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11、祈县111-安排

　　陆星和马匪们商量赎回死者尸首的事，这时已经被城墙下围观的人们都知道了，消息又很快在县城里传开。知道不用在被“暴尸”了，有人直念佛，说无辜的逝者终于能入土为安，有人直说马匪恶毒心黑，竟然还要苦主花钱赎尸，还有人数落陆星“办事不利”，现在才解决尸首的事。

　　陆星骑马到了县衙，一进县衙后院，就被一群涌上来的人给包围了，他一看，除了孙家的管家，还有那两名死者的本家家人。

　　孙家那边已经有旁人去给报了信，管家得了消息就赶来县衙等陆星，那男仆和小妾的本家人，是来找陆星“要说法”的，马匪们要求的一车绢，他们不愿意出，还要求孙家给出赔偿。

　　一群围着陆星，七嘴八舌地闹着吵着，孙管家插不上话，干着急没办法，还被那两名死者的本家亲属们推来搡去，指着鼻子斥骂，那几个死者亲属不仅斥责数落孙管家，连陆星也数落上了。

　　陆星站在那儿，皱着眉听着，并不还嘴。他听出来了，几个亲属无非是不想出赎金，还想让孙家赔钱。停了片刻，等那伙人吵嚷了一通之后，陆星沉声道，“你们说够了没有！”

　　变过声的少年捕头，本就是个“低音炮”，这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沉沉的音色里透出威严，带着气势，那几个闹的人互相看看，都往后退了一步。

　　陆星道，“你们过来，待要如何？”

　　有人道，“六爷，赎回尸首的钱，本就不该让我们出，我们的亲人遇害，都是因为孙家，如果不是孙家，人还好好的呢。”

　　陆星反问，“谁告诉你们的，赎回尸首的一车绢要让你们两家出。”

　　被问的几个人愣了愣，然后各自吱唔道，“那个，那个，有人说……有人……”

　　陆星又问，“有人？谁！”

　　这下子那几个刚才还跳脚的人都不搭腔了。

　　陆星没再说话，心里暗想：这城里传话的，还真爱添油加醋，挑动是非。

　　陆星道，“这一车绢由孙家出，瞧，孙管家不是人都来了么。”

　　一旁站着的孙管家，一面抚着他刚才被拉拽乱了的衣裳，一面喏喏地点头，应道，“是，是。”

　　听了这话，那几个家属们的脸色都平和多了，有人小声道，“哪个混蛋，尽在我这儿混说。”

　　陆星这时向着那几个家属们说道，“已经和马匪那边交涉好了，到时候把绢送过去。我知道你们几位心里难过，好歹能取回尸身了。我刚才已经派人去城里的齐云观，去和观主商量，逝者接回来之后，暂且送去观里安放，他们那儿有妥当地方。过后再好好安葬，想来两位逝者也能瞑目了。你们几位放心，我陆星一定从头至尾跟在旁边，一定把事情办妥。”

　　家属们一听陆星的这个安排，顿时都没了话讲，都表示同意，有人道，“谢六爷安排，尸身暂时安置在齐云观里，真是妥当。”

　　陆星又道，“死者是孙队正的家里人，你们几位，也算是苦主。我知道你们和孙家之间还有话说，暂且不急，孙家也跑不了。待事情全部解决了，你们再跟孙家计较。”

　　这些苦主家属里头，有的人是听了旁人的撺掇，想向孙家讨一笔烧埋银子，于是联合了其他苦主家属一起来闹。现在听陆星说“以后再计较”，就怕之后人一入土，就落不着钱了，一时急道，“喂，六爷，人死了，孙家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这事你做不得主。”

　　陆星听了，一抬眼帘，琥珀色的猫儿眼直视那人的眼睛，说道，“我做不得主吗？那你想找谁来做主？”

　　那人被陆星这么一瞪，缩了一下，又道，“这，这，该是孙队正做主。”

　　陆星一笑，“哦，你们也知道人是孙家的人，是孙家的家仆和妾氏。”

　　那人又道，“那，那也该让县令做主。”

　　陆星又笑了，手一摊说道，“行啊，刘县令人就在家中，你只管去寻。那我可就不管了。”

　　一听陆星说不管，孙管家先急了，连声道，“六爷，六爷，你得做主啊，你说，你说什么我家家主都会认的，他不会不听你的。”

　　其他几个人一听说让去找刘县令，大家互相望望，都怂了，他们哪儿敢找上县令的家门上去。大家都是本地人，都了解，谁不知道刘县令现在人躲在自家内院，宅门紧闭，就算这时找上门去，除了陆星，刘家的仆人不会放其他任何人进门。

　　那刘县令和王统领等人，胆小，害怕马匪，害怕和马匪相关的事情，现在恨不得一头扎进土里，只当做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由得陆星出来主事，等马匪的事情平息了过去了，他们再把头钻出来，当做无事发生。

　　陆星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你们几位去吧，总不会不知道县令的宅院在哪里吧。”

　　那几个人这时都蔫了，不闹了，又都道，“就按六爷说的办吧，可是六爷，我们跟孙家之间还有话说，这个六爷可得记着，不能当做无事发生。”

　　陆星点头，“这我知道，瞧，孙管家也在这儿，他是人证。待事情解决，你们只管去和孙家计较，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得了陆星的话，那几个人再没什么可说的了，就一齐走了。

　　站在院子里，陆星正想和孙管家说话，一眼瞥见林子心这里正站在公厨的门口，他知道他是来公厨帮工的，望着林子心站在那儿的样子，陆星心头涌上一句话：片刻不见，甚是想念。

　　陆星在心里算了算，从今晨寅时到这会儿的申时，他和林子心已经足有六个时辰没见了。

　　陆星这时候很想过去跟林子心说上几句话。这时，林子心微微摇头，用目光向陆星示意，让陆星去做他的事情。

　　孙管家急着和陆星说话，看看陆星此时的神情，再顺着陆星的目光，望到公厨门口长身玉立的那个身影，他吭吭了两声，搓了搓手。

　　陆星这时收回目光，一拉孙管家道，“你来了正好，我有事同你商量。”

　　把孙管家带进内室，陆星关上门，让孙管家坐下，然后说道，“你家家主眼下这情况，有事，我同你商量。你先听我说，看我想的妥不妥。”

　　孙管家点点头。

　　陆星把他心里想好的安排，一一说了出来。交给马匪的那一车四十匹绢，得孙家来出，毕竟男仆和小妾名义上是孙家的家，又是因为孙家而被抓继而被害，就算是孙队正在，也会是这么处理。

　　陆星告诉孙管家，让他去准备中档偏上的绢帛，陆星道，“绢分好坏，尚有三六九等，不需最上等的，但也不能用次货，免得马匪们心生不满，转而把气出在人质身上。四十匹绢并一辆板车的钱，想来你家里也拿得出。”

　　孙管家连连点头，“这个自然，我去准备。”

　　陆星又让孙管家再去买两口棺木，用来安放死者，另外，孙家家里该有那男仆和小妾的衣服，拿出来给死者换上。陆星道，“到时候你从家里挑几个胆大的侍女和仆人，到齐云观做这些。收殓妥当，死者的本家和邻居、好友们去烧香，看到时心里也好过些。”

　　孙管家又是连连点头，“我去办。”

　　陆星又道，“出城送绢，和把死者接回来，马匪们要求只能两个人出城。孙管家，你一个，再从孙家找一个可靠的男仆，你们二人，加上我，一块去做这件事。”

　　孙管家心里很虚，但是他又知道他不能推脱这个责任，只好答应下来，又道，“说的是只能二人，这……”

　　陆星道，“我不是你孙家的人，我代表的是县衙，我护送你们，那伙马匪看到有我在，也不敢妄动。”

　　孙管家连声道，“谢谢六爷，谢谢六爷。”

　　这时，陆星凑近孙管家，压低了声音，跟他说起了关于孙家人的赎金的事。陆星告诉孙管家，这笔钱不能不出，但是，孙队正一家老小落在马匪手里，财物被掠走，家人被杀害，人质们这些天来被马匪们关押着，挨饿受冻，一定吃了很多苦，孙家已经受了很重的损失了。

　　陆星向孙管家表示，他会尽量筹划，把孙家人救回来的同时，让孙家尽量少付赎金，争取把后续的损失降到最低。

　　陆星教给孙管家，让他在县城里放出口风，只说已经在四处筹措赎金，孙家现在没有钱了，要四处卖宅院田产。而实际上，孙管家现在只需要拿出一些银两和绢帛先预备着，也不用太多。

　　陆星道，“往后，你们这一家人子人还要吃饭，要过日子，不能把钱全给了马匪。人都已经遭了那些罪了，不能便宜了他们。”

　　见陆星如此替孙家考虑，又思虑得这么周详，孙管家眼圈红了，站起来冲着陆星深施一礼，说道，“谢六爷，我代我家家主也谢六爷。”

　　陆星扶起孙管家，说道，“你照我说的话去做。让家里的男仆侍女们守好门户，安静等待。若是有旁人找你闹，或是去孙家闹，你不要理会，应对不了了就来找我。等孙队正平安回来，后面的事他自然会有处置。”

　　孙管家又向陆星行礼，然后自去照着陆星的吩咐办事去了。

　　从内室里出来，陆星看到燕凌正在门口等他，他以为燕凌找他有事，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事？”

　　燕凌眼睛红红的，上来拉着陆星的手，对陆星小声道，“六爷，对不起，我娘她……”

　　陆星一听就明白了，伸手摸摸燕凌的小脸，让他不要再说了，“好了，你回来就好了，你娘是心疼你。”

　　燕凌垂下头，陆星摸摸他的小脑袋，告诉他，这几日虽然刘县令不在县衙坐堂，衙门里的日常还是照旧，燕凌既然回来了，便依旧每日到堂前应差，传递消息、跑腿送信等等。

　　燕凌抬眼看着陆星，小声道，“六爷，那，那，之后，那公文还送不送？”

　　陆星笑了，说道，“等马匪一事平息，自然有公文要往雍州等地送，祈县这里闹马匪的事总要知会各地。到时候仍叫你去，该给的常钱也不会少的，放心吧。”

　　燕凌露出安心的神色，点点头，说道，“六爷，那我到堂前应差去了。”陆星挥挥手，示意他去。

　　走到院子里，陆星听到一阵阵吵嚷声，正想看看是谁，就被一个人走过来一把拉住了。

　　“你跟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