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呜呜呀呀

4、阿锦篇·重逢（下）

　　阿江答应了我，在全寨人的面前承诺，如若斗蛊失败，就做我的妻子。

　　斗蛊我是发了狠的。

　　我怕自己稚嫩的心灵承受不了被拒绝的刺激，放了几句狠话壮胆，本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阿江抢回家，三年抱俩，感情什么的再慢慢培养。没想到斗蛊我的确是轻松地干番羽了阿江，事情的后续却并没有朝我意料的方向发展。

　　我绑住阿江的手脚，将他放上牛背。阿江眼睛通红，不仅认出了我，他还对我说：“阿锦，你不用绑我……我愿意跟你走。我愿意嫁给你，一辈子做你的妻子。”

　　那恳切不似做假。

　　我迷惑了。

　　……我给阿江他下的蛊，它明明没有迷惑心智的效果啊。

　　我摘下了面具。

　　阿江先是愣住了，然后再三求我放开他。记忆里一向沉闷的人，十年没见，忽然倒豆子似的在我面前说起好话。他说他怎么都依我，无论我要带他去哪里，他都会跟着我。我一时还是不信，怀疑他是在演戏。但无论怎么看，阿江又实在不像是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这样的欺骗我。

　　我干脆掏出一枚生子药，让他吃下去。

　　阿江没犹豫，居然真的一口就把药丸吞下了。

　　这个时候我是真的震惊了。

　　我茫然无措，解了阿江的蛊，阿江凑上来便要亲我。那嘴唇滋润粉嫩，闪亮亮的清透极了。我受了诱惑，却仍然记得自己拿着酷炫的复仇剧本，此刻躲也不是，迎也不是，左右犹豫间，还是被阿江就那样亲了上来。

　　那一吻的滋味太过美妙。

　　我脸上的表情终于再也绷不住了。

　　我想，我原谅阿江了。

　　我知道，阿江他心里一定是有我的。但与此同时，阿江他也一向是个怂人，当初被我欺负成那样，屁都不放一个。他在逃跑的时候甩开我，一个人骑着我的牛跑走了，说白了也不是为了害我，大概只是太害怕了，急吼吼地逃命去了吧。

　　……罢了罢了。

　　一瞬之间，我这十年的阴暗心思都落了空。

　　阿江他要是挣扎反抗，对我辱骂攻击，我兴许还真能疯得起来。可他这样的柔情似水，我真是多用一分力气，都怕他疼着了。再说一别十年，我对他也的的确确，是极为思念的。

　　“阿锦，你帮帮我……”他手忙脚乱，无措的眼神像是一只小鹿。

　　我抱着阿江，看起来平静，其实心里也是一样的慌乱。虽然发迹以后，我受到林睿的荼毒，看了不少中原甚至是东瀛的本子，但要说实战经验，我还真的是一点也没有。

　　但是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认输。

　　我从小就样样都是第一名，就连值日扫地都是最干净的。稍大了以后，寨子里的大事小事，师父都会叫上我一同商议。承担大概早成了一种习惯，所以此时哪怕再是忐忑，我也要硬着头皮，笑中含泪地接过重担。

　　“阿江，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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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在书里看到那事情甜美，我心里还有几分怀疑，想着能和我灵巧纤细的五姑娘有多大差距，甚至揣测那些作者如此描述，无非是为了多卖几本本子。没想到真做起来，确实如登极乐，所谓鱼水之欢，和自己动手的感觉天差地别。

　　完事后我帮阿江绾了发，又拔下七彩雀羽插在他发间，让他和我做一对五颜六色的野鸡夫妻。

　　阿江害羞得不行。

　　我这个人大抵性子恶劣，阿江他越是害羞，我便越是要欺负他。因为原本的打算便是抢亲，我早已经在大青牛的牛背上，备下了绑人用的红色绸缎。阿江他这样柔顺，我这绸缎本该没了用处，可此刻我却仍将它取了出来，松松系在了阿江的手腕上。

　　阿江双手交叠，脸红得像要滴血，是个又羞又恼的模样，“阿锦，不是说好了，我吃了那药，你就不绑我了。”

　　我恐吓他，“等你生下了我们的孩子，我就会给你松绑的。”

　　阿江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他那表情别提有多诱人，让我简直想将他摁倒在地，当场再来上一发。若不是想到清水寨子里的人，还在眼巴巴地盼着我俩斗蛊的结果，林睿和弟兄们也都剑拔弩张地等着，我可能真就要不管不顾，再来一回了。

　　我带着阿江回了清水大寨。阿江虽然羞赧，仍然主动向众人解释了发生的事情。我一直牵着他的手，又看他乖乖地和未婚妻秧秧道了别。

　　那姑娘哭得可伤心了，连我都忍不住安慰两句。

　　这会儿我明白过来，阿江的未婚妻秧秧是寨主的女儿，这大概也是阿江预备娶她的原因。瞧这情状，秧秧应当是很喜欢阿江的，而阿江对她显然并没有多少情意。大约只是为了继续在这个寨子里闲散地混下去，不愿意得罪寨主，便答应了要娶她。

　　我攥紧了手里的红绸。

　　阿江这个人吧，他什么都好，就是性子绵软沉闷，没一点骨气。随便来一个什么人，一点威逼利诱，就能立刻把他拐跑。我想就连他那个小徒弟阿楠，也比他硬气不少。可惜小家伙被不务正业的阿江给教坏了，估摸着只学了天气预报，弄了半天连个中没中蛊都瞧不明白，直问阿江是不是中了情蛊。

　　我答应要好好教阿楠。

　　阿江很高兴。

　　阿江高兴了，我也高兴。但是高兴之余，我也认为自己应当提前表个态，防患于未然，让阿江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可他如果觉得我好欺负，将这背叛的戏码重复上演，我承受不住打击，迟早是要黑化的。

　　所以我看着阿江，对众人说：“你们寨子的大巫阿江，早在十年以前，就把自己出卖给我了。他如今既然愿意认账，答应做我的妻子，给我生孩子，我当然也会好好对待他的。”

　　阿江低着头，只是害羞。

　　攻打清水大寨的事情，到头来得到了圆满的解决。林睿打着喜酒的旗号，和寨子里的青年们狂饮起来，不多时便热火朝天打成一片。这是他团结众人惯用的伎俩，这一寨一寨地打下来，我们的队伍也因此日益壮大。若是在平日里，我也会喝上两杯，不过今日么……我与阿江另有要事。

　　我带着阿江骑上大青牛，跃上山崖返回了营地。

　　返回营地的时候天色已晚，我给阿江做了一碗热腾腾的酸辣汤。林睿告诉我，酸儿辣女，酸辣汤便是儿女双全，正适宜在洞房之前饮用。我以为阿江又要害羞，谁知道他呆呆地喝了，并没有什么表示。我一时也闹不明白，想着这或许是中原的风俗，干脆不再纠结，径直拉着阿江腕上的红绸，在草地上滚成一团。

　　“阿江，你是想要儿子，还是想要姑娘？”我逼问他。

　　阿江一脸你怎么一点都不害臊的表情，扭过头去不愿意回答。

　　我又逗他，“那就是都想要。没关系，生子药也不难炼制。阿江你且辛劳些，一口气生他十个八个，终归是有男有女。”

　　“十个八个，那怎么成！”阿江终于有些急了，“十个八个，那岂不是大半辈子都在生生生？再说，阿锦你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

　　我笑着看他，觉得他这模样当真可爱。他见我不说话，声音居然越说越小，最后更是细如蚊蚋，仿佛很没有底气似的。

　　“……那好吧，都依你。”阿江侧过头去，仿佛是认命了。

　　我笑得肚子疼。

　　我们躺在帐子外头，在月夜里看远处连绵起伏的高山。最高的那座是神女峰，我和林睿曾在那危机四伏的无人密林里躲藏了数年，摘果子掰柿子，过着野人的生活。神女峰此刻是个朦胧的黑影，背后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些阴暗的记忆，便都不复存在了。

　　我忽然想起攻打清水寨之前，林睿派人探查了阿江的底细。

　　阿江当初逃到这清水寨，便被好心的寨主姆姆收留，后来这里的大巫死掉了，又没留下弟子，他便接过担子成了寨子里的大巫，也颇受众人敬仰。总之他这一路风水顺遂，全无波折。

　　初时我听闻阿江的遭遇，第一反应是妒忌恼恨，总觉得这一切都是他从我那里抢走的。但是现在将人搂在怀里，我又觉得庆幸，庆幸我所经历过的折磨，阿江不必一同承受。

　　我解开了阿江手腕上的红绸。

　　阿江诧异道：“你不绑我了？”

　　我去亲阿江，在他耳朵边上低低地笑，“哪里还能真就一直绑着你？”

　　阿江愣了一下，“那生孩子的事情，你果然也是逗我的吧。”

　　我点点头，“你若不想，我不会逼迫你的。”

　　阿江连忙抱住我，“我想的。”

　　他在我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般地说：“只是十个八个的，未免也太多了吧……就林子里那一出，我到现在屁股还疼呢。”

　　我当然没那么着急，阿江说他不舒服，我怎么可能硬要拉着他办事。

　　我说：“那我们今晚就一起看星星。”

　　阿江精通天气预报，对星星也很在行，星名他都说的上来。

　　说了一会儿星星的事情，阿江又忽然问我：“阿锦，你为什么没有死？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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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仿佛一点也不觉得丢下我独自跑路是种亏欠，这一派天真坦然，反倒让我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我只能丢下四字，“命大而已。”

　　我没再说细节，阿江欲言又止，终究是没有继续追问。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我主动转移话题，想起林睿曾经和我闲谈，说到中原的风俗人物，便也讲给阿江听，“林睿对我说，他们中原最厉害的术师，是苏氏一族。据说他们精通术数，有通天之能，可以从天上的星辰，看到凡间的命运兴衰……”

　　阿江果然好奇地问我：“苏氏是什么意思？”

　　阿江这个问题，其实我当初也问了林睿。毕竟我们黎人没有姓，只有名，只要居住在同一个寨子里，便都是一家人。于是我又给阿江解释中原的姓氏，大概就是同一血缘的人，除了属于自己的名字以外，还都要用同样的字来称呼，以家族的名义共同行事。

　　姓氏放在名前，代表家族的利益高于自身。

　　阿江诧异地问我，“那他们如果不喜欢这个家族，不认可他们的行事怎么办？那些中原人，他们可以改姓吗？”

　　我摇摇头，“林睿告诉我，在他们中原，除非姑娘嫁人，改了夫家的姓氏，否则这姓氏，便是一辈子也无法更改了。他还说，他们中原人认为，身体发肤，都是父母家族给的。一个人若当真想要和家族撇清关系，那只能剔骨还父，削肉还母……”

　　阿江愣住了，似乎真的在想剔骨还父削肉还母的场景，“这也太野蛮了，幸亏我们不是中原人。”

　　我又问阿江：“如果我有一天要去中原，你可愿与我同去？”

　　阿江好像有点害怕，但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阿锦，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你一起。”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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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林睿：咦，蛮夷说我们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