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凛志》昕子與

25、第二十五章 庸人自扰

　　在路上道别，今晚靳寒跟隽宁还是先回清水舍，收拾准备带进宿舍的东西，一进清水舍，他便看见两个哥哥在水榭上等着他两，靳寒跟隽宁三步併两步的冲上去。

　　今晚月色甚佳，夜空朗朗，月亮正圆。算一下已是十五，自他从幽凛出發，两週快要过去了。难得今夜一家子都没说话，燃着甘松郁金香，气味苦寒带清凉，袅袅的白烟想往月头上飘去，却只是徒劳。

　　靳寒看着靳怀右眉上的刀疤，靳怀不曾提起他这道疤是哪裡来的，有一年吃年夜饭的时候，那道疤就这样烙在靳怀光洁的脸上。他又看向靳湘的手，除了琴茧，那双手在这月色下宛若白玉，靳湘内功浑厚，为人文雅却不见他弱不禁风，但此刻他看起来是这样苍白。短短时间要在裴州培养自己的一席之地，想必这两人吃了不少苦，却不曾提起过。如今靳寒却懂这是什么感觉。

　　「少爷，我想家。」隽宁小小声地说着，桌上摆满糕点，他却一个没拿。

　　靳怀听见，把隽宁抱进怀裡，轻轻的拍着他的手臂，而靳寒则躺在靳湘的腿上，看着上头。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不知道爹在幽凛把那隻鸟养得怎么样，但世上就没有爹做不到的事情，想必那隻鸟正欢快的长大吧。

　　裴州的春天太过温暖，满眼花开烂漫，他却想着幽凛的霭霭白雪，刺骨北风。这时候的幽凛估计还是什么都没有。他想那些跟隽宁一起去探险的地方，处处灵气满溢，枕在河畔草地，便可深深入眠。

　　今天他和同学说得话也不全然是假，幽凛的确灵气深厚，对玄术有些天份的人，都能知道那是一个多好的地方，儘管像隽宁这样的普通人，在那好山好水长大，从小到大没生过一场病。庄子裡的老人，各个都是七老八十寿终正寝，幽凛没有什么烦心事，他喜欢，也希望，他的家乡一辈子不要改变。

　　自他离开幽凛，莫名的不安感一直缠绕着他，夜半又会像孩童时期般赫然惊醒。那时候是因为感知力太强，精神敏感异常。而如今他夜不能寐的原因，已经不一样了。

　　「裴州跟焱炼的龙脉真的如此重要吗？塞外狼族又如何呢？我们什么都不管不行吗？」靳寒喃喃自语般地说着。「幽凛才是最好的地方……」

　　闻即此，靳怀跟靳湘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这让隽宁跟靳寒赫然坐好身子。「怎么啦？笑什么呢？」

　　「笑你傻啊。」靳怀转过身来，用着内力将已经凉掉的茶暖好，给几个杯子都倒上。「你以为我跟靳湘想管吗？裴州也好焱炼也好，那些养巫蛊的狼族也好，我跟你二哥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是……」想起今日杜洛书跟单平真的话，靳寒心裡头总是不稳当。

　　「寒儿，裴州消息飞快，来来去去，七分假三分真，儘管焱炼如今找到自己的龙脉，塞外有着凶狠的少狼王，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發生过。」靳湘拿起扇子，轻轻的在靳寒脸颊边搧两下。「前几年裴州女帝尚未登基，夺嫡之事沸沸扬扬，同时，焱炼皇室十五个皇子互相残杀，到如今剩下的数量一隻手都数得出来。塞外更不用说，少狼王先是砍下自己父王头颅，又将直系血脉一通灭尽。」

　　「这些事情的重点，便是他们不够团结。你想，焱炼龙脉的消息是天下皆知，为何迟迟找不到阵眼？便是人人都想将龙脉为己所用，却无人真心为焱炼着想。裴州皇室也是一样的，在此处的龙脉虽力盛，但过这几代，早已到了该散去的时候，龙不飞天，不比小巳。你觉得，龙脉真的如此重要吗？」靳湘眨了眨眼。「幽凛从古至今就没有一条龙脉，为何能在大陆上争得一席之位，受其他三方如此忌惮。就算裴州跟焱炼明天就要开战，狼族也率着兵马攻进来，对幽凛来说，不过又是一件江湖事罢了。」

　　「几百年来各地时不时發生战火，比如今更严重的事件多了去了。让你化名入学，但你气质如此特别，终究是不捅破一道窗纸罢了。」靳怀喝着热茶。「当初我跟湘儿就不觉得要你化名有什么意义，但爹说你不喜欢受人瞩目的过着，便顺着你的意。人心的恶上哪都是一样，但人心的善也相同，你仔细想想，在书院没有真心待你的人吗？」

　　靳寒想起杜洛书跟单平真的脸，杜洛书城府极深，心思千百绕转，自己的身分他肯定早有怀疑，却也尊重他不多说二话。单平真更不必讲，他在太崧山吃那么久的斋，要来害自己？这他可想像不出来。

　　「看你的模样，定是交到好朋友了。」靳怀笑着。「我跟湘儿也在书院交上很多朋友，他在南坊那间青楼，是受到许多人的帮助才开起来，其中就有让他避之唯恐不及的裴家人；我与塞外狼族斡旋多年，也是仰仗他人才多次全身而退，有几个还姓断，你相信吗？」

　　靳寒张着嘴，无声的摇摇头。

　　「人心不可测，但自己的心是清楚的。你才刚开始在书院上课，肯定有许多迷茫跟怀疑。我们做这些，无非是为了自己的志向。你看看靳湘，除了青楼他还经手许多生意，若是在以前，你能猜到他有多爱钱吗？」靳怀好笑的指着自己的二弟，后者则用扇子把他的手指给打开。「大哥我只是一介武痴，想探索江湖上的各种武艺，只是因为这样才待在裴州。当然也有你要来书院上课的原因，这么多年终于可以三兄弟时不时聚在一起，虽然对老爹有点残忍，但我们小时候他也常常出去玩疯了不在家，是时候让他自己顾家了。」

　　隽宁此刻拿了一块糕塞进靳寒嘴裡，冲着他是一张大大的笑脸，靳寒沉默的咬下。

　　这樱桃酥做得真好，香甜顺滑，把他心裡的苦涩一瞬便化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