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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十|十一|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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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最忆不过少年时
阴了一整日的天空到傍晚才开始现出一些晴朗来，西边的晚霞印染了大半个天的火烧云，照得整个城市都笼进了一片火红之中。
那些似乎散不去的闷热让戚少商觉得有些倦怠，所以一交代完入住的大小事宜，他就直接走向安置两个孩子的房间。从柳树间穿过来的阵阵晚风带来一丝丝的清凉，他忍不住停下脚步站在房门口吹了会风，而西天的晚霞却把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现在忘夜和自己一起住在这里，还有追命和铁手，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似乎有些平静的小幸福，也似乎有些自己看不到的什么正在萌芽。还有那个刚刚捡回来的来路不明的小乞丐，是不是会是一个新的隐患？无邪的话还留在耳际：“楼主要留下那个孩子？”自己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看情况，却又是什么情况呢？
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忘夜也正好惊讶地抬头望向自己，他的右手拿着一把剪刀，闪着锋利的银光，而左手正拿着那件抢回来的青衫，而他的动作，像是缝补完毕以后要用剪刀把线头剪断。心惊过后，戚少商忍不住笑了，之前因为闷热而带来的不舒适也一扫而空：“你在做什么？”
忘夜放下了剪刀，看看衣服又看看戚少商：“他那么宝贝这件衣服，但是衣服又被扯破了，所以我问外面的人要了针线。”
“你还会补衣服？”戚少商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剪刀和衣服，剪断了线头，再把针线和剪刀放回放针线的的小篮子里。
“看银剑哥哥补过，但是我还不太会。”忘夜抬头望着那件衣服上别别扭扭地针脚，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伸手又把那衣服扯了回来。他抬手的一瞬间戚少商才注意到他手指上斑驳的血迹，心里面不由得一抽，忙伸手拉住了那只受伤的手。
那是修长白净，非常美丽的一只手，只是如今指腹上满布着细小的血孔：“怎么这么不小心，再说，这种事情用不着你亲自动手的。”
“可是这里我不认识别人了。”忘夜说得轻描淡写，戚少商却不免心中一滞——这个人和自己不一样，自己一生交友无数，总是找得到可以帮忙的朋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境，总有人出手援助，但是面前的这个人，他却没有朋友，他低微的出身和他高傲的性格让他注定一直孤独着。所以当他面对他无法解决的问题，他依旧只能求助于自身，不管自己多不擅长会多辛苦，他永远都只能自己去做。就好像遇到困难，也从来没有人给他意见，帮他分担。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于是逞强就不仅仅是习惯，而成为了一种本能。依着这种本能生活下去的他，该是多么辛苦才活到了而今。
“以后，如果不懂，可以问七哥，七哥会帮你，不用勉强自己，知不知道，你不再是一个人了。”
忘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想抽回自己有些狼狈的手，却被戚少商低头含住了食指。他有些愣，呐呐地喊了一声：“七哥……”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忘夜有些紧张的喘息声，许久，那个躺在床上的孩子才呻吟一声，打破了沉默。
忘夜忙抽回了手，去查看那个孩子。那孩子艰难地睁开眼角青肿的眼睛，疑惑地望着头顶白色的纱帐，又转过头，看着床边的两个人。混沌的黑色眼睛慢慢聚焦，然后映出了两人的影子。
“你们是什么人？”他支撑地坐起身来慌张地退到床角，目光移过戚少商落在忘夜的脸上——这个人好漂亮。但是很快，又注意到了他手上的衣服，于是飞快地爬过来一把扯过，又慌慌张张退回到床角。
这一连串的动作逗乐了戚少商，他忍不住笑了，这个小孩子戒备的神情很像忘夜。
“衣服破了，我虽然帮你补过了，但是我补得不好……”忘夜小声地解释着，抱着衣服的孩子忽然把头埋进衣服里哇哇大哭起来，吓得忘夜也慌了，“你别哭你别哭啊……我知道我补得不好……”
“谢谢你！谢谢你们帮我……”
—————（小五哥竟然哭了，毕竟是小孩子嘛）—————
“你有家人吗？”等那孩子不哭了，戚少商才开口询问，虽然知道这孩子可能是个孤儿，但是如果真的有亲人，可以把他送回亲人的身边。
果然，那孩子摇了摇头，他是个孤儿。
“有住的地方吗？”大概也不会有，戚少商觉得自己问得多余，同时又有些同情这孩子于是也不再等他回答，接着又问道：“有名字吗？”
“小泥鳅。”
“这算什么名字啊？”忘夜笑了。
戚少商也笑了，因为看到忘夜孩子气的得意笑容：“那么，你帮他取个新的吧！”他说完又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那孩子，那孩子对着戚少商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盼地看着忘夜，他喜欢这个笑起来很好看的大哥哥。
“嗯……”忘夜为难地凝起了眉，目光从小泥鳅脸上移到戚少商脸上，然后又移到了窗外——窗外一棵垂柳，柳枝在晚风中飞舞，异常动人的画面。
“叫柳随风好不好？”忘夜一边说一边很认真地点头，似乎很满意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小随风也笑了，点头“嗯”了一声，露出可爱的笑容来。
戚少商这才发现，这孩子被擦洗干净的脸若除去那些淤青和伤痕，原来长得十分可爱。柳随风，柳虽随风，看似无依，实则坚韧。忘夜给了那孩子一个好名字啊，只是柳……忘夜是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吗？的确，这金风细雨楼里他认识的人只有自己和追命铁手，自己和追命白日里也不能陪在他身边，他和铁手，可以说也算是陌生人，铁手不可能去迁就这个孩子一样的忘夜，要是有这个孩子在，他也不会那么寂寞。
“随风既然没有地方可去，就暂时住在这里吧，平常也可以陪陪忘夜？好不好？”估计自己还要费点口舌去与杨无邪解释，戚少商心里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当看到两个孩子绽放的笑容时，所有的烦闷也就一扫而空了。
如果，这样可以让他高兴的话……
第十一章醉里吴音相媚好（上）
——三个月前——
合欢树开始落花了，绒绒的粉球缓缓地从绿意茂盛的枝头飘落，落在石子路旁，落在木板桥上，也落进荷花池中，红色的游鱼聚过来，开始一点点地触碰，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是六月初，暑气未聚，夏意渐浓。
宁静的山谷，简易的竹子小屋，目之所至的湖光山色……是否还有隐居此处的绝代佳人？
一声“吱呀”打破了清晨的静谧，也驱散了聚拢来的游鱼，一身青衣的男子打开竹门快步走了出来，那是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子，却有一张绝色倾城的容颜，只是如今似乎因为怒气而染上了薄薄的红晕。
一道红色的影子闪过，拦在了青衣男子的身前：“你真要去？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青衣人只是狠狠地抬头瞪着那个红衣人，一言不发。
“让他去吧！”竹屋里又走出来一个一身灰衣的男子，他慢慢踱到两人旁边，伸手搭上了青衣人的肩膀，“影，我陪你去吧？”
“不要开玩笑了！”红衣人一把打掉了灰衣人的手，然后抓住了那青衣人的手臂，“影，跟我回去！”
青衣男子却挣脱了他的手，秀眉蹙起，满脸满眼的怒气。
讶然，更多的是后悔吧？如果那个时候没有欺骗，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陪你去吧，去找他。”
——————我是三个月后的今天——————
“在想什么？”戚少商拍拍铁手的肩，坐到他旁边的石凳上，顺手接过他手里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一口灌下，又伸手倒了一杯，小杯喝酒，不合他的性子，“你不是不喜欢追命喝酒吗？怎么大白天的，自己倒坐在这里喝起来了？”
他本来想去内院找忘夜，却在半路远远看到这个坐在凉亭中喝酒的铁手。
铁手扯起嘴角无奈地笑笑，目光飘开去，望着庭院中的假山与湖水。许久，才开口道：“那段时间，一个人，不知道要做什么……”他没有说下去，戚少商却懂，铁手是个本份人，失去了本份，他便不知何去何从，于是才借酒浇愁，就好像他现在来找忘夜，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一些事情来做。曾经的铁手，名字虽冷，人却热血，而如今……
戚少商帮不了，只能微微宽慰几句：“其实你可以回六扇门的，或者留在我这金风细雨楼，为武林同道出点力也好。”
铁手举杯与戚少商相撞，英雄失意，开怀畅饮也好。
戚少商与铁手，是英雄惜英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那段日子里，铁手开始怀念那个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师弟，开始想知道，他最喜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味道，于是渐渐贪杯。
一杯毕，戚少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远远听到听到一个清脆的嗓子叫嚷着越来越近：“二师兄，你喝酒也不叫我？”
追命教程快，声音未毕，人已经到了跟前，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别去盖子仰头就是一大口：“这酒不错，莫非是金风细雨楼的珍藏，我改天得唤杨总管搬几坛到我房里。”
“你还要枕着酒坛子睡啊？”戚少商笑着站起身来，既然追命来了，自己也可以离开了，不知道今天忘夜怎么样了？
“要你戚大包子管闲事，听说你家那俩小子今天又被夸了，你不去看看？”
“被夸是当然的。”戚少商笑着很得意，跟铁手告了个辞便转身离开。
戚少商找了楼里的人来教两个孩子读书练武，忘夜自然是不用教识字的，甚至于偶尔还会充当老师教教随风，大概是因为不再有压力，他本身的进步很快，也渐渐变得成熟很多，所以小随风现在都叫忘夜做师父。至于武功方面，两人都算是初学，只是没想到小随风也是个骨骼精奇的武学奇才，相较而言，反倒是之前筋骨受损的忘夜常常忍受不了高强度的练习。看现在这时辰，恐怕连下午的练武都结束了，不知道两个人现在在做什么。
进了内院，远远就看到坐在池边的两个孩子，小随风脱了鞋子把脚浸在水池里，甩动着溅起点点水花。忘夜则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望着那些被溅起的水花发呆。嘴里似乎在说些什么，戚少商没有听清，于是走进了些。
“师父，你为什么不跟我一样？”小随风说着，又甩了甩自己的脚。
忘夜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膝盖，微微让自己远离那些水源，然后说：“会痛。”
那个细小的动作没有躲过戚少商的眼睛，入秋了，天也要开始变凉了，不知道寒气是否会对那伤势有所影响。
“为什么会痛？”
忘夜顿了顿，目光从膝盖移到小随风抬头仰望自己的脸上，然后，又停了很久。
戚少商忽然有些紧张，直到忘夜缓缓地说道：“忘了。以前很多事都忘了，他们说这叫做失忆，大概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那语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戚少商似乎有些异样的感触，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单纯想上前去抱抱他。于是他喊了一声“忘夜”，快步走上前去。
池边的两个人回头看到他，异口同声地叫了声“七哥”。
戚少商俯身敲了下随风的头，然后坐到了忘夜身边，一抬手，扶上他的肩膀。
“臭小子，为什么叫我七哥，叫忘夜却叫师傅？”
“师父帮我补衣服，还教我念书，七哥又没教我！”
“没大没小！”戚少商一俯身，又要去打随风的头，坐在地上的小随风躺下身，滚了一圈躲了过去。
“身手不错啊，小子！以后我教你武功，你也叫我师父，行不行？”
小随风坐起身来，掸去衣服上的尘土和草末，然后挠挠头，似乎想得很苦恼，皱眉苦思的表情惹恼了戚少商，他伸手又要去打，小随风忙举手抱住头：“别打别打，我叫还不成嘛？师父师父七师父！”说着人已经跳了起来，一撒腿跑得老远。（多可爱的小随风，真不忍心看他以后被带坏~哈哈~）
“你这个臭小子！”戚少商骂了一声，却没有追上去，只是回头看着忘夜微笑的脸。
“这大概就是那个臭小子唯一的好处了吧！”
“什么？”忘夜不解地望着戚少商，戚少商于是也笑了。
第十二章醉里吴音相媚好（下）
“哇！我的鸡腿！追命哥～～”
“谁先抢到就是谁的，就算是小随风你也没得话说！”追命对着随风挑了挑眉，举起鸡腿得意地咬了一口，然后又拿起酒杯递到铁手面前，“二师兄，来干杯！”
“好好吃饭，少喝点酒！”铁手埋头扒了口饭，不理会追命递过来的酒杯。
“光吃饭有什么意思？来嘛来嘛！”
“不要胡闹！”
“又说我胡闹，我哪里有胡闹？”追命不满的嘟嚷几句，放下酒杯开始乖乖地扒饭。
铁手不自觉地扯开了嘴角，抬头便看到对面杨无邪带上笑意的眼：“让杨总管见笑了，一顿饭也不安生。”
“怎么会？楼里很久没这么热闹了。”杨无邪放下筷子摆了摆手，刚想再拿起筷子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半侧着身体对戚少商说道：“青楼的修缮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楼主要不要去看看？”
“啪”的一声，筷子掉落的声音骤然响起，戚少商身边的向忘夜低头望着掉落在地的筷子，脸有些白。
“怎么啦？”戚少商伸手抚上忘夜的额头，“身体不舒服吗？”
“青楼里婊子的儿子……”忘夜耳边响起谁轻蔑的声音，心里突然有些冷，却摇了摇头，“我没事。”
戚少商好像有些懂了，也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从下人手中接过递过来的新筷子放进忘夜手中。
追命却好死不死地问了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啊？”
忘夜接筷子的手顿了顿，僵硬传递到戚少商交握的手上，他有些担忧地抬头看着忘夜，小孩脸很白，呐呐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追命也知道自己多话了，低头狠命地开始扒饭，结果不小心噎住了，只好重重地拍打自己的胸口，铁手伸手顺他的背，想那杯水给他，追命却一伸手拿过之前那杯被他搁置的酒灌了下去，然后一边咳一边拍胸口，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铁手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忙把水又递了上去。
看到追命狼狈的样子，忘夜也笑了开来，戚少商才松了一口气。
“师父真的失忆了？”随风却仍是担忧地望着忘夜，“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也没有关系。”戚少商接过随风的话，安抚道，“反正现在大家都在一起，想不想起来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随风好奇地扫过在座几人的脸，“你们不会骗师父吗？”
戚少商愣了，追命铁手杨无邪都愣了，追命甚至忘了还卡在胸口的窒闷，呆了半晌，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你个臭小子，什么你们我们的，我们对你这么好，整个金风细雨楼你就当你师父是自己人？把我们当外人？我们对他这么好，会骗他吗？还有你再看看我这张脸，再看看他这张脸，不是兄弟能长这么像吗？”
小随风傻了，进入金风细雨楼快半个月了，但是他从来见过追命生这么大的气，他忽然明白，自己触动了什么禁忌，所以他飞快地摇了摇头，埋头对付剩下的那半碗白饭。
吼了一嗓子，追命的气竟也顺了，他憨憨傻傻地对着众人笑了笑，然后打了个饱嗝，出来一股子酒气，人才缓缓瘫倒在椅子上，铁手扶住椅背不让他连人带椅摔倒，对着戚少商笑得很尴尬：“他醉了，我带他回去。”
“好！”戚少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看来追命是真的在乎忘夜这孩子，如果真的什么都忘了，永远不回到过去，那么对于忘夜来说，大概真的是一种幸福吧？起码现在，自己也是认真地在在乎这个孩子。
目送铁手扶着追命离开，小随风才战战兢兢地开口：“七师父，我是不是说错话惹大家生气了？”
“没有的事，很多事情随风不懂……其实，追命是在吃忘夜的醋呢，怪随风你不把他当自家人，所以才耍小孩子脾气，你以后多去巴结巴结他就好了。”小随风似懂非懂地地点了点头，戚少商却是有些心惊的，无心之言，却是实话，“我陪你师傅回去休息，你吃完饭也早点休息，明天自己去上早课，不用来找你师父了。”这几天也累了，让忘夜多睡会吧！
小孩乖乖地任戚少商把他带回房，然后又乖乖钻进被窝，然后探出头望着戚少商，烛火映照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七哥，哥他生气了？”
“没有，他发酒疯呢！所以说酒会伤身，忘夜以后不要学。”估计就算学也学不会吧！
忘夜点点头，下巴触及棉被，然后滑了进去，蒙着被子有些含糊的声音：“七哥……你……有没有骗我？”
好像有些敲在戚少商心里，闷闷地难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噎住了。但是忘夜那闷闷的声音却很好听，只是里面有些不确定，有些迟疑。
“怎么会？七哥绝不会骗你！”忘夜的过去都是无情与追命所编造，而自己，的确从不曾骗过他。
小孩满意地笑了，闭上眼睛很满足地开始睡觉，不一会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只是他的被子却一直盖到鼻下，怕他晚上呼吸难受，戚少商伸手慢慢把被子拉下来，塞好脖颈间的边缘，动作温柔得连他自己都迟疑。
再抬眼，就看到有些红肿的下唇，他刚刚用被子盖住，是想遮掩这个用牙齿咬住下唇的动作吧？小孩开始不安了，连带地影响着戚少商。
他望着那在烛火下愈加红艳的下唇呆了很久，直到鬼使神差地低头覆了上去。
却在那一刻恍然清醒，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