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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这辆车就像外面看到的那样,宽大舒适如猛兽的怀抱,两人坐在后座绰绰有余,何况简澄还刻意缩在角落。
      外面的天已经擦黑,路灯却还没亮起来。车子驶出星耀的地界,经侧门避开外围的一众追星族沉默而熟练地汇进晚高峰的车流中。罗学义显然是个忠心且有分寸的人,不仅车开得稳,上路后更是目不斜视。
      不过这并不能让简澄少紧张一些。
      几小时前还只是电视上才能看见的人,几小时后突然就活生生坐在自己身边,一伸手似乎还能摸到他袖口的白金扣,怎能不叫他紧张?
      所以他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的包,一点多余动作都不敢有,唯恐自己的存在沾污了车厢里的高贵空气。
      “你冷?”乔礼深在昏暗的光线中定定看着他。
      “不冷。”他摇了摇头。车里温度适宜,没有冷的道理。
      “我看你一直抱着包。”
      “我的包下面不太干净,怕把车座弄脏了。”他老实作答。
      便宜的包向来只有被随手搁到各种地面的命运,没福气时时都歇在真皮座椅上。
      “你好像很怕我。”
      简澄怔了一下,立马又拼命摇头。乔礼深对自己这样好,自己不是怕他,只是还有些生疏感和距离感,需要时间去消除。
      乔礼深递给他一沓纸:“替我拿着剧本。”
      这样一来他就不得不放下包,转而接过这沓剧本搁在并拢的膝盖上。
      “好厚。”他两脚夹着书包。
      “什么好厚。”
      “剧本好厚。”
      膝盖上的重量沉甸甸的,比一本书要厚得多。
      乔礼深说:“这只是一部戏的一半。”
      声音缓而有力,既不急促也不轻浮。由此简澄产生了一种不该有的感觉,或者说错觉,似乎无论自己说了什么傻话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影帝都很愿意听,没有一次露出任何不耐烦或者瞧不起的神情。
      他忍不住弯了眉眼:“一半?好夸张,两本加起来要比新华字典还厚了,很难背吧。”
      “拍的时候有人提词。”
      “啊?怎么提呢?”
      “演员都会戴耳麦。”
      “真的假的,拍出来不就露馅了?”
      “微型的,外人看不出来。”
      还有这回事?他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认知受到了冲击。乔礼深看了他半晌:“你觉得可能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一下子又羞又恼,人却已不自觉放松许多:“你骗我?”
      “开个玩笑。”可乔礼深自己不笑。
      简澄心里咕嘟嘟冒着汽泡,小声嘟哝:“你演技真好,一下就把我骗到了。”
      乔礼深不再回话。
      车遇到红灯,稳稳停了下来。车窗降下一截指头宽的窄缝,姜兰的香气裹挟着夏日特有的土腥气随风飘进来。
      简澄转过头去,见乔礼深的眉眼在光线充足的路口清晰许多,怎样看都是英俊不凡。他像是吃了蛊,居然忍不住又开口:“既然没人提词,就是你记性好咯。我记性特别差,唱歌经常忘词。”
      车厢里静谧舒爽,乔礼深的轮廓印在车窗上,像扑克牌上的大王,不过眉头是舒展的,不像是嫌他烦。
      “歌手也会记不住词?”
      “当然会啊!”放肆间他身体都不自觉往右边移了一点,“而且不是偶尔是经常。”
      “是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不不不,我同班同学也会,连我老师都偶尔会忘。”他着急解释,力证不止自己一个人需要补脑。
      “忘了会怎么样。”
      “唔……也不会怎么样,就丢人嘛。不过我们还是会想很多办法的,能拿小抄就拿小抄,不能拿就抄手心里,实在不行……”他停下来慧黠一笑,“那就只能现编一段了,或者把麦克风递给观众。但这样也有风险,要是观众也不会唱,场面就尴尬了。上回我师姐就这样,她喊‘会唱的一起唱!’,结果下面没一个出声的,搞得她下台以后哭着说要退出歌坛,逗死了。”
      乔礼深终于淡淡笑出来:“挺逗的。”
      “是吧。”简澄见他笑了,心里头熨帖得像被猫舌头舔过,不知不觉身体已经挪到了一拳之隔,“所以我忘词了都是乱编,然后在心里默默祈祷没人听出来。”
      “你上过舞台了?”
      “……”
      这问题尖锐,弄得车厢瞬间静默。
      乔礼深以为自己戳到别人的痛处,沉默下来。一分钟后,西服袖子却意外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校园十佳歌手算不算?”简澄轻声问。
      外面的路灯刹那间全亮了,灯光缩成一粒芝麻,钻进他蕴藏笑意又犹犹豫豫的眼睛里。
      乔礼深注视着他,表情复杂难懂:“算。”
      小年轻梦想上舞台却没有好机会,原本是无须心酸的,以后路还很长。可不知为什么,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简澄却从里面读出了安慰的意思。他既感窝心又觉得酸楚,扭头看向窗外,独自品味着心里纷乱的情绪,安静地不再开口烦乔礼深。
      车子开进老旧的窄道像鲨鱼游进地下水管,逼仄窘迫,几次差点擦到路边歪歪斜斜随地乱放的垃圾桶。
      罗学义没有开口抱怨,但后视镜里紧蹙的双眉暴露了他的不耐烦。简澄局促起来,双手揪着裤管:“其实真的不用送我的。”
      话音未落,车厢里就响起窸窣的电流声,是四面车窗通通合上去,估计是司机觉得窗外气味不那么清新。
      “就在这里停吧,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不到两公里路。”
      乔礼深没发话,罗学义刹住车转回头来:“深哥,里面真的开不进去了。”
      哪怕开进去也很难再倒出来,要怪就怪那些将公共道路当免费停车场的人士,总之怪不到库里南这大车身头上。
      简澄顺势就下了车,不叫谁再为难,今天实在已经将人麻烦够了。下车后他走了几步,想想又跑回去,抬手轻叩后座的全黑玻璃。
      叩叩——
      车窗缓缓降下,乔礼深的脸半隐在黑暗里:“还有事?”
      一时又有些冷淡。像表面热好的粥,在微波炉里分明烫得很,拿出来摆桌上又迅速变凉。
      简澄心里有一丝怅然,两只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攥紧:“刚才忘说了,谢谢深哥。”
      不过眨眼工夫乔礼深的坐姿也变了。一路上都表现得平易近人,等简澄一下车却就将右腿搭到左腿上,变成了上位者的姿态。他没多说什么,只说顺路,不用谢。
      就这样,再没什么可聊的了,又怕被人瞧见生出麻烦。简澄紧张地离开了那里,连车是什么时候倒出去的都不知道。
      这条路离主街其实不远,但像刚才那样从繁华街区一拐,就像是拐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破败拥挤的世界。
      还没走到一半,头顶轰隆隆接连打了好几个雷,顷刻间竟下起雨来。他这才想起出门时就发现天色阴得很,当时还担心过下雨的事。
      豆大的雨点夹着土腥气纷纷砸下来,耳边闷沉的雷声一阵响过一阵,狂风立时大作,像要把房顶掀翻。每走一步,简澄的白帆布鞋就像踩在米汤里,叽里咕噜地叫两声。这样淋回去只怕连内裤都得湿个透,不生病也够难受的。没办法,他只能暂时躲到路边的一处屋檐下,想观察几分钟看看雨会不会小一些。
      身后是间已经关门的药店,大门紧闭,24小时售药窗口透出光来。夏天的雨就是这么难以琢磨,上一次还是绵绵细雨,丝线一样在天空中拉长,这一次就变成了瓢泼大雨,从天下哗啦啦倾倒下来,溅到地上一蹦三尺高。
      他又往里缩了缩,以免已经湿了半截的裤腿更遭殃。
      伴着这雷鸣大雨他开始头脑放空,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恍惚间觉得极其不真实。
      不是没做过一夜成名的梦,但怎么也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遇上这种机缘。
      在他以前的认知里,乔礼深是大明星,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人。经过这么几个小时,乔礼深却变成了他的老板,会认真听他说话,还会好心顺路送他回家,尽管仍有些难以琢磨。
      或许是他以前把明星想得太坏了,又或者想得太怪了。也许大多数明星只是普通人,不一定就真有多不同。想想也是,以后自己也是明星了,难道就会随便对他人颐指气使吗?他自问做不出,该怎样还怎样。
      因此乔礼深想必也是如此,是个情商高、脾气好的大明星。
      自己真是好运气,想出道挣钱就被正规大公司星耀捡走,去公司签约又被大总监赏识得了这样好一个机会,做乔礼深名义上的男朋友。这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可思议,想来想去只能用时来运转四个字解释。
      或许他这个生来没有父亲、靠母亲当家政养大、七岁时高烧差点烧聋的倒霉蛋终于要转运了。可话又说回来,好运为什么偏偏就砸在自己头上呢?
      没等他想通这个问题,路中央忽然出现一个高高瘦瘦的戴眼镜的人影,脚步匆匆地从他眼前冲过去。
      他急忙叫住:“学义哥?”
      罗学义转头看见屋檐下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镜片上都挂着水,一看就是一路疾行。
      “学义哥你怎么没走,是有什么事吗?”简澄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他。
      “拿着。”罗学义没接,反而将右手一把多出来的黑伞送出,“深哥让我送来的。”
      “给我?”
      “他猜到你回不去。”
      一把普普通通的黑伞,却把脏乱泥泞的旧马路衬得可爱起来。
      简澄远远往巷口看了眼,心里暖得像有烘干机在吹,那一点怅然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只有手仍不好意思地往外推:“其实不用的,我家就在前面,等雨小了我自己跑几步就行。”
      罗学义却不由分说地将伞强行塞进他手里,然后接过纸巾,脱下眼镜来单手擦拭。因为低着头,刘海还在滴水。
      “麻烦你了,也帮我跟深哥说声谢谢……”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简澄一眼,因为没戴眼镜,眼神很模糊。
      “真觉得感谢就跟深哥多说说话。”
      简澄怔在了原地。
      多说说话?难道乔礼深还缺跟他说话的人?
      在星耀二楼时,那些人不分男女,个顶个的上赶着跟他聊天讨他欢心,难道他还会觉得寂寞无聊?
      罗学义却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快步走进雨里,皮鞋踏着雨水干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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