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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等他们两人走到餐厅的时候人都差不多来齐了。房间不大,原木长桌占了大半个屋子,颇有气势。墙边仿真壁炉咕噜噜得烧着,尽职尽责,使人萌生了一种中世纪雪夜小屋的错觉。桌子上摆的小食没有拆封封,在保鲜膜的包裹下镀了一层透明的光圈。

      烧烤架支在屋外的烧烤区,景区怕游客操作不当引起山火,每个烧烤架边都配备有专门的烧烤人员。

      班里有个叫许之游的男生夸耀自己烧烤技术一流,想去露一手,惨遭烧烤大哥拒绝,灰溜溜又拐了回去。

      一群人围着长桌闲聊,颇有一种国家领导人会晤的气势。

      领导人没谈政治问题,把八卦当作是首选议题。

      什么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八卦。

      还有什么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火锅和烧烤。

      暖光投射在餐桌上,散向四周,又辗转至墙壁,阴影与光斑交缠,照的人懒洋洋的。桌子虽长,闹哄哄的气氛与食物交织。明明只认识大半个月,却产生了一种多年老友的错觉。

      “诶,你们知道吗,就军训那几天咱们隔壁连有个姑娘跟学姐在一起了。真是速度啊!”

      “那个学姐是真漂亮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她俩在一起可真是太甜了。”

      “喔,我知道你们说的是哪一对了,我那天在路上走,看见两个漂亮小姐姐,我还跟荼儿子说那俩小姐姐真好看,然后…”

      “然后咋啊,快说!八卦说一半天打雷劈!”

      “然后他还没思考好把哪个小姐姐奉为女神呢,就看到其中一个小姐姐把另一个小姐姐按在墙上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直男的悲哀。”

      烧烤上桌,羊肉串冒着热气,油星滋滋跳着,香气四溢。椒盐与辣酱沿着肉质纹路下渗,入味。

      陈榕本来不算太饿,这么一闻,馋虫也被勾出来了。

      杨七率先拿了一串,被烫得龇牙咧嘴,他用手在嘴角扇风降温,不忘竖个大拇指称赞,“嗷嗷嗷真香。”

      经他这么一闹腾,同学们也顾不上客气,一盘羊肉串就这么被厮杀疯抢,转眼就人在盘空。

      一群人叽叽喳喳,非要把酒言欢。服务员搬来一箱啤酒,塑料杯子一杯杯满上,金黄的液体与雪白的泡沫纠缠,溢出。

      班里的姑娘有人不能喝酒,班长又起身要了几瓶气泡水。

      碰杯,啤酒翻滚着晃动,麦香萦鼻,泼洒在烤串上也无人在意。

      人与人之间有时就是这么奇妙,半个月的相处敌不过一顿烧烤。觥筹交错,举杯之间,陌生与亲近混杂,或许日后会有矛盾,有亲疏,今日均是好友。

      吉熙酒量不好,象征性喝了一杯,红潮顺着脖颈漫上耳尖,似是醉了。

      他拿了瓶气泡水,橙色的液体透亮,要是冰镇的就更好了。

      橘子气泡水,跟他还挺配。

      吃到最后,撑的走不动路。不知道是谁提议去看星星,除去几个懒蛋和喝的走不动的,二十几个人一拍即合,借了三个手电筒摸黑上了小路。

      手电筒的光微不足道,似是被夜空吸去了光泽,分了一大半给天上的星。山涧里漆黑一片,少年白皙的皮肤泛着微光。

      人不少,动静也不小,幻想的水流潺潺,虫鸣悠悠,一概是听不见了。入耳的是衣料摩擦,脚步纷沓,细语低声。

      不知是哪个醉鬼嗷呜一声,狼嚎学的惟妙惟肖。

      “哪来的傻x,中秋节早都过去了,今天又不是月圆之夜,哪来的狼人?“杨七大着舌头,”兄弟们,把那个假冒伪劣家伙给揪出来!“

      大家喝的都不少,醉醺醺的,就这么静了几秒,之后狼嚎声此起彼伏,在空荡荡的山里传着回音。
      杨七气不过,“你们嗷呜啥呢嗷呜,我比你们想多了,”他深吸一口气, “嗷呜~”

      “汪!”

      “你那是狗。”

      “狼狗是一家。”
      好不容易叫累了,山林回归清静。抬头,满目繁星。

      “看,启明星!”吉熙给陈榕指了指启明星,“它最亮了。”

      启明星辐射的光芒淡淡地笼罩着墨蓝色的夜空。浩瀚宇宙,星罗棋布,蓝绸镶着碎钻温柔无息地包裹着孤独的星球。

      吉熙在陈榕耳边呢喃:“小时候大人总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觉得我妈妈那么爱我,肯定是最亮的那一颗。后来我才知道,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叫启明星,它存在了几十亿年,怎么可能会是我妈妈?”

      陈榕没听太清,单音一个嗯,尾调上扬。

      吉熙也不管他看见看不见,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或许每个人都认为最明亮的那颗星星属于自己已故的亲人,可星星只有一颗,怎么分都不对。

      吉熙小时候爸爸在国外做生意,说是做生意,其实是两地分居的借口。他从小就知道爸妈关系不好,他爸在国外又找了个阿姨,他有一个同父异母的混血小妹妹。

      家里只有妈妈陪他,妈妈生病了,却很爱他。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抑郁症,他只知道妈妈不开心,很不开心。

      他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他特别爱吃喔喔奶糖,五颜六色低饱和度的糖纸收集了一罐又一罐。那段时间他妈妈的精神状态还不错,口袋里弥漫着的是甜腻的奶香。

      他还是个小不点,个子只有豆丁那么高,但是只要他踮脚摸进妈妈的口袋,肉乎乎的爪子总能掏到他想要的糖。

      后来妈妈病情恶化,口袋里的糖不见了,变成了氟西汀。他曾经偷偷尝了一颗,一点也不好吃。

      数不清的夜晚,城市里霓虹刺眼,灯光闪烁,看不到星星。妈妈头发凌乱,毛燥燥的,散落在脸前。她的目光呆滞无助,死死盯着吉熙,手中的剪刀颤抖,快要拿不住了。

      妈妈渴求有人可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却又无数次推开希望,甘于沉沦于无尽的黑暗。

      小时候陪伴吉熙的是鲜血与绝望。新伤,旧伤,他的,还有妈妈的。

      最初的恐惧,厌恶过后,剩下的只有无助与心疼。

      为什么只有他的妈妈这样?可他的世界只有妈妈,并且是需要加上限定词的相依为命的妈妈。

      他是妈妈负面情绪与压力的回收站,是垃圾桶,是妈妈活下去的希望。他亦是被迫,亦是主动接受了妈妈的绝望,无助,挣扎,悲观,呐喊。

      黑色暗昧的情绪粘稠而又恶心,包裹着他,渗入心脏。三观是什么时候形成的不记得了,印象里他一举一动都铭刻着妈妈的印记。他好像是妈妈的一个翻版,又走了一遍妈妈走过的路。他痛苦,挣扎,可是背后没有人,也不需要别人。他明白这样的病会给最亲近的人带来什么,他体会过,也就不想让别人体会了。

      他想让妈妈开心,所以每天都笑嘻嘻的,笑容像是租来的,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
      ,
      他甚至研究过怎么笑才最温暖,最治愈,最能感染人心,一遍遍对着镜子练习,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太阳。

      可是就算他每天嘻嘻哈哈的有什么用,妈妈最后还是选择放弃自己,把他一个人丢下。

      妈妈在留给他的信中说,她意识到了自己活着只能给他带来痛苦,带来负担,吉熙是她惨淡人生中的光,她希望他每天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那时候他还小,人们告诉他妈妈在天上看着他呢,于是他习惯性把假笑挂在脸上。后来长大了,也就习惯了。

      一个人的消极情绪会给周围人带来痛苦,这也是妈妈告诉他的,于是他把难过藏了起来。

      后来他发现笑容真的有治愈的力量,他温暖了别人,却没有人来温暖他。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小太阳,永远都开心快乐的小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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