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虐文有生路吗》馋不知

25、第 25 章

　　“将那些人忘了吧。”月芜那夜睡前，在他耳边轻轻念道。
　　“那先生，要永远陪我。”

　　月芜轻轻拍着孩童，哄他入睡，语速缓慢且让人安心：“是你要永远的，将来厌烦我了，可不许反悔。”
　　幼童迷蒙闭上了眼中，口中呢喃着：“才不后悔。”

　　江承盛虽有着月芜陪伴，但还是贪心，心里总还盼着，盼着爹娘某天会再一次出现在空荡冷清的宅子中。
　　故总找着各样的理由，往岚苑门口徘徊。

　　月芜明知他等的是什么，也从不阻拦。
　　他知道，承承从来都是个温和却倔强的孩子，只要等到他灰了心，不想等了，便好。

　　月芜等到江承盛四岁时，他便将爹娘长相忘了。每日里盼着的早已不是那辆自江南而来的马车，而是月芜又备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来。
　　又长了两岁时，便全忘了个干净。

　　这几年中，吴州的管家曾来过一趟，将这宅子的房契送了来，走官府重新签了一纸契约，这偌大的院子便归与了江承盛。
　　在此之前，江老爷也陆续买下不少溪岚镇的铺子和田产，皆转与了江承盛名下，也算是自己不曾亏他。

　　岚苑给了江承盛后，江家便再也没送过钱来，仿佛是为了和他断绝关系。
　　好在铺子和田产足以支撑起一个岚苑的开支，甚至还有许多富余。

　　月芜倒是巴不得他们不再出现，江承盛则更是毫不在意。幼时的记忆早已随着时间遗忘，他只知道这些都是那不负责的爹娘，所补偿给自己的。
　　至于爹娘是谁，他早不记得了。
　　反正也不重要。

　　他乐得和月芜一同做个富贵闲人，相伴终老。
　　只是……虽是富贵了，却不得闲。

　　田产铺子的日常总有诸多麻烦之事，月芜干脆往岚苑添了些下人，比起从前来便热闹了许多，除了不变的景致，一切渐成了陌生的模样。

　　新来的下人都知道，江承盛是府中少爷，月先生则是府中真正管事之人，可二人看起来却并非血缘亲属，闲暇之余不由猜测瞎想。
　　有猜测少爷是先生的养子的，也有猜测少爷收留了居无定所的先生的。

　　只是不论猜测什么，故事中都没有少爷的爹娘。

　　为数不多的老下人自然都知道灾星一事，只是怕少爷伤心，向来是绝口不提的。
　　新来的下人们偶尔唏嘘，这般温和好看的小少爷，爹娘怎的就如此狠心，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江承盛对于下人们时常递来的怜惜目光，倒是毫不在意。
　　十几年未出现过的人，不如干脆当做死了，或是从未存在过。

　　江承盛时年十五，长成了标致的少年，是溪岚镇许多少适婚女子心仪的对象。
　　虽是无父无母，可这家底和模样都了得，有几个胆大的姑娘，竟还拖了媒人上门提亲，却连岚苑的门槛都没能跨过，便被月芜赶了走。

　　十五倒也算不得多大，可家中干了十几年的小厮还是有些忧心，趁着月先生出门买吃食，溜进了少爷的院中。

　　这些年过去，家中仆人只走了两人，剩下的也未曾遭遇什么不幸，小厮自然也是不怕了，可他却怕另一人。
　　便是月芜。

　　月先生对少爷极温和，众人都看在眼中，可他对旁人却冷冰得可怕，明明是极美的人，却总让人心底生怵。

　　少爷同月先生总形影不离，少有分开，小厮盯了许多日，今日才逮着了机会，定然是要把握住的。

　　“少爷。”
　　两个小厮探头探脑，即便知道月先走出门了，还是有些害怕，试探伸脑袋看了看。

　　“怎么了？”江承盛正倚在廊下读着闲书，见两人贼头贼脑，放下书问道：“有什么事吗？”

　　“就是……就是……”
　　两个小厮站在一块，胳膊肘互相戳来戳去，却谁都不肯先说。

　　“有话边说，无话便出去吧。”江承盛又举起闲书，自顾自继续看了起来。

　　“我……我们是想说……少爷十五了！成家和立业，总要先实现一个吧！”其中一小厮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声道。

　　“成家？立业？”江承盛书在下巴轻点了两点，思索后道：“岚苑不就是我的家？何来成家？至于立业嘛……溪岚镇的田铺一年能赚不少，我又何需立业？”

　　小厮挠了挠头，苦笑解释道：“我们说的是成亲和考功名。”
　　江承盛微一皱眉，回绝道：“没兴趣。”
　　小厮顿时面上焦急，道：“人生大事，怎可说没兴趣！”

　　江承盛被两人扰了兴致，不悦道：“我并无心上人，谈何成亲？至于功名？要那作甚？我如今日子过得舒心快乐，不就好了？”

　　“年轻人如今哪个不读书考功名！便不做官，只是靠上秀才进士，面上也是有光啊！”
　　江承盛不耐烦道：“说了我不感兴趣。”

　　小厮忽然拉了同伴，两人扑通跪在了地上，吓得江承盛跳起躲了开，那两人有备而来，一个侧身，又正正跪在了少爷面前，结结实实叩了个头，苦声哀求道：
　　“少爷，您别嫌弃我们多嘴，我们是岚苑最早来的下人，少爷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虽少接触，但少爷当真是我们的主子，我们也是为您好。”

　　江承盛被强迫着受了一礼，却不好发作，只得放下了手中的书，无奈道：“我不喜话中有话，直说吧。”

　　“月先生待您极好，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可……可他……从未正经教过您读书，更是将求亲之人拒之门外，这……是要少爷……”说话的小厮说到这儿忽然觉得后脊一凉，害怕瞧了瞧身后，确定人真的不在，才又横了心道：“这是要少爷一心只依赖他，从此后继无人啊！”

　　江承盛不由笑了出来，他确实未读过什么正经的书，只是……他们这般简单的心思，自己还是明白的。
　　他们怕，自己一心信赖月先生，会骗了自己的家产，让自己没有子孙继承，最后落入先生之手。

　　江承盛心中烦闷莫名一扫而空，抱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先生不论要什么，他都会给的。
　　不过区区家产。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自然品出少爷舒心笑容中，满是对两人怀疑的不以为然，便还想争辩两句：“小时候三字经千字文低等，月先生瞧不上便也罢了，可少爷大了，也未曾读过正经书，这可是会让人笑话的。”

　　江承盛好不容易才止了笑，懒散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两人也待了许久，怕遇见月先生，只得先回去了。

　　“我又不在意旁人笑话。”
　　江承盛看着两人背影，轻声自言自语，又低头看起自己的书来。

　　只是不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怔怔出神，思索许久后，去了先生的书房之中，翻翻找找，将屋子弄得乱成一团，一堆拙劣笔迹的字画将桌子铺得满了，江承盛干脆都抱到了地上，蹲坐着，细细看着自己的拙劣之作。

　　“先生，今天学什么啊？”
　　“我们学认字好不好？”

　　“好！”年幼的自己当时很是兴奋。
　　“你想先学什么？”
　　“先生的名字！”

　　月芜两字并不难写，奈何小孩的字迹，便是再努力也不堪入目，若是普通先生，定然是要他练上百遍千遍，从习惯握笔姿势，到手中劲道控制，一样都不可放松。
　　可月芜只是温柔笑了笑，赞道：“承承第一次，写得不错。”

　　先生的字迹在他字迹的一旁，明晃晃对比着。
　　他自然知道，自己离不错还有许多座山要翻越，便与自己固执上了，将月芜两个字写了上百张纸。

　　便是如今，他写得最好的两个字，还是先生的名字。

　　“你那时十分努力，我还以为你想考取功名，没想到，还是个闲散的米虫小少爷。”
　　月芜不知何时回了来，对于被江承盛糟蹋得乱七八糟的书房，只是眉眼舒展笑了起来。

　　“我当时只想写好先生的名字。”江承盛随意坐在地上，一旁散乱摆着许多这些年他练习所写的字迹，多是月芜的名字，许多字迹看下来都让他有些脸红，拿了好看些的盖上，道：“什么功名利禄，我才不在乎，我只想做个米虫少爷，吃先生的，用先生的。”

　　月芜不禁笑了，道：“如今可是我吃你的，用你的，有人还担忧我想霸占你的家产。”

　　江承盛脸色红了红，未去细想先生是如何得知，小厮同自己说的，他虽未对先生有何怀疑，却仍满心心虚，小声嗫嚅道：
　　“先生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的。”

　　少年说完，品了品自己的话，脸色噌得又红了些，白净的耳垂染成红粉之色，娇艳欲滴。

　　“什么都能给吗？”月芜声音微沉，平直的唇角因为仰视，看起来微微上翘，似笑非笑一般。

　　江承盛呆呆看他，一身天青色的薄衣轻挂在身上，他的角度，可以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直看到衣袖里的小臂，素白无暇，看着比女子好看。
　　虽然也未曾见过几个女子，但他就是如此肯定。

　　月芜见他一味发愣，却不回答，长腿迈过地上的纸，靠着他坐下。
　　江承盛能感觉到，先生将他的重心，放在了两人碰在一起的肩上，一点重量自触碰之处传来，心里不知怎的，紧张起来。

　　月芜随手从旁抽出张纸来欣赏，江承盛偷偷扫过，顿时被他手中那张不堪入目的字迹刺到，忙要伸手去夺，却被月芜一把抓住了手，顿时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良久才红着脸，抽回了手，道：“这么丑的，干嘛还要收着嘛。”

　　“是我们承承一天天长大的留念。”

　　江承盛看着纸上的墨水团，愣了片刻，目光转至月芜脸上。
　　探手抚上那张脸，感受到指下寒意，骤然回了神。

　　目光从自己那只不安分的手，移至月芜的脸上，平常笑容是熟悉的，眸中温柔也是熟悉的。
　　江承盛忽然有些困惑，困惑于月芜的这张脸。

　　抚在脸上的手没有收回，他看着那张未曾有过半点变化的脸，问：
　　“你为何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