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雁在云(戚顾|方无|铁追)》千山雪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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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7 前尘旧事如梦（上）

　　“啪！”重重的巴掌落下，顾辰影的左脸顿时出现了五个红色的手指印。

　　“你干什么？疯女人！”燕狂徒抱着顾辰影往后退了一步，怒视着同样满脸怒气的女人，唐公公上前一步挡在顾辰影面前，一副保护者的模样。

　　“疯？我是疯了！还不是被你们逼疯的？顾辰影你这个混蛋！你现在想一死了之吗？你以为你死了我就原谅你吗？你以为你死了你带给我们的伤害就会消失不见吗？你这一辈子，为什么永远都是这么没有担当？昨天晚上也是，说什么要我绑你？说希望我们睡个好觉，你知不知道我因为担心你疼所以一晚上没睡啊？你到底会不会为别人考虑一下啊？”

　　燕狂徒看看沈姮再看看顾辰影，连已经堆上舌尖的反驳都吞了回去，许久，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四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戚少商吸了吸鼻子，血液倒流入口，一阵腥甜的感觉，难受异常。璇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旁，抓起了他的手：“老头子，动作利落些，别伤了经脉！”

　　“好嘞！”白发老人应了一声，然后在戚少商还没有任何反应之前，那把刻刀已经“哐当”一声落了地，疼痛才随之而来。

　　“你也真是的，人家要死你就让人家死啊？挡什么挡？这手毁了多可惜……”

　　戚少商只是看着那刀锋吓人，怕它伤到忘夜，所以本能地顺着刀落下的方向去挡，谁知道那人竟然是要自杀，正对心窝的方向，如果不是有他挡着，估计会当场毙命。

　　璇玑的喃喃理所当然地引来六道怒视的目光，“好好好，我错了，命比手重要……命比手重要……戚小子，我们进药室好不好？”

　　戚少商迟疑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忘夜，他还抓着自己的衣袖，显然，面前发生的一切他并不愿意自己独自承受，但是他和戚少商不同，他不能离开，因为面前要自杀的人是他的父亲，而几近疯狂的人是他的母亲。他握住了忘夜的手，然后听到璇玑的声音：“老头子，进去把我的药箱拿出来，顺便搬个凳子给我，他们四个人也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再不说清楚天就黑了。”她说完，忍不住偷偷笑了一声，满脸血的男人还一副保护者的模样，实在是很好笑。

　　“进屋去吧！我给你们解释！”燕狂徒拖着顾辰影往屋里走。璇玑满意地搓搓手：“还不快进去，你想失血过多而死吗？”而玄机则拉住了小随风：“不要管他们这群疯子，我们去玩好不好？”随风不安地望了一眼忘夜，然后点了点头。

　　那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戚少商则被拖到了窗口，举着手任璇玑摆弄，忘夜坐在戚少商旁边，右手握住他没受伤的左手，微微颤抖着，左手举起来，拿衣袖擦着戚少商脸上的血。

　　“我跟辰影从小就认识，所以他的事我基本上都知道，好了！辰影！”他甩开那只拼命扯他衣袖的手，“这次你别阻止我，我知道你想自己解释，可是你的喉咙还没好，让我来吧！”顾辰影终于放开了手，然后伸手想去抓另一边沈姮的手，沈姮把手塞到桌子底下，拒绝他的触碰。

　　“我小的时候就很野，但是辰影不同，他虽然出身魔门，可是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所以本性善良，除了那一身傲气，基本上，没什么缺点，就像你们现在看到的一样。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可是一切的改变，都从他行冠礼的那天开始。”

　　“换个话题吧，你们知道八百年前，三国时期，有一位叫做郭嘉的谋士吗？”

　　众人都一脸茫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只有顾辰影沉默着低下了头。

　　“你这个人，就不能好好讲正事吗？少扯这些有的没的？”唐公公不满地埋怨，他认识顾辰影的时候顾辰影就是现在的样子，所以他知道的也不多。当初对顾辰影莫名其妙不要那个孩子的事他也很好奇，所以他宁愿相信那是因为顾辰影不爱沈姮，他告诉沈姮的是他的认知，起码在他的意识中，他没有骗过她。

　　“这可不是什么有的没的，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传说他用兵如神，素有“鬼才”之称，是曹操部下最为得力的谋士之一，甚至有人称他为三国第一谋士。可是同时，他从来不在乎兵士和民众的死活，为了得到胜利，哪怕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戚少商脑海里浮现的，是曾经的顾惜朝。而忘夜的衣袖还在他的脸上流连，彷佛那些鼻血怎么都擦不干净。

　　沈姮不悦地皱眉：“这个人跟我们现在要说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吗？当年那个横行江湖的顾辰影。当然，我说这么多为的可不是想打个比方而已。郭嘉死的时候只有38岁，算是英年早逝吧！可是，那之后，郭家的每一代后人，都和郭嘉一样，残暴麻木，同时，活不过38岁。可能是诅咒吧！因为血债太多，所以被怨恨他的人诅咒，那个年代，有很多非人力不能解释的事情，诸葛孔明都可以借东风，那么诅咒的存在也就不奇怪了，为了克服诅咒，郭家人甚至改名换姓，但是，一直到800年后的现在，这诅咒依旧没有消失。”

　　“你该不会是想说顾辰影是郭嘉的后人吧？”沈姮指了指一旁低头的男人，“可是他现在，不止38岁了吧？”

　　“没错，因为800年的时间，郭家……确切地说，是顾家人，终于找到了破除诅咒的方法。可是这方法，只对当代有效，只要顾家还有后人，这诅咒就会一直存在。冠礼之后，就会开始违背本性，像辰影这样生性善良的人，这对他来说，就像是一场噩梦，所以他才不想要孩子，不想他的孩子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你现在懂了吧？沈姮，他是因为爱那个孩子才不让他出世的。”

　　“这……”沈姮难掩惊讶，沉默了许久，才问，“你刚刚不是说有破解的方法吗？”

　　“是有，辰影刚刚不是正想做吗？”燕狂徒想来还是心有余悸，“辰影，你怎么就不能等自己有能力解释清楚再做呢？你啊，永远都这么妄为，这么任性……一股子的倔脾气……”

　　“你指的该不会是自杀吧？一命抵一命？”

　　“差不多吧……一碗从心窝里流出来的热血，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血？”沈姮原本凝重的表情转为笑意，转过头看着一直低头沉默的顾辰影，“你就为了那一碗血搞出那么多事情？这么说你那时拿着匕首站在我床前，是想自杀，然后把血喂给我喝，再转给孩子吗？你是不是自己苦恼了很久很久然后终于提起勇气孤注一掷甚至不等孩子出生就要付诸实践否则就怕自己再没有这个胆量啊？该死的我怎么就特别爱你这种性格啊？不过啊，就你那把破匕首，一插进去你肯定死了，哪里还有时间给我解释那些个复杂的缘由啊？刚刚也是，你自杀了，还搞个屁啊？”

　　“我……有拜托……燕……”

　　沈姮顺着顾辰影的眼角望向燕狂徒：“这你都答应？”

　　“我也不想答应。不过你说得轻松，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那血，是从这里！”他点了点顾辰影的左胸口，后者被他的力道戳得往后仰了仰，“从这里取出来的！”

　　沈姮依旧笑着，她伸手拉住顾辰影的手臂，把有些无助的傻瓜拖到自己身边：“那又怎么样？”

　　“是啊！”璇玑处理好戚少商的伤口，背靠着椅子也笑得很轻松，“那又怎么样？只要有蝉翼，切肤取血就跟喝茶一样轻松，喂，戚小子，给我倒杯茶。你们累不累，要不要喝茶？”

　　“什么是蝉翼？”燕狂徒开口，问的却是沈姮，被忽视的璇玑不满地别别嘴，瞥了一眼戚少商的脸，然后抱怨道，“小忘夜啊，你别只擦左脸啊，左脸都擦得跟右脸一样红了。戚小子，快点倒茶！”

　　“告诉你你也不懂。”沈姮站起身来，拖着顾辰影往内室走，“你们别跟过来，我们很快就出来了，自从我把蝉翼做出来以后，就只为你们父子两用过，谁叫我们是一家三口呢……”

　　忘夜把戚少商的手抓得生疼，戚少商此时才惊觉，让忘夜听这一段话到底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然而忘夜低着头，戚少商只可以看到你紧抿的嘴唇，似乎在很用力的咬着牙。

　　戚少商抬起包扎好的右手拍拍他的脸，他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让戚少商无比心疼，但是更多的是担忧——忘夜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想自己为什么不姓顾？还是在想一家三口里到底有没有追命？或者在想自己怎么没有性情大变？戚少商因为猜不到忘夜的心思而无比恐慌起来，他隐隐地感觉，有些什么东西碎掉了，而且永远也不可能再补回来了。

　　（其实小顾的情况跟老顾是不同的，所以，小顾的性格是不可能因为诅咒的解除而改变的，变了我自己更郁闷～好不容易可以写小顾了，正在兴奋呢～嗯，其实我只是想说明，小顾比老顾强多，借此引出小顾的过去~具体我下章再解释，睡觉了，明天爬不起来了～）

　　38 前尘旧事如梦（下）

　　戚少商背靠在门框上，抱胸望着坐在不远处的忘夜，小随风和玄机已经回来，围着他不知道在问些什么，可是忘夜一直低头望着地面，表情冷冷的，间或回答一句，看不出任何的喜怒。

　　可是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轻易牵动戚少商的心，他在想些什么，他这个只成长了几个月的小脑袋，能装下多少问题？其中又有多少是关于他戚少商的？

　　戚少商真的怕了，当忘夜放开他的手，不再抬头看他的时候。

　　“怎么啦，臭小子？昨夜的事对你的刺激太大了？”燕狂徒调侃的声音在戚少商身后响起，随即，有手掌拍上他的肩膀。戚少商脑袋里满满地装下了担忧，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清楚燕狂徒的话，毫无防备的身体承认不了那人十足十的力气，不由得曲了曲右腿来缓和那些冲击。

　　“前辈！”

　　“你盯着那小子看这么久了，在想怎么把他吃干抹净吗？”

　　“前辈您说笑了。”

　　戚少商尴尬地笑笑，脸色微红，惹得燕狂徒大笑出声：“其实顾惜朝比影好多了，我稍微了解过了，他没影那么优柔寡断，大概是生长环境的关系吧？”

　　生长环境？戚少商忽然想起了很多，于是更加心疼起来，为什么曾经的他要受那么多折磨呢？自己想给他一个崭新的未来，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样？这种摇摇欲坠的不确定感。

　　“优柔寡断？前辈你这样说顾前辈没问题吗？”戚少商唯有试着岔开话题，好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心事重重。

　　“有什么问题，我说的是实话，我当初真的很爱他这种性格，后来又真的很恨。他不想伤害身边的任何人，只好把所有事都埋在心里，看得知情人心疼。就像对待沈姮的这件事情上吧，知道沈姮有了孩子，他愁得头发都白了，后来就开始下药，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孩子没了，这样那女人也没那么心疼，谁知道根本行不通，他想自杀，又不想离开那女人，就每天独自发愁，我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好欺负那女人，有的时候一巴掌下去真想把那女人打死算了，最少也把那孩子打掉，谁知，他们命都硬得很。”他说得一脸惋惜，戚少商却心惊得很，这人那时若真的下了重手，是不是就没有现在的忘夜了？

　　“那个时候，那边那家伙也过得挺惨的。”燕狂徒指了指远方，戚少商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了远处巨大的树干，露出红色的衣角。

　　“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趁着影顾自烦恼的时候去欺负沈姮，说那些骗人的话刺激她，现在想想，那女人真的很可怜，听说怀孕的女人都很需要支持，需要保护，可是她什么都没有，一个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的丈夫，两个有空没空就去欺负他的情敌，心情和生理的双重折磨，可是她都坚持下来了。直到他发现他的丈夫想杀他的孩子。”

　　坚强吗？戚少商的目光投向忘夜，这么说，忘夜的坚强是得益于他的母亲，可是戚少商又想起了沈姮发疯的时候，再坚强的人也有承受不了的时候，当年的惨败是不是有抵触到顾惜朝的底线，那么如今忘夜的底线又是什么？戚少商打定了信念，不管是什么，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她跳崖以后，是唐去找的尸体，他没找到，却回来告诉影她死了，尸体被狼啃噬干净，带不回来了，然后影就开始自杀，自残，现在想想，那真是段黑暗的日子。我自认洒脱，自号狂人，那段时间却真的害怕，所以我逃走了，遇到个女人，还有了孩子，间或回去看看他。可是那家伙竟留了下来，也把影救了回来，有的时候，我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了。”燕狂徒望着远处的衣角，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寂寞的笑容来。

　　“你昨天晚上，不只是安慰吧？”

　　“大概吧！”狂人顿了顿，然后像是反应了过来，回头对着戚少商就是一个爆栗，“你小子自己的事都搞不定还来管别人？还不去好好看着你的小宝贝！”

　　戚少商摸了摸头，有长辈关心的感觉真好，虽然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他在关心自己和忘夜。于是他站直了身体，开始往忘夜的方向走，身后的人类似喃喃地说了句：“你要守住这份幸福，不要像我们一样。”

　　戚少商没有回头，也没有点头，因为他开始没有自信，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守住，如果忘夜要找回记忆跟他的父母在一起，那自己这个欺骗了他，给了他一个假名字的人，将要被置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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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夜，还记得你的七略吗？”
　　戚少商的心里一惊，因为听到了某个熟悉的字眼。他急着看忘夜的反应，后者却连头都没有抬：
　　“七略是什么？”

　　“一本书。”

　　“哦……”忘夜随意答了一声，完全没有抬头，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变化。

　　戚少商稍稍有些安心，以七略对顾惜朝的重要程度，如果他真的恢复了记忆，不可能是这样惨淡的反应。只是他有些好奇，玄机前辈又是如何得知这本书的存在？

　　“是很好的书吗？随风想看。”

　　“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弟子呕心沥血所作，随风想要，我就送一本给你吧！”玄机站起身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弟子？是顾惜朝吗？戚少商看着玄机消失在房门口，好奇着他与顾惜朝的关系，顾惜朝的武功是他教的吗？怪不得那么强。

　　这其中的渊源戚少商也不愿深究，相比而言，现在的忘夜更重要，所以他慢慢地蹲下身，然后仰面去看忘夜的脸，忘夜对上他的眼睛，匆忙避开了，戚少商的心像刀割一样开始疼。这孩子现在是不是像他的父亲一样，把什么事情都埋在心里，想来想去，不能伤害别人，只好伤害自己？

　　戚少商伸手想抱抱他，忘夜却忽然站了起来：“爷爷，我也想看。”戚少商才发现玄机已经回来，递过来的，是一本让戚少商心惊的书，虽然明知道不是同一本，但是戚少商却想起了那个撕书的顾惜朝。

　　失意和失忆，一字之差。自己曾一心要救失意的他，倾全力相待，赌上整个连云寨，却终于是无能无力，那么现在呢？为了救失忆的他，自己还需要付出什么？

　　忘夜翻了翻书，又把它递给随风，然后坐了下来，他有点心不在焉，坐在凳子的角上，失去平衡险些摔倒，戚少商忙移过去，用肩膀顶住他，不让他摔倒。忘夜靠在戚少商肩头，有些愣，许久，才坐直了身体。

　　戚少商讪讪地蹲回去，继续注视着忘夜，忘夜的表情没有变，但是戚少商不知道，自己刚刚的一个动作，让这个孩子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进而改变了他们往后的人生。

　　很久很久以后，戚少商才明白，把忘夜留在药山才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

　　可惜，这一刻，他还不懂。

　　沈姮打开药室的门走了出来，唤了声“忘夜！”忘夜抬头看她，她便招了招手，“过来，喝药了。”

　　忘夜站起身来，一路缓慢地走到沈姮面前，戚少商一直蹲着，抬头望他的背影。

　　“姮姐！”戚少商听见忘夜的声音，他难掩惊诧，他没有叫娘，却换了和自己一样的“姮姐”，为什么？

　　“你叫我什么？”沈姮的表情有些僵硬，脸色不好地问了句。

　　“姮姐，我想你们找错儿子了，我不是你们的儿子，所以我不会喝药的，我要跟七哥走，然后帮你们把真正的儿子带回来……”

　　39　如今酒醒人亦散

　　“你在说什么傻话？”沈姮愣了，喃喃地问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忘夜，顾辰影和璇玑也从药室里出来，看着母子二人。

　　“我想姮姐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姓顾，不叫惜朝，也没有像你们说的那样迷失本性身不由己。我叫向忘夜，我不喜欢伤害别人，我有一个叫做追命的哥哥，所以，你们一定搞错了。”

　　“追命？”沈姮完全没有办法从忘夜的话语中理出任何的头绪来，这个几天前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这个母亲的儿子，乖巧地叫着自己娘，又因为有了一个爹而笑得很欢的孩子，现在竟然不要他们这对父母，否认现在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傻话！”沈姮不自觉地提高了语气，她不想冲这个孩子发火，可是所谓关心则乱，她完全没有办法控制情绪，“你当然是我们的儿子！你只是失忆了！你当然是顾惜朝！”

　　“我不是顾惜朝！”沈姮的愤怒让忘夜有些退缩，可是退缩过后，他还是很认真地回望沈姮，“七哥不会骗我的，我是向忘夜！”

　　“你……”沈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戚少商不会骗他，难道是自己骗她，这孩子相信那个外人却不愿意相信自己这个亲娘，沈姮抬眼望着不远处已经处于完全呆滞状态的戚少商，满腔怒火却发泄不出来，这个人刚刚救了顾辰影，她能怎么样，难道要杀了他抢回自己的儿子吗？

　　“姮……”顾辰影拉了拉沈姮的衣袖，唤她回神，“你先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姮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先回到药室，璇玑随即错身出门，关上了房门，她摸了摸忘夜的头，温和地笑笑，然后走到戚少商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照顾那孩子！”

　　戚少商点了点头，心里却只剩下震惊——因为面前的事实与自己所灌输给忘夜的截然不同，所以忘夜才否认眼前的一切。他选择了自己，在至亲与自己这个所谓的七哥之间，这孩子竟然选择了自己？

　　戚少商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喜悦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他只想好好地抱抱他，脚步总是先于思想，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从背后抱住了忘夜，然后埋首在他的发间，他不能抬头，他已经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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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冷静点！”顾辰影拉沈姮到桌边坐下，递了杯茶给她。他刚刚服下药，喉口已经可以正常地发声，只是有些沙哑，语速也比较慢。

　　“冷静？我要怎么冷静？我们的儿子不要我们了！不行，我要杀了那个戚少商……”沈姮急急站起来，茶水洒了她一身。

　　顾辰影只好拉住她，用衣袖小心地擦着那些水迹：“你……怎么杀啊？”

　　“是啊，我打不过他，让师丈去！”

　　“他老人家，才不会听你无理取闹。”顾辰影擦完水迹又拉着沈姮坐下。“你冷静点，听我说。你要是真伤害了那小子，我们儿子，会恨你一辈子的！”

　　沈姮这次哑然了。

　　“儿子选择了相信他，而否认了我们，我也难过，但是另一方面，我却很欣慰，我们儿子找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而且，我看得出来，那小子对我们儿子，真的很好。”

　　“他救了你一命你才帮他说好话。”沈姮气鼓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降火。

　　“他挡那一刀可不是为了救我，咳咳……他是为了保护惜朝。你不会看不出来吧？完全是本能反应去挡刀，一点取巧都没有，甚至没发现那刀口不是对着惜朝的。”

　　“我哪看得出来？我出来的时候，你那一刀早就扎好了！”沈姮当然看得出来，那人发现自己救的人是顾辰影以后，满脸的惊讶和安心，瞎子都看的出来他是为了谁。可是，他也不能抢自己儿子啊，自己也可以为儿子去死，又不是只有他，凭什么儿子选择了相信他而否认自己？

　　顾辰影拍了拍沈姮气鼓鼓的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嗯……你总不希望，惜朝的爱情也跟我们一样吧？”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沈姮眉间的不甘终于慢慢褪去，许久才又不情愿地说了句：“可是他是男人。”

　　“正因为是男人我才安心啊！”顾辰影笑了笑，回应沈姮的怒视，“虽然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注定了的悲剧……咳咳……又何必延续下去？”

　　“我有蝉翼啊，就算……”

　　“你救得了这一代，下一代呢？下下代呢？别傻了，就这么断了吧！我不希望顾家子子孙孙一直延续我们一样的悲剧。”

　　“可是我想抱孙子……”

　　“你就鼓动你师父师丈生一个吧！”

　　“你……”沈姮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顾辰影，“师父都七十多岁了……”

　　“这倒也是哦……”顾辰影恍然大悟一般拍了拍脑门，惹得沈姮笑得前仰后俯，缓过神来，才又愤愤地说了句，“那个讨厌的小子！”

　　“说实话，他也没怎么讨厌，我就挺喜欢他的，咳咳……你师父师丈看上去也挺喜欢他的，怎么就你讨厌他？”

　　“我……虽然说他人长得好看，武功也不错，待人有礼貌，对朝儿也很好，可我，就是讨厌他！抢我儿子的臭小子，如果儿子真跟他走了，我是不是以后就见不到我儿子了啊？”

　　“惜朝不是说要带‘真的惜朝’来见我们吗？不管他找没找到，总会来给我们个交代的，不怕见不到，再说，他不来找我们，我们还不能去找他吗？我早就找到那个抢我们儿子的小子的老窝了，不怕他跑……咳咳咳……”

　　“你喉咙刚好，不要多说话了，喝杯水吧，我听你的就是了。”沈姮倒了杯水递给顾辰影，看后来边喝边咳的样子不免心疼，惜朝和他父亲在这方面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自己纠结了半天，得出一个结论然后不给任何理由地付诸实践，也不管自己到底会不会受伤，只为了那个最爱的人，只可惜他最爱的人不是自己，是那个叫做戚少商的混小子。

　　“臭小子！”沈姮愤愤地骂了一声，然后淡淡地笑了，虽然没有一家三口，但是现在有影在，也没那么寂寞了，还得多谢那小子救了面前这个大傻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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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夜的伤已经痊愈，他也决定跟戚少商走，所以两人准备隔天便出发，戚少商已经传信给杨无邪说自己要去唐门，没有意外的话，他们会在去唐门的路上收到回信。

　　忘夜信誓旦旦地说要帮沈姮和顾辰影找他们的儿子顾惜朝，看得几个知情人哭笑不得，但是却也因为他的这股热忱而感动。忘夜还是继续当忘夜吧，忘夜是个这样善良热情又幸福的小鬼，何必要变回顾惜朝那个可怜人呢？过去，能放开就放开吧！

　　临行的早上，沈姮把戚少商叫进了房里：“你这头乱发我真是越看越不喜欢，这样怎么配得上我们家朝儿，来来，我帮你梳梳。”她把戚少商的头发理顺，竖起了一半的头发绑了发髻，然后插进了一个木头簪子。

　　戚少商望着镜子里有些熟悉的簪子，忽然发现那个之前忘夜在刻的发簪。

　　“朝儿说要把这个给我，我不喜欢这么粗糙的手艺，等他熟练点再做给我好了，这个成品就先给你用了。”再说，惜朝给了自己一个很漂亮的香囊，那香味跟惜朝身上的一模一样，自己思念惜朝的时候闻闻香味就好了。

　　趁戚少商对着镜子陶醉的时间，沈姮从衣柜挖出一件白色的衣服来：“这个是我做给朝儿的，现在给你穿，把那身破布换下来吧！”说着自己推门出去。

　　戚少商打点完出门，如预期般看到了众人的惊讶与沈姮满意地点头赞许，她凑到戚少商身边耳语：“不错，现在跟我们朝儿配多了，不过说实话，我真的不怎么喜欢你，所以哪天你要是对不起我们朝儿，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戚少商把头点得好似捣蒜，这丈母娘的认同实在是太艰难了，不过就算她没有如此威胁，自己也绝对不会对不起忘夜的，当这个人选择了自己的一刹那，他在自己的心里，就已经胜过了所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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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机送三人下山，回来时看到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还站在门口，唐公公和燕狂徒好像是趁夜离开的吧？如今便只剩下四人了。

　　他心里不免有些叹惋，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走到他们面前，对着沈姮宛若自言自语地说道：“刚刚下去的时候，发现他们的马车停得好好的，车上还多一袋子叫做神哭小斧的东西，听那戚小子说，是惜朝以前的武器。”

　　沈姮有些愣，疑惑地望向玄机，玄机冲她笑了笑，然后又望着璇玑一脸惋惜地说：“那个小随风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一样，竟然叫我师公。”

　　“这样聪明的小鬼你应付得了吗？你还是乖乖陪我在这药山上守到老吧！”

　　白发白须的老人露出孩子气的神色，不甘愿地摇头：“不要啊，好寂寞啊！”

　　“寂寞？你是不是又像去逛青楼窑子啊？还没逛够啊你？”璇玑拎起老人的耳朵，拖着他往里走，然后就传来一阵惨叫声。

　　沈姮对着被吓到的顾辰影笑笑：“没关系，他们闹着玩的。大概十几年前，师丈离开药山去过……”她顿了顿，像是终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顾辰影问道，“你知道吗？山下住着一个老头，他一生使剑，也喜欢铸造兵器，他造过很多无名的剑，也造过一些奇怪的东西，其中有一样，叫做神哭小斧……我们什么时候，去看看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