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紫鸢》莫如烟

5、“约”会

　　美人如画月如钩。
　　——章首

　　“你到底是什么人？”星空下，万物格外闪耀。
　　“嗯……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我说过了吧，柳安之。”柳安之抬头看着坐在树上的我，说道。
　　“……不是问你的名字啊……算了……无所谓了……”无所谓了，在这样的月色下，陪着我看星星的人。
　　身份什么的，暂时，无所谓了。
　　什么都无所谓了……恨也好爱也好……在这样的月色下，一切都不真实了。

　　“……么？”树下的柳安之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陷入沉思的我并没有听清。
　　“什么？”风很大，我大声问道。
　　“姑娘总是一个人看星星吗？”柳安之问的原来是这个。
　　我点了点头，随即头脑中浮现出白樱的身影，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还是不是啊？”柳安之似乎被我的举动逗笑了，满含笑意地问。
　　“本来应该是……只是，偶尔会有人在附近而已。”
　　只是，偶尔会有人在附近，而已。
　　仅此而已。

　　和白樱之间，早晚也该划清界线了。
　　心下叹道，我的目光仍停留在那片星空中。
　　星华闪耀，美得，不真实的夜空。

　　刚刚从万花楼狼狈出来，我一路无言地走在街道上。这个柳安之居然也没作声地跟在我身旁，一路闲闲逛逛，到了这一处风景绝佳的地方。
　　原本应该厉声冷眼地打发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走的，只是，今夜莫名的觉得有些疲惫。
　　白樱第一次不在身旁，第一次被人挖出行踪，第一次出现那个叫暗夜的男人，第一次被拽去妓院出糗。
　　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人生就是由太多的第一次堆积而成的。
　　而今日，莫名的出现了太多的第一次，总是让人难以招架的。
　　我叹了口气，目光幽幽，悠悠。

　　“啊……姑娘，麻烦姑娘帮在下一把……”柳安之突然惊呼求救，倒是把一心看着天空的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下意识先出声询问了之后，我一低头，才发现这个柳安之正在树半腰挂着动弹不得。
　　想来，应该是爬树爬到一半，突然没法落脚而正上下两难吧。
　　这家伙又不会武功，费力气爬什么树啊……
　　来不及抱怨，柳安之惊呼一声，显然要脱手，我赶紧一把拽了他，他才借着我手腕的力量一点点登上来。
　　“啊……刚刚真是吓死在下了……”柳安之大气喘不匀地说道。
　　“谁叫你非要爬上来的。”我无奈地撇了撇嘴，这一幕似乎正好被柳安之看到了。
　　“这样子生动的模样，才像是姑娘。”柳安之突然无比认真地凝望着我，说道。
　　“……”呵，像？有什么像不像的，挂在脸上的表情便是面容，说出口的便是语言。人，有什么像不像的。
　　“啊，姑娘刚刚问在下为什么爬上来吧？”柳安之笑着自觉地转移了话题。
　　“嗯……”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真的期待什么答案，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因为，我想看看，在姑娘的视线里，星空是怎样一种美好。”柳安之微笑着，认真地说道。

　　被那份认真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我，撇过视线看着星空。
　　我的视线里的天空……么？

　　半晌无言，柳安之也识相地由着我沉默。
　　我转身挑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一侧头，居然发现柳安之也随遇而安地捡了个位置躺下。第一次在树上居然不恐高，我倒是有点点佩服这家伙了。

　　“嗯……是什么样的？”闭了眼，我安静地小声问道。
　　“幻化的美，但是，美得真实。”柳安之满含笑意的声音传来，在风中显得很有磁性，然后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就和姑娘你一样。”
　　“……”
　　这个男人有时候很可怕，总能一脸云淡风轻地指出重点，似乎能透过层层迷离月色看到我的真正模样。
　　我的真正模样？是什么呢？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又怎会有人真正明白。

　　“你以后见到我当做没看见吧。”徐徐微风中，我淡淡开口。
　　“姑娘何出此言？”柳安之安静一笑，转而问道。
　　我依旧看着星空，沉声道：“和我认识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的，而且……也许，就像你说的，和这片星空一样，不知道哪天，我也会消失掉的。”
　　所以，还是当做从未见过吧。
　　一入血杀盟，再不可能脱离。就像染了血的双手，怎么都不可能洗的干净。
　　打打杀杀，杀杀打打，不知道哪天，便会烟消云散，只留下一具染了血的尸体吧。
　　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尽管，往往方式和过程并不尽相同。

　　“噗……这话，不像是姑娘说的……”柳安之安静地等我说完，随即一声轻笑，下了结论。
　　“嗯？”我一挑眉，等着他的后文。
　　“放心吧，在下只有这条命比较硬实，不用为在下担心。”柳安之笑着一语。
　　“……我哪有为你担心！”下意识地怒吼回去，才发现自己完全失态。
　　“哈，这样才像是姑娘呢。”柳安之打趣道。
　　“……不是担心。”我低了声音重复道。“不是担心……”
　　只是，不想无故出现在什么人的记忆中，又不告而别地消失掉。
　　不想，让什么人，重蹈自己的覆辙。

　　“对了，可否问问姑娘，去那万花楼是为了什么？”片刻压抑的沉默之后，柳安之似乎没话找话地问道。
　　“嗯……闲逛的时候被拽了进去而已。”我简单地答道。
　　“噗……姑娘好兴致……不过，姑娘这身伪装，万花楼的老鸨子居然没看出来，还真是稀奇。”柳安之笑道。
　　“嗯……是没看出来……一把把我推到个男人闺房里……”我叹着气说道，真是，想起来就是噩梦啊。
　　“男人……闺房……姑娘用词真是风趣……燕京城内，好男风的人并不少，王族之间格外多，看姑娘的打扮必非贫民，也难怪那老鸨子会弄错吧。”柳安之笑着说，听起来似乎是在帮我打着圆场。
　　“……你对王族的事也知道么？”一向过于敏感的我，直接抓住这个字眼。
　　“燕京城茶余饭后闲话，多是王族的。姑娘身在贵族，不知道也是难怪的。”柳安之笑着解释道，却不容分说给我扣了个“贵族”的帽子。

　　“……你呢……”月光倾洒，微风拂面，说不出的畅快。我轻喃着随口一问。
　　“什么？”柳安之也语带慵懒地问道。
　　“你……是做什么的？纨绔子弟中的一人，还是科举考场上的士子？”
　　“……在下啊，在下只是闲人而已。”
　　“贤者的贤？”
　　“闲散人士的闲。”
　　“哦。”
　　“嗯。”

　　回归无言，静夜里，仰头看星，月色下，微风细语。

　　“时候也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扶着柳安之下了树，柳安之说道。
　　“嗯，好。”我淡淡地应和道。
　　接下来的夜空，又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风起。
　　落花香扑面。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柳安之突然柔声问道。
　　“……我姓夏。”对方明明问的是名字，我能告诉的，却只有一字的姓。
　　不是信任与否的问题，只是习惯，职业的习惯。
　　紫鸢这两个字，早已成了代号，说出去，只会徒增一些自我厌恶罢了。
　　“夏姑娘。”柳安之侧了头一笑，面比春风。
　　“嗯……”突然间郑重其事的叫法，让我多少有些措手不及……

　　“那么，在下告辞了。夜晚风大，姑娘莫要染了风寒。”柳安之依旧满面春风地笑说。
　　“嗯，好。”除了简单的言语，我不知道还能回应什么。
　　“那么，姑娘多保重吧。我们，后会有期。”柳安之笑着走远。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嘴上轻轻念着这四个字，反反复复，终究还是没能将“后会无期，莫再相见”说出口。

　　也许，只是萍水相逢，过了今夜，再难相见，也说不一定。
　　人若清风，生若浮云，有些聚聚散散来来往往，何必在嘴上那般认真。
　　后会有期，也许，往往只是，再见无期。

　　这么一番自我嘲讽之后，心里似乎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笑着一跃上了树间，懒懒地继续欣赏着迷人的月色。
　　在树上或是树下栖息小睡，才是我的习惯。
　　夜晚，睡在树上，是最安心的休息方式。

　　“姑娘，那边那位就是燕京城知府冯庆才冯大人的夫人和千金，是我们这儿的老主顾了。”采靑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我随意地翻着手里的账簿，侧目打量着柜台前的三个女人。中间的两人一身绫罗，矮一点的女人丰满婀娜，走路说话都有些拿腔作调的，一看就知道是那知府的夫人了。这女人身旁的少女显然比母亲高了那么一点，身体显得有些羸弱，面容上也带了一点病态。两人身后低头跟着个小丫鬟，扎了两个马尾巴，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满脸的生动，和她家小姐的满脸苍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个和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了。”知府夫人兰花指指了指点了点。
　　“好的，小女子之后便给夫人送上府去。”在柜台迎客的玉竹笑着应承道。
　　“不用，包好了给这丫头就好了，翠英，还愣着干什么。”知府夫人转头瞪了一眼呆头呆脑的小丫鬟，斥道。
　　“啊，是。”叫做翠英的小丫鬟赶紧应声向前。
　　“好的，姑娘随我来吧。”玉竹笑着领着小丫鬟进后堂取香料去了。

　　不多时，二人出得堂内，小丫鬟手里拎了两大包香料，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险些摔倒。幸好那小姐抢先一步扶住了那小丫鬟，才不至于摔倒在众人面前。
　　“没事吧？”那小姐温语询问道。
　　“没……没事……谢谢小姐……”小丫鬟诚惶诚恐地赶紧道谢。
　　“芊芊，你跟这丫头费什么话呢。翠英，拿住了就快点走，本夫人还有别的事要忙呢。”那妇人似乎一肚子火，瞪了翠英一眼，迈步出了门先走了。
　　“啊，给，这是香料钱，不用找了。”叫芊芊的小姐不好意思地朝玉竹笑笑，转身追着母亲走了。
　　那小丫鬟一脸无辜地看了看门口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我和采靑，再不好意思地对玉竹鞠了鞠躬，这才提着两大包子香料跑走追主子去了，手腕上挂着的铃铛叮叮作响，随着小丫鬟跑远也渐渐消失了。

　　“采靑姐姐，这冯庆才到任多久了？”我打量着那三个人的背影，想起来这个问题，便开口问道。
　　“也有三个月之久了吧。”采靑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这几天，奉了主人的命令，我白天无事便呆在迷迭香里，看看来往的客人，听采靑讲讲香料生意的事。因为有主人的命令，我问什么，采靑都很积极地告诉我。
　　“这个冯庆才为官如何？看他夫人这副样子，平日里必定是骄纵惯了的。”我淡淡地说道，等着采靑的回答。
　　“虽然他夫人这副模样，不过，冯庆才这个人风评一直不错，据说是个清廉官儿，燕京城的人对他还很仰慕呢。”采靑捂了嘴笑着道。
　　“是么……”想不到有这么个婆娘的冯庆才，居然还能是个清官。还是真应了那句古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吗？
　　“姑娘对冯大人一家似乎很有兴趣呢。”采靑看着我捂嘴笑道。
　　“没什么，只是，有点无聊罢了。”呆在香料铺子里，整天都是和些香料买主打交道，一直不喜欢胭脂香料的味道的我，还真是有点不怎么习惯。
　　装点出来的香味，总是差了太多太多神韵的。
　　虚假的东西，总难以维持真正的美。

　　“夏姑娘是无聊吗？”突然间门口传来一声清丽的男音。
　　我一惊之下抬头，却见门口那摇了摇扇子的男人，居然是柳安之。
　　“想不到能和夏姑娘在这里偶遇，在下真是深感荣幸。”柳安之笑着拱礼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难道世界真的就是这么小么？
　　不对啊……
　　“这里，是香料铺吧？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个大男人为何会在这里？
　　“在下今日闲逛，正巧路过这里，思及前日姑娘似乎在寻找这里，便想着进来碰碰运气。想不到，真能见到夏姑娘。”柳安之满面春风地说道。
　　“……”这样不算“偶遇”了吧？
　　“夏姑娘莫非是这里的常客？”柳安之一脸欣赏地打量着迷迭香内的陈列装潢，脸上露出赞赏的神色。“这间香料铺子高雅不失华贵，清淡又不奢华，这间铺子的主人品味实在一流。”
　　“……我只是来看看香料罢了……你找我，有事么？”我给一旁摸不着头脑的采靑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出声，随即款步上前面对着柳安之询问道。
　　“也没什么，只是……”柳安之趴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故作神秘地笑笑，“不知姑娘是否肯赏光？”
　　轻声轻语，饱含着浓浓笑意。

　　本章更完。
没存稿赶字，现码现发，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