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虐文有生路吗》馋不知

6、第 6 章

　　正月廿五，是个上上好的日子。
　　江承盛一早便被柳儿叫醒，精心打扮了一番。

　　这个年纪的孩子长得最是快，特意为了今日做的衣服，两个月前还有些大，今日穿着已是正正好了。
　　江承盛穿了身鲜亮的海棠色袄子，本就白净的脸，被衬得更加肤如凝脂。只是他风寒还未痊愈，不时搓着鼻子，将那皮肤搓得透了粉，便多了些招人疼的可爱，倒是别样的讨喜。

　　喧闹的吹打声由远至近，人群中不时有人嚷嚷，新郎官来了。
　　江承盛探头想去看，被柳儿扯了回来，只好定神好好站着，紧张盯着门口。

　　新郎官一身鲜亮礼服很是精神，跨着高头大马，缓停在江府正门。
　　八抬花轿停在江府铺好的红毡上，媒婆满脸挂着喜气笑意，吆喝了一声，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吵闹声吓了江承盛一跳，身边的旁人却都是习以为常的模样。

　　江承盛扭头看了看，从父母到江府宾客，目光所及之处，众人皆是满脸喜气，江承盛正打算咧开嘴笑，忽然看见姐姐盖着盖头，被陌生人扶了出来。才咧到一半的笑，骤然僵在了脸上，控制不住的难过在心底肆意翻涌。

　　往后他便不能常常看见姐姐了，也没人再偷带着自己溜出门买甜糕。
　　江承盛又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自私得讨厌，将那咧了一半的笑容强挤了出来，在人群里才不那么格格不入。

　　喜婆搀着江如清，踏着红毡，同宋成易一起拜别了父母，在鞭炮声中上了花轿。
　　自西而来的花轿未曾掉头，直接向东去了。
　　江承盛一知半解听着福叔说，花轿不走回头路，寓意着新娘子不得回头。

　　锁呐声声，距离江家越来越远，仿佛连着家中的热闹，一齐带了走。
　　江承盛环顾四周耀目的喜气红色，鼻子一酸，眼泪便含在了眼中，还没来得及掉下去，母亲的帕子便抚了上来。

　　温暖的手拂过脸颊，擦去了眼泪，母亲半蹲下拥住了他，轻声道：“姐姐有了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娘当时也是这般，坐着花轿，嫁到了江家，便有了你们，所以姐姐并不是不回来了，姐姐只是多了一些家人。盛儿乖，不哭。”

　　“嗯。”江承盛并不能完全理解，只是想做个懂事的孩子，扁着嘴努力憋着眼泪，重重点了头。
　　江夫人半蹲着安抚幼子，自己眼中还湿漉漉着，江承盛也伸手为母亲擦了擦，两人却同时又滚了泪珠。

　　江家来的宾客们满面喜气讨论着这场婚事，宋家丰厚的聘礼和宋成易的重视，足以让许多看笑话的人转了风口，夸赞起二人郎才女貌。
　　江承盛觉得虚伪，却又无可奈何，怏怏和父母说了身子不舒服，回了后院。

　　院中目光所能及之处，皆是一派喜气，挂着红绸，贴着喜字，刺眼得陌生。
　　江承盛闷闷回了自己院中，再也未肯出来过。
　　直到三日后姐姐回门，才踏出了院门。

　　江如清的回门宴也是江承盛的送行宴，当晚他便要去太学报道了，余安和柳儿都会陪着他同去。
　　席间，江如清借口出去透气，临走时偷偷对他使了眼色。
　　江承盛立刻接收到姐姐的眼神，没多时也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才到后院，便听见墙角有人压低着嗓子说：“这里这里！”
　　江承盛欢喜小跑过去，见着姐姐的一瞬冷不丁愣了住，呆呆刹住了步子，对她的妇人发髻有些陌生。

　　“发什么呆呀，不认识姐姐啦！”
　　江如清上前来，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熟悉的栀子香钻入鼻尖，江承盛下意识便紧抓着了她的衣袖。

　　“姐姐。”江承盛叫了一声，微微颤抖的尾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江如清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盛儿要去太学读书了，以后可是大人了，总这般脆弱，可是会让人看笑话的。”
　　“我才没有呢！”半大的孩子顿时昂了头，生怕被人看扁了。
　　“好好好——盛儿没有！走吧，去你院里再说。”江如清忍着笑哄他，往院中走去。

　　丫鬟慧儿在院门口已经等了许久，远远见着两人迎了上去，将手里的一包沉甸甸交给了江如清。

　　“盛儿包袱都收拾好了吗？”江如清问。
　　“都好了。”江承盛领着她往里走。

　　余安正在屋内一件一件核对着行李，见少爷和小姐来了，愣愣道：“少爷你们不是在前厅吗？”

　　“我来给盛儿送些东西。”
　　江承盛被勾起好奇心，探头来看，问道：“姐姐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江如清顿时忍俊不禁，取笑他道：“这么大了还总惦记着吃，小心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江承盛撅了噘嘴，难掩失望道：“不是吃的吗？”

　　江如清将那一包沉甸甸的银子放在了包袱里，说：“这都是我从前攒着的银子，成亲前你病着，就没来得及给你，一直放在我的院里，今日才让慧儿取了出来。你收好，可别让别人知道了。”
　　“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啊？”

　　江如清压低了声音，悄声说：“我是新妇，这才成亲三日，就拿银子给娘家弟弟，可不是要让人背后说闲话。”
　　江承盛一听姐姐要被人说闲话，顿时脸色白了，三两下将那银子又从包裹里掏了出来，忙推回去：“我不要，姐姐才不能让人笑话！”

　　“你这傻孩子！你们不说我们不说，谁会知道嘛！而且这是成亲前就打算给你的，不算数！”江如清强行将那小包又放了回去，叮嘱道：“去了太学，和同窗相处切记要大方着，多交些朋友，也能多些照应。”

　　听着姐姐的温柔絮叨，江承盛突然有些鼻酸，这几日的不舍终于爆发了出来，眼泪哗得涌了出来，扯着她袖子：“姐姐，我舍不得你啊……”
　　江如清看着弟弟哭，心里也是酸涩，忙哄着他道：“盛儿乖，不哭不哭，姐姐答应你，只要盛儿书院放了假，回家定能看到姐姐，好不好？”

　　江承盛使劲点了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冒，抽抽搭搭问：“姐姐这几日过得怎么样，姐夫对你好吗？”
　　江如清的脸色顿时红了红，目光转向别处，轻轻点了头，说：“他对我极好。”
　　江承盛哭得难以自制，却还像个小大人一般，说：“那我便放心了。”
　　惹得慧儿柳儿都是忍不住的噗嗤笑出声。

　　姐弟俩直到散席也未回来，席间并无人在意。
　　江家的回门宴简单不失礼数，只家中近亲坐了两桌，众人清楚这姐弟俩是去说悄悄话了，便也给了他们这难得的放松。

　　直到临近出发，姐弟俩才顶着同样又红又肿的的眼睛出现。
　　江承盛要在申时前赶到太学，便先行出发了。
　　临上马车时，江夫人再三叮嘱江承盛和余安，定要保护好了柳儿，平日里尽量不要让她一人落了单。

　　去太学带个丫鬟本不是大事，只是柳儿到了适婚年纪，模样也是清秀可人，江夫人担忧她被太学的纨绔们惦记了去，毁了姑娘家的声名。故叮嘱起来，比自己亲生的儿子还要上心。
　　江夫人得了儿子和书童的再三保证，才撒手让柳儿上了车。

　　众人挥手作别，江承盛看着自己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的江府，和日日相见的亲人，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太学规定，学生须得住在学院中，只是不少官家子弟，家便在京都中，遂这项规定只约束了寒门学子。
　　江老爷却执意要他住在太学，期盼他离了家中的照料，能早日长大些。

　　马车行驶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太学书院。
　　从前极爱出门的江承盛，今日却对沿途风景丝毫不感兴趣，倚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只时不时抽两下鼻子，以证明自己没有睡着。

　　福叔将小少爷送到了地方，又是一通嘱咐，还从袖中掏了包银子，要往小少爷怀里塞，江承盛连忙躲了，拉着柳儿余安就跨进了太学高高的门槛中。

　　姐姐的银子他还是能厚着脸皮收下的，可福叔是万万不能的。
　　他打起精神，咧开笑容，回头对满面不舍的老仆打了个招呼：“福叔，我进去啦！”

　　负责领路的学生在门口候了多时，确认了身份便领着他们进了去，绕了七八个弯才到了他们的屋子。听那学生说，他们的小院中算上江承盛，一共住了三人，一人叫李浩源，一人叫王辛。

　　小院不大，环境却不错，树木环绕，幽静安逸。
　　三人的院子有座两层主楼，另一侧还有个厨房，虽小了些，却也足以。
　　柳儿和另一人的丫鬟同住一楼的东厢房，江承盛和余安住在楼上最西侧的厢房，里外隔断各一张床，除了比家中小了些，也是清爽干净的，比三人心中预期要好许多。

　　带路的学生将人领到便回去了，留下三人收拾屋子。
　　江承盛看着陌生却舒适的环境，心莫名定了些，没有自己以为的难以接受。

　　三人将带来的行李归置好，空荡的屋子转眼便填满了，余安不知从哪儿还搬来了两盆花，放在了室内，原本没有人气的屋子，顿时温馨许多。
　　待到两位同院子的学生下了学，江承盛的小屋已经完全收拾妥当，柳儿甚至连菜都做好了，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两位同院的学生见了江承盛皆是极为热情。
　　这两人都比他年长，李浩源十五，王辛十三，江承盛恰好十一。
　　李浩源的脑袋转得极快，立即开玩笑道，他们三人各差了两岁，倒是缘分。
　　三人加上各自的丫鬟书童，一共也有八人，围坐了一桌，一起笑闹起来，冲淡了些彼此间的陌生感。

　　王辛的丫鬟春穗见着他们尤其开心，不过一会儿，柳儿便和她熟了起来。
　　春穗是个泼辣的姑娘，挽着柳儿的手，故意挤兑李浩源，说就他没有丫鬟，却还厚脸皮，带着自己的书童白吃白喝。
　　说得李浩源连连求饶，当场送了春穗和柳儿一人一盒上好的胭脂。
　　柳儿原本并不想收，却被春穗强按着，塞进了怀里。
　　“李浩源以后有得来蹭吃蹭喝，心安理得收下便好！”春穗拍着柳儿肩膀道：“总算有人和我一块做饭了，想想便开心！”

　　江承盛看着年纪相仿的女孩猫在了一处角落，不时笑出了声，离家的那份空落落暂时被填补了些空，只有最深处的某地还有些空，始终有个爪子挠着。
　　江承盛等着众人喧闹完，安静了下来，才开口问道：“浩源兄，请问这书院中有桃树吗？”
　　“桃树？”李浩源疑问道：“有啊，你问这个干嘛？”

　　“桃树在哪儿？”
　　李浩源推了他房间的后窗，指着不远不近的院墙角，说：“那便是桃树了，今年天暖的迟，才抽了一两根芽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