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流浪，你在哪》索玛人

5、第五章

　　假期结束后，海生暂时不回城里，我独自回医院上班。

　　前脚刚到医院，后脚马高文就来了，捧了好大一束红玫瑰展开强烈的追求。

　　马高文说：“郑医生，这几天消失到哪里去了？你瞧见没？这段时间应该门口花店老板人生的巅峰时刻，乐的嘴都合不拢了 ”

　　我说：“回男朋友家里了，找我什么事吖？”

　　他说：“哦，有男朋友啊？没关系，现在的人，不要说生米煮成熟饭，就算煮成爆米花都不管用”

　　他伸出手让我给他号脉：“这几天我魂不守舍，吃啥山珍海味都不香，郑医生帮我看看什么病”。

　　实在不想搭理他，想让他赶紧滚蛋，不耐烦的说：“不用看，妄想症，建议去三甲医院挂个神经科，早点去，兴许还能抢救一下”

　　他扒拉在诊室的桌面上，后面还有几个来看病的女病人，脖子伸的跟长颈鹿一样看我们俩。

　　我说：“我现在是上班时间，没事不要霸着茅坑不拉屎哈”

　　他默默地从兜里摸一张纸递给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有挂号”

　　靠，要叼死收费台的人，男人居然可以挂妇科，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我说：“那能不能等我下班以后，我们再来聊聊人生啊”

　　他说：“行，郑医生，我去你办公室等你，晚上一起吃饭”

　　没想到他真的会等那么久，下了班我就直接走了，完全把他忘记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我号码，电话过来说：“姐们，出来混最重要是什么？”

　　我说：“出来混最重要的当然是讲义气啦”

　　他说：“屁，出来混最重要的是出来，出来，老子在你办公室等到没人了，夜班的医生说你早走了”

　　哎呀，我居然把他忘了。

　　不好意思的安慰他说：“追女孩子不都是会遇到好多挫折的吗？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哈”

　　事实上，马高文并没有那么好糊弄，不晓得是哪个出卖我，把我们医院的公寓地址给了他。跑到公寓楼下给我打电话说：“我现在就在你公寓楼下，下不下来，你自己看着办”

　　我找了一堆不能下去的借口：“排卵期肚皮疼，冷的不能吃，辣的不能吃，也不想吃饭”

　　他说：“没关系，你不吃，看着我吃也行”

　　霸道的小狼崽子，不请他吃饭是不会罢休的。

　　只好在公寓附近，请他吃一碗砂锅米线。他说他想了解我，跟个熊孩子要买棒棒糖似的，死缠烂打的要加我微信。

　　我问他：“我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就这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看上我哪点了？要不，你换个人追吧，我们医院好多未婚待嫁女青年，都是大长腿，白皮肤美女”

　　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她们不行，只有你对我有吸引力”

　　我伸手摸着他前额问：“你没发烧吧？”

　　马高文像幽灵般的把脑袋往我这边一蹭，痞里痞气的说：“你是唯一一个敢拒绝我的女人，不把你追到手，寝食难安啊！”

　　我有点无奈的说：“人和人之间的吸引力源自于没看透”

　　他没吱声，唆了一口面，嘴巴一瘪，说：“这是啥面，清汤寡水太难吃了”

　　要知道这家砂锅米线，在这一带很有名气的，饭点得排老长的队伍。这人嘴巴刁钻的狠，瞧他的做派，应该是从小富到大，喝酸奶不舔盖的那种富二代。

　　砂锅米线的老板是个彪悍的东北人，不单止彪悍，还一身膘肉，你说他身上背3条人命案我都相信。
　　一听有人说他家米线不好吃，走了过来凶神恶煞的说：“你说我们家米线不好吃，哪里不好吃？”

　　马高文一脸轻描带写地说：“首先，这米线太硬，汤水太淡，葱花撒的太早了，应该关火的那一刻撒下去。还有啊，如果能换成虾皮，紫菜末……..”

　　米线老板说：“诶诶诶，兄弟，你等等，我去拿着笔记下来”

　　一句话投机，米线店的老板干脆不做买卖了，坐下来跟马高文开始摆龙门。关于美食的话题，聊的是热火朝天。

　　我坐在一旁哀怨的问马高文：“你还要吃多久？”

　　米线店的老板一脸赔笑的说：“老妹，我这人爱学习，耽误了你男朋友的一点时间，以后你来我这里吃饭，免费”

　　马高文在偷偷窃喜，双目含情的看了我一眼，对老板说：“老板买单，下次再来交流”

　　米线店的老板坚持不收这顿饭的钱，一诺千金，说免费就免费。

　　出店外，实在忍不住凶神恶煞的说：“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不是你女朋友，以后别再我眼前晃”

　　他纵了纵肩旁说：“又不是我说的，店老板说的，你是我女朋友”

　　突然，迎面奔跑来有一条二哈，从马高文身边跑过去，马高文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流了两串清鼻涕说：“你有纸巾吗？给我一张，谢谢，狗毛过敏”

　　从包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给马高文，他从里面抽出两张，拘出很大一坨鼻涕包在纸巾里说：“打小我的梦想就是能搂着一只狗子睡觉，不打喷嚏。现在我的梦想改了”

　　我只是随口一问：“改什么了？”

　　“现在我的梦想就是能搂着你睡觉”

　　我伸出一截短短的中指，对着他致敬：龟儿子，滚一边去！

　　海生这次从家乡回来，还带回四万块钱，说是医疗保险报销下来的钱，先还我，剩下的他会慢慢还。他读博期间，一个月就津贴就两千多，如果不是学校有宿舍可以住，这点钱连房子都租不上。

　　我说：“我不着急，这钱你先拿着，叔叔的情况，可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要有个长期打算”

　　他抬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颤抖的说：“吉祥，我爸可能没多久了”

　　“为什么会这样？原来不是好好的吗？”我感到有点意外。

　　海生沉默了许久，说：“最近这几天，他老是说心慌胸闷，我判断可能是有新的血管动脉硬化斑块形成。”

　　我问他：“是不是抗凝药物对叔叔无效？那边阿姨一个人搞的定吗？”

　　海生呆呆地站在原地：“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学校那边不让请太长的假，还有几个研发项目，偏偏我又占主导位置，导师也一个劲的催我回来。现在我爸的病又这样子，两头到不了岸，心里头跟麻绳打结了似的，特别烦躁”

　　我只能抱着他，安慰他:“可能是术后的反应，兴许过几天就慢慢好了”

　　海生叹了一口长长的大气，满脸忧伤的说:“回来的时候，我爸拉着我的手，不舍的看了我一遍又一遍，还向我交代身后事。我的心仿佛挨了刀剐那般疼。”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崩溃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鼻子红红的哭着说:吉祥，我该怎么办？还有几个月，我就能毕业了，可我爸等不了那么久，该怎么办？我爸知道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唯一的希望能看着我们俩成家….…他才能放心走。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都是他半夜痛苦的喘息声，学医这么多年，却无法医好他，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在人间渡劫苦难，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海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精神游走在奔溃的边缘。记忆里的那个奔跑在球场上，像微风沁人心脾的少年，不动声色渐渐地消失在夜色里。

　　本来结婚是很喜庆的事情，在这种情况下结婚，可是我的心里高兴不起来。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海生的爸爸一定要亲眼看着我们俩成家，他才放心走。

　　我说：“人生大事，得先问问我的家人”

　　海生有点急，点点头说：“嗯，结婚是头等大事，要先问你的父母，能不能今天就打给他们？”

　　我说：“先送你回学校宿舍，你现在手上的事情处理好”

　　送完海生，首先给发小青妮打了电话，跟青妮从穿尿不湿时代就开始认识，她住我家旁边，我们是邻居，也是最好的姐妹，我们互相交换所有的秘密。

　　青妮比我还厉害，论吵架我是从来没赢过她。现在，我在一线城市成为一名私立医院的妇科医师，而她呢，是我们市里律师界的十佳律师。

　　这么大的事，我想先听一下她意见，再商量一下，怎么跟父母开口，我说：“蓉蓉，姜海生向我求婚了”

　　青妮高兴坏了说：“听你讲姜海生这个名字，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赶紧嫁过去吧”

　　可我开心不起来，把来龙去脉说了个遍，完了她冷静的问我：“吉祥，你爱他吗？”

　　想都没想，直接回答她：“爱，爱到深入骨髓”

　　她又问：“那姜海生爱你吗？”

　　我犹豫了，是啊，他爱我吗？我们确定关系也是从借钱开始，不断的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难道就像明月说的，我们的爱情是等值交换来的？

　　我回她：“可能也爱吧”

　　电话讲了一个多小时，青妮的话也有点道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也算知根知底的人，凡是往好的看，日子过久了，感情也就深了。

　　婚礼是一个人一生中，从少女变成女人最重要的里程碑，它也意味我的少女时代结束了。以前我一直在想，以后我的婚礼应该是什么样的？一定是盛大的，浪漫的，穿着一席洁白干净的婚纱，在所有的亲朋好友的祝福中，挽着新郎结实的手臂，走向幸福的人生，从此开启新的篇章。

　　可现实中，没有等来电视剧一样的婚礼。一是他爸爸病重，二是他爸爸是个官员，不允许大肆操办喜事，只是简单的摆了几席，连婚纱都没有穿，告知亲朋好友，我们结婚了。

　　我爸妈很认可海生，我爸本来就无限崇拜学医的人，海生刚好是这方面的高材生，人长得高大，阳光帅气，基因好。就是不太同意这么草草办婚礼，后来考虑到海生父亲的情况，不能大操大办婚礼，也就妥协的从简嫁女。

　　海生对着我父母发誓说：“叔叔阿姨，以后我一定会对吉祥好，也会像儿子一样孝敬二老”

　　我爸哽咽了一声说：“只要你们好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出嫁的陪嫁品是一台三十多万的白色越野车，还有九十九万的存折，寓意我们的婚姻长长久久，之前跟我爸借的十万也不用还了，也一起算给我们。爸妈备的这份厚礼，大概是希望，我能得到婆家人的尊敬。

　　出嫁前一天晚上，我爸说明天我跟你妈都有事，让你弟弟代表我们送嫁，我们就不去了。

　　后来才知道，我爸妈那天并没有事，是不敢亲眼看我出嫁，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忍不住伤心流泪，又怕我看到他们伤心的样子，会改变主意不嫁了，这样很不吉利，依照我的性格，反悔不嫁了也是有可能的。

　　婚礼车队走后，爸妈抱一起嚎啕大哭，撕心裂肺。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养了二十多年的小公主，最后被一个相处几年的陌生人领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