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鸢》莫如烟

2、"初"见

　　恍然之间，一切仿若初见。
　　——卷首

　　“紫鸢、白樱，你们做得很好。”轻纱帷幔之中，隐着身形的主人说道。这是每次完成任务时都能听到的称赞。
　　“是。”跪在地上的白樱一板一眼地认真回答道，低着头听候尊敬的主人的下一个指示。
　　“好了，目前没什么任务了，白樱，你下去吧。”主人倦意浓浓地吩咐道。
　　白樱领命，躬身退下。
　　只留下我跪在原地，听候指示。

　　“鸢儿，你过来。”待白樱退下，主人吩咐道，我透过帷幔，依稀能看到主人招了招手。
　　“……是。”与主人之间，只有命令。我轻步走近帷幔，再次单膝跪下听令。
　　帷幔中的这个男人，是暗盟的缔造者，也是暗盟的一切。
　　“去泡壶茶给我吧。”主人似乎轻微叹息了一声，我颇有些不明所以。还好主人立即下了命令，我也就不用再细想这一声叹息传达了什么讯息。

　　主人有命令，就要服从。
　　这是暗盟的“绝对”。

　　驾轻就熟地来到床边的木几前注水沏茶，待茶叶微微沉下之时，我掀起壶盖凑近闻了闻。随即端着茶送到主人床前，再度跪下。
　　“主人，上好的西湖龙井。”我恭恭敬敬地举着茶盘，禀告道。
　　“不错，你的嗅觉越来越灵敏了。”主人言语中带了点笑意，似乎对我的进步很满意。只见主人招了招手，示意我将茶盘透过帷幔递过去，我赶紧照办。

　　主人品着茶，似有所思地忽然说道：“鸢儿，我这里有个任务，需要你去办。”
　　“是。”我静听吩咐。
　　“城东的叫做迷迭香的香料铺，你知道吗？”主人问道。
　　“鸢儿不知。”我一向很少在城内闲逛，又怎会知道什么香料铺子呢。
　　“你无事的时候也该在城内逛逛了，偌大的燕京城，你哪天迷路了就麻烦了。”主人今日心情似乎格外好，倒开起我的玩笑来了。
　　“是，鸢儿明白了。”逛？这个城市古代色彩这么浓，逛，还真有点逛不习惯呢。
　　“从明天开始，那迷迭香，就由你掌管了。”主人接着决定到。
　　“是。……主人是说……我吗？”掌管香料铺，似乎不是一个杀手该做的任务吧？
　　“就是你，这么些年的锻炼应该足够用了，这次的任务需要你独力完成，连白樱都不要透露。”后半句话，主人说得格外严肃。
　　“是。”
　　不能让白樱知道的任务？
　　似乎，还是第一次单独行动。
　　只是这次的任务，为何不是暗杀？

　　五月的燕京一片祥和。
　　燕京真不愧为燕国国都，每街每巷都是熙熙攘攘的人潮。
　　酒家、烧饼铺、包子铺，应有尽有，白樱平日买来的饭食说不定就是出自这几家店主人之手吧。
　　奉了主人命令行事而久违地来到燕京街道的我，百无聊赖地在心里猜测道。
　　“啊，白樱昨夜身上带着的花香，就是这棵树上的吧？嗯，也可能只是同一个品种的而已吧。”被主人训练辨别味道，如今，倒有些成为职业习惯了。少女时代曾经仰慕过调香师，想不到如今自己竟也有这种能力了。果然人的能力，还是要靠培养的。

　　“大姐姐，给点饭钱吧。”突然裙摆被人拽住，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约摸十岁大的女孩子，一身打着补丁的衣服，手里捧着个破了边的瓷碗，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和乞求。
　　“……”如果真的要说，最先涌现出来的，不是同情，而是浓浓的哀怜，替这个孩子不值，为这个孩子的出生而感到不值。
　　总是有这样的人，被不负责任地赋予生命，又被不负责任地抛弃。
　　嘴角不自觉地划起一抹笑，看到面前女孩明显的惊吓之时，才反应过来的我急忙收起了笑容。
　　习惯的弧度，也算是一种职业习惯吧。
　　这个女孩子的眼睛，莫非能看出我那微笑中染了血的颜色？

　　就为了她这一刻的表情，我轻轻笑着，决定付出在这空间内第一次的施舍。
　　从前我生活的那个世界，西马路口总有一些临街乞讨者，每次路过，我都免不了给一点小钱。不是什么慈悲，也不是什么同情，只是心底叹息着这些生命。
　　而如今，却想不到那份心性竟然还未完全泯去，不知，是可喜，还是可悲？
　　“……等一下哦……”我习惯性地摸摸腰处，才惊觉这个时代没有口袋，自然，我也不可能带着钱。
　　“……”一直以来都是白樱管一切食宿，领了赏钱也都甩给白樱去保管了。只因我对这些所谓的集市买卖全无兴趣，所以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需要钱。
　　说到底，还是这些年对白樱太过依赖了吧，什么事都甩给他去做了。
　　现在，此时此刻，答应了给这个小女孩钱的我，又该怎么办呢？
　　“你，啊，我……”一向口齿流畅的我居然也开始支吾了，来集市之前居然一直没想过要带钱袋，我真的是无可救药了。
　　“小妹妹，这锭银子，你拿去买些吃的度生活吧。”身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银子递到那小姑娘面前。
　　我心下一惊，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也是这段距离，让我能抬头看清面前男子的模样。
　　“……上官……”过分的惊讶驱使下，我险些叫出他的名字——上官落雁。只是这些年做杀手训练出来的本能，让我中途住了口。
　　两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一样的人。
　　上官落雁啊上官落雁，此时此刻该是在那个世界痛苦着吧。
　　心里想着那个上官落雁痛苦的表情，我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笑。

　　“敢问姑娘笑什么？”面前的男子突然开口问道，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我一直盯着这个家伙看啊。
　　世界上，居然真的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不过，面前这个男子不可能是那个上官落雁，容貌虽像，举止气度却差了太多。那个上官落雁从来都是一副骄纵跋扈的模样，而面前这个人温文尔雅的，估计不是哪家的公子，就是个文弱书生吧。
　　“没什么。”简单收拾了心里烦乱的情绪，我简单地说道，一侧头，才发现那讨钱的小姑娘竟然仍站在原处。也许，还在等待我的施舍么。
　　“对不起，我没带钱。”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坦诚说道，面子这种东西固然重要，也不需要一个陌生男子来撑。不过，我却发现这个小姑娘依旧定定地看着我，难道是非要我这份钱不可么？“你明天还在么，我明天来给你吧。”我赶紧补充道。
　　小姑娘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伸出手将什么东西塞到我手里，然后一副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我展开手指一看，居然是刚刚那锭银子。
　　“这……？”我不明所以。
　　“大姐姐不是没带钱么，来集市一定是有想买的东西吧，这锭银子先给姐姐用着就好，我还有点存着的钱呢。”小姑娘一脸天真地说道。
　　“……”
　　我相信，若换了另一个人在我面前说出这一番话，我一定会在肠子里搜刮出十种以上对方这么做的理由，无非是利用和谋求利益罢了。
　　只是，面前这样一个小姑娘，对着素未谋面的我，可能是要谋求什么吗？
　　一瞬愕然之后，我又把银子塞回给小姑娘，说：“我今天不需要钱的。”
　　小姑娘似乎仍有些迟疑，却听身后差不多要被我遗忘的男人突然出声说：“小妹妹你放心吧，这位大姐姐的开销就交给哥哥我了。”言语中竟带了一丝戏谑。
　　小姑娘这才欢欢喜喜地收下了银子。

　　我叹了口气，转身便走。
　　那男人却也几跨步跟上了我的步伐，笑着道：“姑娘怎么走得这么急，在下不是说了要负责姑娘的开销吗？”
　　“不劳费心。”我继续走着，心里不断思索着某件事。
　　“这可不行啊，你看，我都答应了那个小妹妹了。”男人轻摇着折扇，步子挪得飞快，紧跟着我不放。
　　我有些恼了，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能擅用轻功。“我说过不用了。”
　　“姑娘走这么急是要做什么？”那男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突然近距离摆在我面前，吓得我立马停了脚步。
　　和那个家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眉毛、眼睛、高挺的鼻梁……唇……呼吸……气息……
　　不行，不能总想起那个家伙！
　　如果那个家伙真的出现，我也不过是要杀了他泄愤罢了！
　　我仿若惊醒，一抬眼，却看见面前的男人一脸好笑地打量着我，那神色……
　　“干、干什么！”
　　“没有，在下只是想知道姑娘到底看够了没有。”男人笑得如沐春风，我寒得直入冰窖。
　　“够了够了。”
　　“那么，敢问姑娘想去哪里，在下至少也要送上一程。”男人温和地笑道。
　　“……回家。”我坦诚相告。姑娘家都说要回家了，你个大男人应该不会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了吧！
　　事实证明，我彻底低估了这个男人的厚脸皮。
　　“如此甚好，在下送姑娘回去吧。”男人紧接着说。
　　好什么好，又不是去见公公婆婆开家庭会议，有什么好的！
　　“姑娘不愿意？莫非是嫌弃在下身世贫寒，不配与姑娘同路？”男人突然说道。好吧，我承认，一个男人也能楚楚可怜至这种地步，我真是低估了这个世界的男人。
　　“你愿意这么想就这么想吧。”顺水推舟，我说道。
　　“哦，既然这样，在下务必要去见识一下姑娘的府邸，这只是一介贫民的小小愿望，姑娘不会都不许吧？”
　　……
　　第一反应是上当了，第二反应是——
　　这个世界的男人都是这么厚脸皮的么！？

　　一路无语。
　　我吸取了刚刚的教训，已经懒得开口了。而身旁这个男人居然也陷入了莫名的沉默之中。
　　不过……
　　“喂，你盯着我做什么？”被盯了一路而实在忍无可忍的我恼道。
　　“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姑娘美若天仙，不不不，天仙都没有姑娘如此美貌。”男人一语惊人，我汗毛顿起。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转首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随意地伸出右手抬了抬面前男人的下巴，语气暧昧地道：“想不到美男子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啊，小女子、小女子真是欣喜若狂啊。”是快狂了，就差找根树枝挑了他了。
　　男人一刻失神，随即突然很没形象地大笑起来：“姑娘实在是……在下佩服、佩服之至。”
　　我笑着又贴近一步，尽量让目光柔情偏转如水地凑近男人的脸说：“公子如今，莫非是嫌弃起小女子来了？”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莫非本质上却是个未经事的小鬼？虽然，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
　　“在下怎么会呢。在下只是在思考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还望姑娘赐教啊。”男人嘴角挂着笑，眼眸翻转之间，居然带了一股子暧昧。
　　“不知，公子所言何事？”装就装到底，装媚嘛，是个女人都会。
　　“敢问，姑娘怎么会知道在下的名字？”面前男人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我一抬头，却看见男人面容中收了戏谑，目光锐利又带了丝认真。
　　“你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我自然是马上回复到原来的语气了。游戏玩不下去了，何必再装下去。
　　“……你说你不知？”男人深邃的目光紧紧缠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每一点表情。
　　“我不知，本来就是你缠着我，如今却好像说成是我缠着你不放似的！”手腕被扼得发疼，我气恼地说道。
　　“……”
　　男人没有说话，目光如炬，只盯着我。
　　一时无言，四目相对，只余风声。

　　“嗯，多有得罪了，还望姑娘海涵。”男人突然一笑，松开了我的手，面上的表情又是春风一片。
　　“……”我心下虽莫名其妙，但看这男人的神情，自然多问无益。
　　“在下，柳安之，今日幸会姑娘，实在是在下之福，姑娘保重，在下还有事，今日便只送到这里吧。”说完，拱礼之后，转身走了。
　　我扫了那柳安之的背影一眼，转身漫步摸回住处。

　　夜半，月明。
　　“紫鸢，你今天一整天跑去哪儿了？”突然从树上跃下的男子自然是白樱。
　　“去集市上随意逛了逛而已。”我继续赏着星星，答道。
　　“集市？你不是一向讨厌喧嚣的？”白樱有点惊讶地问道。
　　“没什么，想去看看，你呢。”
　　“主人的命令，白天去剿杀西坡的山贼了。”白樱简洁地说道。
　　“是吗？山贼啊，很好玩吧？”山贼么，都是些粗犷的汉子，剿杀起来一定很有趣。
　　“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有点姑娘的样子？别整日杀杀杀玩玩玩的。”白樱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
　　“不好么，我就是我。”可惜我本来就不是铁，又何必去成什么钢。
　　我就是我。
　　我只是我。
　　“……”白樱似乎叹了口气，“明天我带人去潮州城一趟，主人命你留守，你，一切小心从事。”
　　“知道了，只是留守，能出多大事。”白樱过分的关心总是让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拉开距离也好，免得节外生枝。
　　“啊，对了，你走之前，先把银子留下。”我突然想起今日随口的承诺，赶紧追上已迈开步子的白樱。
　　“你要银子？”白樱挑了下眉头。
　　“嗯，有需要买的东西。”从紫鸢白樱联手开始，这还是第一次分开行动，之前不曾碰触银子的我，之后也要在一段时间内和银子打交道吧。
　　“拿去吧，目前只有这么多。”白樱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钱袋，丢给我接着，然后转身走远了。

　　手中的钱袋上绣着一朵樱花，我掂了掂，银子似乎不算少。在我百般要求吃这吃那的情况下，想不到白樱还能攒下这么多银子，以前真是小瞧了他。
　　我收起钱袋，一跃上了树梢，懒懒地躺下，仰头继续看那星空。
　　头脑中闪出今日白天的那个厚脸皮男人，想起那张脸……
　　不过居然是个比那个上官落雁还讨厌的男人呢。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惊飞了树上打瞌睡的鸟儿。

　　“上官落雁，我们还是永不相见吧。” 我笑着合上了眼。

作者有话说

　　O(∩_∩)O~还望大家多多留爪爪，多多支持在下哦~~
今天写得很欢乐，意外地很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