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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梦魇 ...


  •   隐约的一点光里,飘进来淡粉色的花瓣,带着缥缈的香气。光明慢慢扩大,满眼都是云霞一般的杏花,粉的,白的,一簇簇,一团团,花瓣雪也似的飘。

      循着这香气,云玚走进杏花林,倚着一树开得最芬芳灿烂的杏树之下吹笛。

      笛声悠扬,仿佛化成蝴蝶,上下翩跹,一曲吹奏完毕,云玚的身上,已是落了一衣杏花。

      云玚笑了笑,抖落身上的花瓣,一抬眸,便看见了杏花深影里的姑娘。

      她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穿着樱色绣彩蝶的襦裙,杏红披帛。头上的玉竹流苏簪晶莹透亮,就像是她此刻的双眸,带着流转的光华。

      小姑娘像是被笛声陶醉了,一动不动地。目光落在他身上,又像是落在不知名的远方,手上原本拿着的花枝掉了也不知道。云玚莞尔,走过去替她捡起花枝:“姑娘,你的花枝掉了。”

      小姑娘醒神了,一双眼睛浸了水似的,明媚而天真,绯红的面容竟然压过了灼灼而开的杏花。云玚望着这双会说话的眸子,心里一漾,像是有一朵花瓣落了进去。

      “公子贵姓?”

      声音带着娇怯,怕他不愿回答似的。云玚又笑了:“在下云氏云玚。”

      小姑娘抿嘴笑了,拿过他递来的花枝,转头跑了,云玚伸手去拦,却只捞到了一片落下的花瓣。心里淡淡的失落涌起来,云玚正要离开,却发现了小姑娘落下的杏红披帛。

      这条杏红的披帛流霞似的,把漫天的杏花都衬得颜色淡了,云玚把它捡起来,叠好。叠着叠着,披帛却变了颜色,越来越红,仿佛忽然染了血一般。

      弥漫的血腥气在鼻尖萦绕,周围的杏花一瞬间褪去,换上了惨白的帐幔,层层帐幔之间,有朦胧的身影静静地躺着。

      云玚仿佛想起了什么,全身仿佛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手指止不住地发抖。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往朦胧的身影跑去。

      果然是言滢,她再也没有跳脱地奔来跑去,而是安静地躺着,那双总是爱慕地仰望着他的美丽双眸,紧紧地闭着。云玚以前总是嫌弃她过于活泼,与他安静的性子南辕北辙。可是现在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言滢能睁开眼睛,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然而,不管云玚如何轻唤,言滢都不再醒来,她永远地沉睡了。云玚贪婪地望着她,目光顺着她的面容往下,看到了她藏在怀中的婴儿。

      一个与她十分相像的婴儿。

      云玚整颗心都抖起来,想要去抱他与言滢的女儿。四周一抖,言滢和女儿躺着的床,忽然塌了下去,云玚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从他眼中消失了。

      地下,有血渗出来,沾湿了他的鞋袜,触目惊心地红。耳中嗡嗡作响,一个声音诅咒似的喃喃:“此毒不解,祸及后代,此毒不解,祸及后代——”

      云玚悚然而惊,猛地一睁眼,四周浓黑,窗纸上透着惨白的月光。云玚坐起来,全身都汗湿了,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楚竹,楚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楚竹匆匆推门而入,身上的衣裳刚刚穿上,略有些凌乱。

      “公子,您又做噩梦了?”

      云玚定了定神,走到桌边连喝几杯冷茶:“打些水来,我要换一身衣裳。”

      楚竹觑了一眼云玚,暗暗觉得自己所作的决定是正确的,公子情况很不好,必须把道长请来了。

      简单擦洗之后,云玚换了一身衣裳,重新靠在床上,楚竹看着云玚泛白的指节:“大人,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歇一歇就好。”

      云玚的回答在楚竹意料之内,楚竹忧心忡忡地退出来,重新关好门。

      关门声让云玚的眼皮抖了一下,他揉了揉额头,太阳穴两边却越来越不听使唤,突突地响。

      桌上的一豆灯光,忽地炸开了,云玚眼前一白,只剩下漫天的火光,火光之中,有人痛苦地呼喊,绝望地哭泣,无助地呻吟。他被紧紧地兜头护着,推了出去:“快跑啊,快跑啊,衍儿,快跑啊!”

      漫天火光烧到了云玚跟前,窜进他的脑中,疼痛得让他几欲窒息。

      云玚捂着脑袋,嘴唇都咬出血来,生死一刹那,冰凉的刺感穿进云玚的脑中,火光一裂,云玚晕了过去。

      墨笛道人心道一声“万幸”,手中捻着的银针不停,飞速刺入云玚头部几处大穴。随后双手推掌,助云玚疏通血络筋脉。真气所行之处,晦涩难行,远远比三年之前更为严重。

      这小子,完全没有按照他教的方法进行调理,还真是不要命了!

      收起愤怒,墨笛道人专心运功,直到天光大亮,方才缓缓收掌。云玚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依旧沉沉睡着。墨笛把云玚移到床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既然都决定去死了,还找我来作甚!死罢死罢,死了大家都干净!”

      楚竹眼泪涌出来,往地上一跪:“道长,自从郡主走了之后,云大人仿佛没了活气,行尸走肉似的。若不是昭雪的责任还压在肩上,只怕就随着郡主去了!今年圣上让公子来苏州,公子想起郡主以前的愿望,才愿意从皇陵中走出,到苏州来走一趟。

      小的实在不忍心公子毫无生志,思来想去只有给道长飞鸽传书。今夜恰好道长赶到,否则公子性命危矣!”

      墨笛道人重重叹息:“唉,这小子——罢了罢了,老夫当年若是早几天到京城就好了,郡主或许能留住性命。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一天,楚竹依旧历历在目:“当年公子与顾丞相就大理寺卿宋天刚的贪墨案对质,生死一线之间。皇上一怒之下封锁了整个祈雨台,内外无法通消息,郡主生产的消息竟然在结案后才让公子知晓,公子飞马赶回的时候,郡主已然带着小主子去了!

      道长,我们公子实在太苦了,您想法子救救他罢!”

      墨笛道长回望云玚昏睡中依旧紧皱着的眉头:“救身容易,救心难呐——”

      “师父,一个晚上过去了,收工没?”窗户上吊下来一个影子。

      楚竹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道长,这位是?”

      “是我带下山历练的徒儿,”墨笛道长有些头疼:“长舟,下来!”

      窗户打开,翻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俊秀少年,身着半旧的道服,头发松松散散地束着,一边痞痞地笑,一边啃油条:“你们饿不饿,要不要给你们买点包子?”

      楚竹婉拒:“多谢长舟小道长,客栈里有早点,小的多待会儿自下去吃。道长,您忙了一夜,先回去休息罢。”

      墨笛道人点点头,领着长舟出来,长舟吃完油条,又从怀里掏出白软软的馒头,继续吃。

      “为师的呢?”

      长舟笑着又掏出一个油纸包好的葱饼:“喏,师父,您最爱吃的。”

      墨笛道人这才满意了,两师徒就近蹲着啃完了饼和馒头,拍拍手站起来。长舟笑嘻嘻道:“师父,去游湖么,听说湖上不仅有美景,还有美人。”

      “就知道玩!”墨笛道人斥了一声:“我看你是实在不想入道了。”

      长舟耸耸肩:“师祖不是说了么,不入尘世,如何看破红尘?我这一趟,不把吃喝玩乐都经历一遍,如何看清楚自己的心?师父,你自己不也是从红尘而来?”

      一肚子歪主意,偏偏拿了鸡毛当令箭,让他反驳不得!墨笛道人翻了个白眼,负手往前走。

      长舟笑嘻嘻地跟上来:“师父,我没闲着,我真去办正事儿去了,我去了风家——”

      墨笛道人忽然顿住,长舟继续说:“风家的人都已经搬走了,没人知道搬去了哪里。不过师父您放心,我总会有法子寻到。”

      风吹起墨笛道人的长袍,仿佛把过往的岁月刮到他面前来,他闭了闭眼睛:“前尘往事,故人已远,寻它作甚?”

      长舟又从怀里掏出一包豆腐干,丢了一块放进嘴里:“别人不知,您还能瞒得了徒儿?十几年的心病,还是解了好。”

      墨笛道人闻言扶额,深恨自己当初为啥吃醉了酒,胡乱说话,让这猴儿知道了前尘往事。

      “师父,您不说话,我就当您答应了啊。”

      墨笛道人轻叹一声,默默地往前走。其实,他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就知足了,其余的,他已没有资格再过问。

      “师父,那游湖的事情——”长舟又笑嘻嘻地凑上来。

      墨笛道人一巴掌扇过去:“去游什么湖?给我好好在道观里打坐,修身静气。明日我要去灵隐寺拜访德沛大师,你也一同去。”

      长舟灵活地躲过师父的巴掌,一听后话,脸垮下来:“师叔的道观也不知多少年没修过了,坐久了能被蚊虫咬一脚包。还有,还有,灵隐寺我还是别去了,一听到念经的声音,我就头疼,唉,师父,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你再啰里啰嗦,我就把你丢到西湖里喂鱼!”

      “去听念经,还不如在水里喂鱼呢。”

      “哦?这可是你说的。”

      “不不不,师父,徒儿说笑的,嘿嘿嘿。”

      一路回道观,长舟都与师父保持距离,生怕师父真的一甩袖子,把他丢湖里喂鱼。虽然他会水,但是当着众多美丽姑娘的面出丑,实在是不可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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