可叹，我不是白雪凝。我自我安慰着，这件事该是与我无关，不算我欺骗少男的纯真感情。

　　我不记得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飒走回大杂院的。刚到院口，借着不明的月光，隐约看见一个身影快速从白玉娇房内闪出，只是速度太快，饶我这练武之人，也不敢断定是眼花还是确有其人。没想到白玉娇的“枕边人”中竟有武功如此了得的。不过，从明天起，这些将正式归入历史，属于江南的回忆，与我未来的富贵生活再无半点瓜葛，想着便从窗户跳回自己的小屋。

　　重新倒回床上，我转着半年前另一个男孩送的紫玉手珠，澎湃的心潮渐渐平静下来。这串紫玉手珠有着水晶般清透的光芒，珍珠般细腻的圆润，玉石般玲珑的触感，虽比不上“凤启”世间无双，但也是件稀有的宝贝。不由再次想到了那个男孩，他到底是谁？出手大方，莫非是某位阿哥不成？若真如此，我一个清穿女岂不是错过宝了……

　　醒来时，是翌日清晨，康熙三十八年九月二十六，我离开居住4年有余的杭州城的日子。

　　早饭没工夫吃，我陪着白玉娇全身心投入了迎来送往的应酬当中。附近几条街上居民都来送行，场面比去年隔壁院的桃花嫁给财主家的儿子还要壮观。真是“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关键是我们还没正式脱贫致富呢，就有这么多人赶来捧臭脚了。当然，这些人中不曾见到天地会的，他们都知道我这个爹是京官，更不敢轻易露面了。

　　唯一失算的是曾一诺那么大个名人竟敢混在送行的人群里。他一个眼神，我会意的跟了上去。尾随他转过街角，曾一诺停下脚步，自嘲的对我道：“今后见不到我该是很开心的了。”

　　我淡淡一笑，“彼此彼此。”

　　话音未落，曾一诺“忽——”的一声撇来个小布包，我抬手轻松接住。他撂下一句“颇有道理”的话，转身就走，“他日若混不明白，分不清楚好赖人，莫说是我曾一诺的徒弟！”

　　我笑意更浓，心知他是提醒我要小心自己在天地会中长大的尴尬身份，只是老头子抹不开面，不好意思直说罢了。“谢谢，师傅！”我冲着曾一诺的背影大声喊去，这是我第一次由衷的称他师傅。老实说，曾一诺要不是对我那么坏，惹得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讨厌他，我还是能客观的做出评价——一个五官端正，挺有魅力的成熟男人。

　　再回到大院，纳喇已经带着套好的马车赶来接我和白玉娇。在他N次不耐烦的催促下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飒没来，心里滑过一丝难过，毕竟从来到古代起，真正与我要好、走得最近的只有飒一人。婉转幽美的箫曲，随着伤感秋风飘入耳中。我忙挑开帘子，四下张望，终在不远处的大树上，发现了那个落寞的孤影。可惜，贪图富贵荣华的我选择了一条与他不同的道路，分道扬镳的结局早已注定。

作者有话说

　　清穿果然冷，不是，我写的什么都冷，哇呵呵……
飞去憋无妃了，难得今天不加班……
哎，有时，我在想，如果存稿用完了，是不是要日憋清穿？好在，现在明朝是重点，要写写完，给自己加油，飞去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