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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六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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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厌恶地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飞扬。飞扬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理都不理他地站起身来,“梦儿,我们走罢。”
我点点头,跟了过去。
那人估计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晃了一下挡在我身前,这身法虽快,却带了些河里泥鳅的味道,滑不溜秋的泥巴味。
“走开!”
我第一次恨起了这该死的人身,以前我作文狸的时候动作多敏捷啊,连离朱都说,他只要一见有青色的闪电划过就必须出手,不然根本抓不住跑去偷吃琅玕玉的文小狸!可是……可是此刻,我一个收步不及,差点便要撞在那人身上,那人油头滑脑的,哪里像个好人?
“姑娘何必动怒?我们江海帮已经入了孟婆门,现在可是江湖第一大帮派属下,哪能委屈了如花似玉的姑娘?我们没什么别的意思,去昆仑跑一趟是有些凶险,但有姑娘这样的道术高手在,那就是天大的凶险都没关系了。”
我急了,大叫,“我要去少昊,去昆仑做什么,我讨厌你,你给我走开!”
那人不但不让开,反而嬉皮笑脸地想说点什么,还未开口,一柄长剑已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咽喉前寸许。
“滚!”飞扬低低喝道。
大约是这长剑出现得如此突然,让他吓了一跳,但这人真是泥鳅般的滑头,向后一退,从不知什么地方摸出两把短刀来,便要架到我脖子上,吓得我赶紧闭上了眼睛。
接着,我先是听到重物落地的声响,然后短刀当当啷啷地先后落地,倒是不曾近到我跟前。
我战战兢兢地睁开眼,飞扬已然回剑入鞘,伸手来牵住我。
我看了看刚才那条泥鳅,那人瞪大了眼睛僵直地躺在地上,短刀一左一右地插在他左右耳旁,看他那样子,倒是被吓得够呛。
我乖乖地任由飞扬牵着手,好奇心大起,反过来拉着他去看那人,嘻嘻,真好玩,这人全身都是僵的呢,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好像也闭不上。咦,这倒是捉泥鳅的好办法。
“飞扬,你怎么弄的啊,这条泥鳅怎么就不滑了呢?”我用手拍着那人的脸,噼里啪啦地响,真好玩。
飞扬还没有回答我呢,那人的同伴们却通通站了起来,当啷之声不绝,武器统统地出了鞘,刚才最后那个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阁下何人?”
飞扬冷笑着,根本不理他。
“阁下竟然以剑气点穴,当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请恕在下眼拙,在下不记得那位少年英雄有如此功力,阁下可是名门子弟,初出江湖?”
飞扬还是不理他,只牵着我的手,任由我在那人的身上东戳西戳。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嘻嘻,夫君大人倒是蛮酷的哦。
“阁下可是瞧不起在下等人?我等虽然不是阁下对手,但若真是拼斗起来,阁下可认为一定能护得那位丝毫没有武功的姑娘周全?”
飞扬冷笑,“我已经对他手下留情,你们若是想试试,不妨一起来试试。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一对一,我向来一不伤人二不见血,二对一,伤人不害命,三对一以上,我招招要命。信不信?”
这数句一出,对面那群本已跃跃欲试的粗汉还真的不敢动了。半天,刚才那人才道,“阁下的确有此能力,算了,我等今日本无恶意,只是前途凶险,想相邀两位同行而已。既然阁下不肯,便就此作罢吧。”
飞扬不答,只微微拱手作礼,然后才拉着我向门外走去。
站在客栈门口,我低低地问他,“那个人好讨厌啊,你怎么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什么叫做不伤人不见血?”
飞扬略沉默了一下才回答,“行走江湖的人,谁都不容易,你也听到了,他们是奉了孟婆令才不得不去昆仑。你们山下那昆仑派向来使邪法,他们好容易看到了你的法术,想邀你一起去,只怕昆仑派的邪法就破了。这点想法,也算是人之常情罢。”
“邀我?哼,老凤凰请我家无咎帮忙可是答应了要让我随便从他那里挑一件宝贝的,他们以为两块牛肉就能请得动我了?对了,飞扬,那个孟婆门好有趣哦,你知道孟婆门的故事吗?梦儿最喜欢听故事了。”
“嗯。”
“嗯不是一个故事!”我推着他以示抗议。
“好吧好吧,孟婆门是十年前出现的门派,现在势力很大,杀过很多人,也救过很多人。总的来说,算是个慈悲的门派。”
“哦,孟婆门真的是杀人不眨眼的啊?那为什么还能算是慈悲呢?”
“如果杀一个人可以救一百个人,杀那一个人算不算是对救下的一百个人慈悲?”
我愣了,哦,杀一个人可以救一百个人?但是,但是……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这人命似乎不应该是做算术的吧?
我转了转眼睛,突然想起初见他时自杀那事,“那你为什么对自己不慈悲?”
“对自己不慈悲?”飞扬貌似有些不明白。
我垂下头,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语道,“那天我要你自裁,本是随口说说的啊,你为什么真会自刎的?”
辰飞扬望着我,神色古怪地笑,“梦儿姑娘啊,你不知道你有多可怕么?你在那里自怨自艾地要我去死,我一没蒙眼睛,二还没有修炼好静心,那不就迷迷糊糊的照你说的去做了?多亏你救了我,所以,你不必向我报恩,倒是我该向你报恩才是。”
我目瞪口呆,半天之后才回过神来,大怒道,“你……你……你……,辰飞扬!原来你不是真喜欢我的?我还以为你真想为我死呢!”
辰飞扬淡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成形于天地,受气于阴阳。昂立于时间区区数十载,自当于沧海横流之际立志修身,建非常之业立非常之功,一展生平胸怀[注]。堂堂男儿,怎能为了一个女子便要以此有用之身自杀?”
([注]:此段话“大丈夫……生平胸怀”,小青全句抄自“治学”。在《三度修炼》上读到,很是喜欢。)
我瞪视着他,心头又怒又委屈,我的伶牙俐齿在全昆仑都是数一数二,此刻却居然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还是不曾吐出半个字来,眼泪却流了下来,我急得直跺脚,最后干脆挣开了他的手,随意地选了个方向奔了出去。
才奔得几步,便直直地撞入一人怀中,我抬起泪眼看时,却是辰飞扬,他苦笑着,用手臂环着我道,“好了,梦儿,你不是说不让我杀了自己吗?难道你真想我死吗?”
“你去死!”
我挣开他的手臂,心念动处便已消隐无形。再随手捏了数个庄周梦弹将出去,两个文梦倏忽现身出来,立在他左右各数丈远处的官道上,一个清冷倔强,一个含泪委屈。
辰飞扬倒是很有见识,居然不去看那两个文梦,只朝着我隐身的方向仔细打量,“梦儿你现身出来吧,我知道你不在那边。”
我不答,那个泪眼迷蒙的文梦“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掩面向官道东边奔了去,而那倔强的文梦则瞪视着辰飞扬冷笑,“你说得不错,我确然不是在此处。那么,可是在这里?”说着她捏了数只诀扔出去,官道上霎时间再出现了数个文梦,或抽泣,或凛然,或不屑,或顽皮。
辰飞扬随着她的话一个个地打量着那些文梦,本来清澈的眼神里有了一丝丝的迷茫,我瞅准了机会,将心神放开去,轻轻地在他的神志上推了一把。然后,那个捏诀的文梦神色开始凄楚起来,“辰飞扬,算我看错了你!”说罢,她向官道西边奔了出去,几步之后,身形消隐无踪。
果然,辰飞扬终于上了当,他本已离我不过咫尺之遥,此刻却急急地掠了过去。先是环视了一下那余下数个身影渐渐开始迷蒙的文梦,然后去那客栈外的墙角,以长剑挽了剑花画了个稀奇古怪的图案,这才向官道西边奔去,还低低地唤着我的名字,“梦儿,哎,梦儿啊,少昊山在东边啊!”
很好,我冷笑着,既然少昊山在东边,那我就自己去好了。
刚捏好那个天涯咫尺的缩地诀,我却突然愣住了:这少昊山在东边,东边多少里啊?
要不,御风去罢?只是,师父教我御风诀的时候我在……我在打瞌睡啊……我们文狸和人不一样,我们每天得比凡人和仙人都多睡一倍的觉啊!!
我隐身站在官道上,欲哭无泪。
若是天涯咫尺和御风都不使不成,那就只能以凡人的方法去……我不由地打了个寒噤。苍天啊,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
只怕我被辰飞扬的长剑划伤根本不是因为他那柄剑是神品,根本就是我现下完全跟凡人一样。
我没有任何的武功。不会掌,不会拳,使不了枪,拿不对剑,连跑都跑不快。
我所会的,全是幻术!
可是,我的幻术全是泡影,我变出来的马不能骑,我变出来的菜不能吃,所有的东西,都只能用来骗人。
我只能苦笑着在官道边坐了下来,看着陆续地有人从客栈里出来,再上马上车地绝尘而去。
其实辰飞扬也不曾做错什么吧?我居然为了他不肯为我死就发了一通脾气?无咎常常说他把我宠坏了,看来无咎不曾说错。我的确不懂事,飞扬也说得对,他说,“难道你真想我死?”我真不想他死,但是,我受不了他瞧不起我,我受不了他说“堂堂男儿,怎能为了你一个女子就要以此有用之身自杀”。我本以为以身相许是给了他一个天大的面子,如此看来,实则大大不然。
我的眼泪颗颗滚落,不知为什么,心里竟会如此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