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凛志》昕子與

26、第二十六章 三位一体

　　「少爷，那我先去睡了。」隽宁将被褥整理好，点好安神香，便准备转身回自己的房间。

　　「等等。」靳寒拍拍身边的位置，这张床很大，睡上三个人也不挤。「今晚你睡这吧。」

　　闻言隽宁飞快的脱下外衣跟鞋子，迅速窜进靳寒的被窝裡。他们两个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同枕。隽宁是个爱撒娇的，撇除大少爷跟二少爷，他跟三少爷从出生就是同一个乳娘带大，只可惜靳寒虽然疼他，但性子淡漠，没什么机会能这样黏着他。

　　「你怎么想？今天杜洛书他们，还有哥哥们说的话。」靳寒调整好位子，将被子拉起来盖好两个人的身子。

　　「嗯……少爷，通人物，达四海，塞天地，亘古今，无有乎弗具，无有乎或变者。大少爷跟二少爷的说法，我觉得是对的。」不比靳寒的程度，隽宁也是跟着他读过许多书，说起事来也有许多看法。「裴州、焱炼、狼族，野心再大，又能怎么办呢？了不起就溷在一起全部打一架，我们最担心的是纷争波及到自家，但幽凛这么多年，在我们出生以前，甚至是雪见庄出现以前，就已经是这样了啊！史书上纪载许多生灵涂炭的战争，那时候还没有裴州皇室，也没有焱炼跟狼族，可人心的争斗是不会停歇的，更恐怖的分裂时期，幽凛都不曾被波及。与其在这担心受怕，不如每天好好过日子。」

　　「少爷你跟我说过，灵气、内力、玄术，三位一体，感知灵气得以强壮自身的内力接着学会高深的玄术，缺一不可，但它们的本质是一样的，只是存在于天地间、人之间、术之间。我觉得吧，那龙脉有或没有根本不重要，说龙脉之气能够兴家旺国，虽不全然是骗人的，但玉暘城盖得这么漂亮，会是龙盖得吗？焱炼的军队强悍、狼族的嗜血残忍、幽凛的恬淡清閒，会是这副模样，都是因为人啊。成也在人败也在人，我们干涉不了别人怎么想，只能让自己每天吃饱睡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隽宁说着三位一体的理论，便是要告诉他，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流动，小至花开花落，大至改朝换代，这些家国山河之事，与他们实无相关。这些年书没白读，竟能宽慰自己。
　　靳寒侧过身对望着隽宁那双雪亮的大眼睛，沉思片刻。「那龙脉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就是说嘛，幽凛没有龙脉，灵气之旺盛却是全大陆第一，要不是在极北之地，肯定也能盖出一座玉暘城。龙脉就是那些爱逞面子的官家人才要拿出来说嘴的东西。不是有那种人吗？什么来着……」隽宁苦恼的搔搔头。「啊！小溷溷！打不赢别人但是嘴上讲得很厉害！这些人便是不相信自己，才成天死抓着龙脉搞话题。」

　　靳寒跟隽宁相视笑了起来，小溷溷，居然把天下人抢得头破血流的龙脉拿来举这个例子。

　　「少爷，下裴州后，除了第一天来到清水舍，你就不曾好好睡过。」隽宁忧心的看着靳寒的脸，才不到一个月，脸颊都凹了。靳寒在幽凛的时候，每天气血红润，睡得极深。

　　他还记得，小时候靳寒的夜惊症极为严重，要他时时陪在身边按着穴道。睡到一半尖叫着醒来，抓伤自己，精神错乱。最严重的时候，得要老爷将他抱在怀裡，用内力稳住他的精神，才能睡着。

　　靳寒对灵气的感知力太强，莫说天地之间的微尘都能细心捕捉，人与人之间细微的恶意，对他而言就像是刺耳的噪音。因此靳寒自小不爱与人来往，多有疑心。人们之间的算计都是汙浊肮髒的气，日日夜夜侵蚀着他。老爷跟两位哥哥，小心的养着靳寒，凡事顺着他，让他从小学习玄术，稳固心性，强身健体。虽让他个性变得比一般人冷漠，但至少不会再夜半哭着尖叫。好不容易身子健健康康的长起来，来到裴州后，却不见他脸上带有喜色，食慾也受到影响。

　　前几天他在自己房裡听见靳寒在隔壁渡步，迟迟不肯安睡，这让隽宁很担心。靳寒从小心思就重，得尽疼爱的长大却因为感知力太强而备受煎熬。隽宁一点都不羡慕那些内院学生，像他家少爷这样天赋异禀之人，自小不知道要吃多少苦，才能换来一夜好眠。

　　靳寒才华洋溢但对玄术毫无兴趣，只因玄术对他而言是一门保平安的学问，非他心之所向。

　　才开学几天，他便被这些流言蜚语弄得心思不定，隽宁看在眼裡真是心疼，他也埋怨过为何老爷非要把少爷送出幽凛。但人活在世上一辈子，掩耳盗铃过一生有什么快活的呢？靳寒热爱新奇之物，徜徉于学识之海，若不出幽凛，怕是很多东西就这么错过了。因此他七岁时就信誓旦旦，一定要跟着少爷来书院。

　　不为别的，就求他家少爷能够平平安安。

　　靳寒看着隽宁在烛火下映满担心的大眼睛，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别只担心我，你呢？在书院上课开心吗？」

　　「开心！虽然跟少爷不同班，连早上的课都不能一起上，心裡有些寂寞，可我们从小就想来书院，我会认真读书不给靳家丢脸的。」隽宁紧紧抱着靳寒的手臂，大声说着。

　　「知道了，睡吧。」他将被子拉好，任着隽宁抱着他的手臂。听见身边的呼吸声逐渐平稳，他望着天花板，稍稍伸手，空气中渐渐出现一点一点的蓝色小光点。

　　这是水池中那颗灵石散發出的灵气，散佈在整个清水舍，掠过肌肤上那微微的凉意，让他心绪渐定。他回想起小时候与隽宁在幽凛上遍布的足迹，自从爹允诺他不用在与外人社交后，他便徜徉在山林之中，听闻虫鸣鸟叫，坐看细水长流，童年回忆尽是一片美景，陶冶着他的心灵。已经不只一次，靳寒相当庆幸，出生在雪见庄。望着那些蓝色光点，温柔的在他身边飘浮，鼻尖彷若闻到家裡红梅的香气。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隽宁，忽感一阵安心，靳寒也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