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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天鹅之歌(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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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嘉渡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下一秒,他确定,刚刚飞过去的那只鸟儿,就是迟茉那个小姑娘。
她那明媚的笑容极富感染力,惹得周嘉渡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他想冲着楼下喊一声女孩的名字,可是他立刻想到,迟茉正双手脱离车把,极其危险,喊一声可能吓到她。
打开窗户,清风把周嘉渡脸上的倦意吹散,冬日难得有这么温和的风。
他站在洒着阳光的落地窗前,喝了一口水,视野中天蓝色的那个身影,逐渐变小,在一个摆满蟹爪兰的弯道处,消失不见。
周嘉渡昨晚从周家老宅回来后,把车开到了他在京柏嘉园的房子。
这房子离R大不远,是堂哥周柏,也就是周琛的爸爸,送给周嘉渡的大学礼物。
不过他不常来住。
没想到迟茉也住在这个小区,还挺巧。
周嘉渡忽然又想起,周琛和迟茉,是同一个年级的,今年都是高二。
不过一想起周琛,周嘉渡就头疼。
他堂哥周柏,比他大十五岁,都快要差了一个辈分。
昨天迟茉那小姑娘脑补的那出“青春狗血带球跑大戏”,和周嘉渡没什么关系,但还挺像他堂哥周柏的故事的。
周琛妈妈把周琛送回周家后,就再也没露过面。
周柏从此一蹶不振,也是这两年,才好点儿,但也是成天不着家。
周琛跟着老人家们长大,可能是因为一系列原因,他从小虽然天资聪颖,智商很高,但性格非常不好相处,也极少与人交流。
周嘉渡当年很喜欢和堂哥周柏玩。
他自觉和堂哥的儿子也差不了几岁,因此即使周琛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他也一向很上心,处处照顾着周琛。
周嘉渡第一次在附中圆心湖旁边,见到迟茉的那天,其实正是他陪着周琛,去附中办理入学手续。
没想到还被小姑娘送了一捧花。
当时周琛也在一旁的树下,目睹了这一幕。
等迟茉走后,他走到周嘉渡身旁,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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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茉到学校的时候,陆小昀和尹飞还没来,他们四个人的座位上,只有周琛一个人孤零零地坐那儿。
和平常别无二样,戴着耳机看闲书。
她刚进教室,就听到好多人在议论,说这个月的月考要提前了。
大家情绪都不太好。
很多人在抱怨:
“为什么要提前考试呀?”
“我听年级主任和老师们开会,说艺术节到现在,大家心思都太飘了,主任想借住考试收收心。”
“靠,这也太歹毒了吧。”
年级主任,也就是他们班主任老强。
迟茉心想,这的确像是老强能干出来的事儿。
她以前对文化课的考试没有太大的感觉。
因为在舞蹈生中,迟茉的文化课不算差,她专业成绩又好,考她理想中的舞蹈学院,不出意外绝对没问题。
可是,现在的迟茉,听到考试两个字,和班里其他同学一样,都面色沉重。
甚至比其他同学更焦虑。
她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迟安的话——
“你不用跟我装,我听妈妈说你理科很差,那这样的话,你不学舞蹈了,岂不是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迟安说的没错,以她现在的成绩,的确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那天爸爸妈妈一起劝说她放弃学舞蹈的时候,迟封说了句:“考试什么也不重要,大不了爸爸到时候把你送出国读书,一样能上好学校。”
但现在,迟茉知道,这句话她不能相信了。
迟封的行为全凭迟安的心情。
而迟茉,她能靠的,只有自己。
班里学生陆陆续续地走进来,迟茉准备取课本,手刚伸进书包,便摸到一个团在了一起的纸片。
她愣了愣,拿出来,发现是那个“寂寞少男陪你激情夜聊”的小广告。
小广告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处处透露着搞笑又色情的气息。
迟茉回想起周嘉渡昨天吃瘪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诶,傻笑什么呢?”陆小昀忽然拍了拍她。
迟茉飞快地把便利贴团到手中。
“干嘛呢,鬼鬼祟祟的。”陆小昀疑惑地嘀咕着。
“没。”迟茉干笑了两声。
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心虚。
迟茉握着手里的小纸团。
像是藏了什么秘密似的。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周嘉渡两个人知道。
趁陆小昀没注意,迟茉把那张便利贴,平铺到书上,上边有一串数字,那是周嘉渡的手机号码。
鬼使神差地,迟茉掏出手机,在课桌下,把那串数字存到了通讯录里。
备注——阿初哥。
刚打完“阿初哥”三个字,迟茉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太亲密了,她连保存都没保存,直接删除掉。
迟茉又按下“周嘉渡”三个字,还是觉得不满意,不知为什么,她不想这么明目张胆地存下他的号码。
即使没有人看她的手机,迟茉仍觉得有几丝羞耻。
忽然,灵光一现,迟茉打下了“老王八”这三个字。
这次,她心满意足地合上手机。
放好手机刚准备取课本,迟茉的身侧忽然滚落了什么东西。
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她低头一看,是一本书,书皮上写着《算法导论》四个大字。
应该是周琛的,因为尹飞从来不看这种看起来就很高深的书籍。
他只喜欢看阿衰漫画。
迟茉捡起来,刚转过身就撞上周琛的目光。
少年手里玩着笔,眼眸漆黑如墨,盯着她的目光也没有闪躲,只是眼神里的不耐烦,显而易见。
“这是你的吗?”迟茉问。她昨天一天,也没有和周琛说过话。
周琛抬了抬下巴,示意迟茉把书放回他的桌子上。
“哦。”迟茉撇了撇嘴,觉得这个人好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刚刚书掉下来,砸她的那一下,还挺疼的。
待迟茉转过身去看书,她忽然听到,一声“谢谢”。
那是周琛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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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晚饭的时候,迟茉忽然接到林姿的电话。
刚一接通,林姿怒气冲冲的声音砸进她的耳朵里:“茉儿,你不学舞蹈了?”
迟茉“嗯”了一声,不知道林姿怎么突然提起了这茬儿。
林姿蹦出脏话,“大姨和大姨夫也太不当人了吧,迟安回来一切就听她的?迟安要不要脸?”
按理说,林姿和迟安,才是正经有血缘的表姐妹。
但林姿这人,向来不信那一套,看人做事儿凭直觉,凭良心。
并且极其护短,从小到大,如果有人敢欺负迟茉,她第一个站出来揍人。
刚刚林姿偶然听到妈妈说迟茉不跳舞的消息,简直气炸了。
“姐,你别这样说她。”迟茉声音闷闷的。
“你还维护她干什么?是,她可怜,她这些年受罪了,可是你又有什么错?”
林姿说着,一拳捶到墙上。
正巧这时,路斐和周嘉渡都下了课,从教室出来。
看到站在走廊里的林姿突然捶墙,路斐连忙跑到她身边:“次女,你这是抽啥风呀?墙坏了没,我看看。”
“滚蛋。”林姿正在气头上,摆了摆手,继续和迟茉说,“当年把你领到迟家的人,也是他们呀,没有感情也有责任。”
林姿比迟茉大三岁,当年迟家孩子走丢,后来又领养的事儿,她都有印象。
这么多年,林姿从来没有在迟茉面前提过。
迟茉站在操场上,傍晚夕阳如血,天色暗沉沉的。
她踢着跑道上的小石子,看石子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滚了几圈,然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毫无生机。
“茉儿,你这周接着去舞蹈班,学费我和小姨给你出,别听他们的。”
“姐,这不是学费的事儿。”
迟茉顿了顿。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不学就不学了,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舞蹈。姐你还记得吗,小的时候咱俩一起被送到舞蹈班,要压腿的时候我哭天抢地。”
那头沉默了。
林姿回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她已经上小学了,迟茉还是小小的一只。
两个人被大人送到舞蹈班,迟茉大哭大闹,她小的时候脾气很大,脸上还有点儿婴儿肥,噘着嘴巴,眼睛泪汪汪的,可爱极了。
林姿总是喜欢逗她。
尽管那时候迟茉哭得最厉害,可她又是最坚强的,学了半年多,林姿放弃了,而她还留在舞蹈班。
一直到现在。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跳舞。”迟茉声音轻飘飘的。
“不过姐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退让了。”迟茉说到这儿,忽然笑了,“姐,你知道吗,我昨天打了迟安一巴掌。”
林姿没说话。
听着迟茉的笑声,她莫名地难过。
挂掉电话后,路斐首先问:“咋了,我看你眼圈都红了。”
“你才眼圈红了呢。”林姿照例打了路斐一拳,声音忽然软下来,“阿飞,茉茉受欺负了,她受了委屈,谁也没告诉谁。”
“啊?”路斐脸色也变了,“咱妹咋了?不会又是因为——”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
想到周嘉渡还在一旁,路斐没把迟茉这件有关身世的极其私密的事儿说出口。
周嘉渡皱起眉看向他俩,声音冷冷的,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慌乱:“迟茉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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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后,迟茉照旧骑着单车回家。
京柏嘉园的社区环境很好,即使在晚上,小区里也不会特别暗。
只是今晚风呼呼的,声音又大又急促,听起来有些诡异,像是闹鬼似的。
迟茉空出一只手,理了理被风吹乱挡在眼前的头发。
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猛地闪到她的车前。
“啊——”迟茉被吓了一大跳。
她紧急刹车加转弯,谁知手不小心碰到车铃,滋滋乱响。
一阵慌乱中,她突然感觉车筐被人扶住,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迟茉生气地抬起头,想知道谁这么不长眼睛,还这么不要命。
她定睛一看,惊到了,竟然是周嘉渡?
“周、周——”迟茉惊得连话都说不利落,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鬼叫似的风声还在响着。
迟茉脑海中倏地蹦出“见鬼了”三个字!
她惊恐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周嘉渡。”周嘉渡有些无奈地说出这三个字儿,“怎么一天没见连哥哥名字都忘了?”
“你是真的周嘉渡?”
“还有冒牌的?”
迟茉皱眉:“你这人装神弄鬼的,我被吓死了吓死了!”
小姑娘表情娇嗔,埋怨着他。
周嘉渡一下子被逗笑了:“这么胆小?”
迟茉没回答他的问题。
她疑惑地问:“诶,你怎么在这儿?”
“等你呀,从七点半等到现在,哥哥等的花儿都谢了。”
周嘉渡的声音清润,钻进迟茉的耳朵里。
自从傍晚时他和林姿路斐他们告别后,周嘉渡就直接回了京柏嘉园。
一直在迟茉早上经过的地方等着。
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他脑海里总是闪出小姑娘那天在舞蹈室痛哭的画面。
北风渐渐停歇,空气安静了下来。
天上几颗星子从浓云里溜出来。
周嘉渡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少女的耳根已经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