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女传》十木水

6、第 6 章

　　人世间最大的失落，并非是从未拥有，亦非未见未觉，而是心中所想、日日期盼、如愿以偿，结果却发现终始如一，以为自己得到了，可到头来其实是场幻念，仿佛跌落荒原的求生之人，想攀过了山顶、入世得生，等爬到了才发现，山的前面不过是另一座荒山。

　　我坐在黑水河*边，看着暗黑的河水静静地流向远方，幽都山*不比青丘，这是个黑暗的世界，目之所及都黯然无光，却正是与我心境相和，我想自己今生恐怕永难找回如八百岁上第一个晨曦中那种无知无畏的欢心雀跃了。

　　还记得那日换颜后，自己跑出洞外，迎着耀眼的朝阳，如同沐浴新生。

　　只见未书姐姐和姐夫就坐守在洞外，未书姐姐面带疲惫倚睡在姐夫身边。姐夫温柔地揽着她肩膀，安慰又体贴，看见我走出来，身形未动，低声说：“浅浅，玄女她——”突然他神情一肃，满怀疑惑地问道 “你是玄女？”

　　这时，未书姐姐从小憩中惊醒，站起身上下打量我。

　　彼时的我正满心高兴，一头向姐姐扑去，却只见她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把我的一腔欢喜就生生地晾在晨风中，其实那时间不过几秒，但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刻就是人生里标线，足够漫长。下一刻，未书姐姐如梦初醒，慌忙向前一把将我抱在怀里，亲热地抚着我的头，好像想表现的如往常一样自然亲切，“来，抬起头，玄女，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我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然而我在那双熟悉的眼睛里不但没找到赞赏，却连往常的亲密无间也似不见了。见我紧紧地盯着它，竟然生出了几分躲闪和惊慌。我的心霎时又凉了半分，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在姐姐怀里，闻着她的衣香，只觉得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

　　再一抬头，三哥、四哥、折颜、迷谷，大家都已围拢过来，而浅浅就站在我的身后，大家都齐齐地望着我，我也惊怯地回望，那一道道目光中有惊异、有责问、有不解、也有淡然，却单是没有我希望的熟悉和关切。于是，我躲在姐姐怀中，觉得是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襁褓。

　　姐夫张开口，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家都相互对视，却又一言不发。

　　最后，还是浅浅，她伸出手拉着我的手袖，笑嘻嘻的说：“玄女，以后咱们俩要是谁偷跑出去玩，另一个作替身，任他们谁也发现不了。”

　　只见四哥在她头上一敲，笑道：”玄女那么乖巧，你以为会像你一样一天就知道到处乱跑，是不是打算着让玄女给你当替身？别做美梦了，我们一眼就认出你了！”大家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趣她，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其实，只要是浅浅想出去，哪需要什么替身，谁又会真的阻止她?

　　“你们看够了吧，和我一模一样，有什么好看，天天看我还不看够，散了吧散了吧，我要和玄女在青丘到处转转，看他们见了我俩得如何吃惊。”一边说一边拉我欲走。

　　明知浅浅是在替我摆脱尴尬，但她的话却让我心里却生出不悦。

　　未书姐姐松开我，说：“玄女，母亲将你托付给我，我只一心希望你能快乐、幸福，没想到你一心想抛却父母天生的样貌，变成浅浅的样子，姐姐真不知这于你是福是祸。既然如此，也只有由你去吧，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我始终记得未书姐姐转身而走的样子，仿佛就要走出我生命一般。

　　我那时一直不懂姐姐为何会杞人忧天，我有着这夺人之颜，又懂得温柔乖巧、察颜观色，必然比那被保护的滴水不漏、不懂人情世故的白浅更会讨人欢心，那还有什么快乐和幸福不是指日可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