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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雷霆之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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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不及入夜,城内一时间火把耀天,光亮如昼,四周各处即便大户人家家里是与外间隔了有几道墙的,也能听到那铿锵阵阵的甲胄声、急急沉沉的脚步声和不时破空传来的凄厉尖叫声异样可怕的混杂在一起,直搅得满城百姓几无一人入眠,却也无人敢出门瞧瞧外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第二天正午,京都大牢里关满了抓来的疑犯,拷问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皇长子素来以仁厚著称,但这次的雷霆手段震惊朝野。
御史中丞联名朝内十数位大小官员弹劾皇长子沉晔肆意抓捕、大兴冤狱,玄帝临朝大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把折子扔回给言官,牵涉官员均连降三级。
而被弹劾之人始终是眉目冷峻,不发一言。
“轰隆、轰隆隆”伴随着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铜钱大小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珞霖除了夜里睡觉和中午小憩,其他时候几乎都留在了谢云悠的房里。这会打雷下雨,他还怕她吓着,趴靠在榻前,特意拿了小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雪姑故作去绞帕子,逃了开去,生怕挨的太近,会遏制不住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报仇念头。
此刻她的全身都在不停叫嚣着,杀了他,让仇人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想想爹爹和哥哥,死的有多痛苦,多委屈。
可残存的理智又在不停的提醒她,不,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不能这么做,不能害了谢伯伯和小云。
不知不觉,那帕子在她手里被绞了又绞,都快绞烂了。
“霖儿。”刚下朝的沉晔第一时间就来这里找爱子,看到他的模样,本霜寒的面容瞬间柔和了下来。
雪姑闻声一震,垂首朝他福了福身。
他扫过她手里的帕子,长眸微眯,径直越过她走到床前,先看了看谢云悠沉睡着的苍白面容,然后弯腰摸摸珞霖的发顶,道:“霖儿,是怕雷声吓到你师傅吗?”
珞霖转头,伤痕未愈的小脸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嗯了声。
沉晔笑笑并未阻拦,对他来说,谢云悠救了珞霖,也就是间接救了他,这份恩德值得自己和珞廷为她做任何事。
两父子温馨的靠在一处,浑然不觉雪姑拿了剪子,藏在背后一点点靠近。
忽的,倚靠在窗沿贵妃榻上闭目养神的谢常凌睁开眼,噌的起身,一个箭步窜到雪姑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剪子,塞入衣袖。
雪姑震惊的看着他一脸无事般朝沉晔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老臣刚刚睡着了,都未能察觉到殿下来。”
沉晔对他点点头,眸光沉沉,饱含了太多不明意味,道:“老将军辛苦了。本王有事请老将军商议,不要打扰少将军休息,不如移步到西厢房可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沿着廊道走了几步,沉晔忽的转身朝他一伸手道:“老将军。”
谢常凌也不犹豫,从袖子中取出剪子递给他道:“那孩子只是一时糊涂,她心情柔善,请殿下看在,看在小云面上饶过她这次。”
沉晔面沉如水,他早知道雪姑是谁,也能理解他们把她放在身边看顾,但是如果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他绝不会留情。
谢常凌长叹一声,道:“殿下爱护小殿下,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当知为人父者对子女定是倾其所有,她父兄亦是,为她付出的不仅是二人性命,还有一世英名,为人子女者若无半分愤恼,岂非与禽兽无异。”
沉晔默然,两人负手并肩,看雨水滴答顺着屋檐而下,连成珠串。
半晌,沉晔缓缓道:“老将军以为本王这次尽抓不赦是否做错了?”
“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殿下素来仁厚,定是一些人做的超越了您的底线,而且不这般显示一番,只怕有些人还不会收手,”谢常凌捻捻长须,眸光悠远:“不过殿下问我,倒是没问对人,慈不带兵,义不养财。我非慈善之辈,若是换了我来,只怕此刻已是血流成河了。”
沉晔轻扯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
若不是昨天萧轻远告知,珞霖之前突然昏迷,他曾从其体内拔出少许毒物,只是因他诊治的晚,毒物通过出汗和粪便排泄了大半,剂量太少,不甚确定,故而没能相告,他也不会如此震怒。
他不是圣人,珞霖便是他的底线,碰触的人他一个都轻饶不了。当即命白洵负责全权查办此案,萧轻远协助,想来这会两人应该已经有点眉目了。
他估算得没错,白洵大咧咧坐在太师椅上,牢里昏暗的灯火与小窗头近的光影交错下,尽管映照着的是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却在拷问和被拷问之人眼里,却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森冷可怕。
“禀侯爷,他晕死过去了。”负责拷问的牢头战战兢兢的回道。
白洵懒懒抬眸,斜睨着他道:“用水浇醒,这都是你们的拿手手段,你和爷来说,是想让爷来动手?”
牢头和其他几人吓得一个激灵,不敢再敷衍,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有个牢头跑来道:“禀侯爷,那人交待自己的表弟曾在饮酒时说漏过嘴,自己在为一个贵人办件惊天的大事。”
几乎是同时,被雨淋的湿透的虎子一气冲了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兴奋道:“小侯爷,查到了。”
白洵扔了块帕子给虎子,让他先擦擦脸,不疾不徐道:“不急,姓萧的那边查到了什么?”
虎子是萧轻远点名要的,人脉广、消息灵,一听说是为了少将军,二话不说,风里来雨里去,很快就帮着萧轻远一起,查到了药行、药铺里这半年来买过曼陀罗的客户名单,又和近期失踪或死亡的人比对了下,得到了一个名字。
“此人叫夏清,家住二道口桥禾大院。前两日家人报其在西河失足落水,但医官大人查验到还未来得及下葬的他是遭人打晕后扔进河里的,且十五天前曾让人在大成药行买过一斤曼陀罗。”
白洵勾勾手,让那禀告的牢头上前:“拷问之人说自己的表弟叫什么?”
牢头点头哈腰道:“回侯爷,也叫夏清。”
白洵嘴角上扬,勾起一抹笑,道:“那他有说夏清嘴里的贵人是谁?”
看他笑,牢头心里反而发毛,为难道:“他说夏清是喝了酒,没说名字,只说那贵人身份贵重,有通天的能耐。”
“通天啊?”白洵故意懒懒地拖长了语调,猛地站起身,皮笑肉不笑道:“有意思,你们继续给爷接着审。看这夏清都给谁在办事。”
说完,对虎子道:“走,我和你一起找姓萧的去。”
雨后初晴,云朵层层叠叠,阳光在刚刚被雨洗过的碧瓦间浮动。
雪姑推开窗,一股夹杂着泥土和湿润的花香扑鼻而来,她转身望去,忽见谢云悠眼皮似动了动,还以为眼花了,下一刻就见她无意识的动了动唇,发出轻不看闻的声音。
她几乎是与刚踏进门的谢常凌一道扑到了床前,珞霖还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直到谢云悠又张张嘴,噎嚅道:“好,好饿啊。”
谢常凌第一个听清了,激动之余让他一脸黑线,雪姑努力凑近听了听,面露喜色,对他道:“谢伯伯,小云说她饿了。”
说完,腾的站起来,手足无措的自言自语道:“我去做她爱吃的鸡丝面,对,再熬点粥。”
珞霖顿时眼睛一亮,跳起来道:“师傅醒了,我去告诉父王。”
两人瞬间都跑了,留下谢常凌老怀安慰的握住她的手,看她一点点撑开眼皮。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谢云悠全身绵软无力,虽练出了一身耐痛的本事,但却始终耐不住饥饿的难受。
朦朦胧胧的,她看到一张憔悴苍老的面容,忧喜交加,好半晌,才认出是谁。
谢常凌难得的放软了声调:“饿了吧,小云,雪姑已经去给你做吃的了。”
谢云悠一听吃的,乍乍嘴,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哼哼道:“老头,我嘴里好苦,你们是不是净给我灌,灌药了。”
闻言,谢常凌又好气又好笑,本想赏她个爆炒栗子,想了想,像儿时一样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道:“你好意思说,把自己弄成这样,若不是轻远和雪姑连着两日不眠不休为你诊治敷药,几个太医被拘在膳房里一刻不歇的熬药,你还能醒来啊,还想吃啊吃啊。”
谢云悠眼睛转了一转,粗粗扫过雕花柱架、垂丝挂落、倚檐花罩,幽幽道:“这不是咱家啊?”
“我们在皇长子府,”在她惊诧的注视下,他放低声音道:“你放心,一直都是轻远、雪姑和我轮着照看你,没其他人。”
除了最后一句,两父女的其他对话一句不落的落在了赶来的沉晔和珞霖耳中,不由的相视一笑,珞霖更是踮起脚尖对顺势俯身的沉晔道:“父王,师公对师傅并不凶啊。”
世人多被表象所迷,这样看来,父皇才是最了解谢常凌的人,沉晔眼眸黯了一黯,转而疼爱的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道:“我们走吧,不要打扰他们。”
那厢,白洵和萧轻远查实的供词和证据已送到了。
沉晔看着几张供词,拧紧了长眉,眸光一点点转冷,薄唇轻启,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好,好你个宋文志。”
一个旋身,对王府卫军统领道:“白洵和萧轻远人呢?”
卫军统领拱手道:“他们嘱托臣带了这些来给殿下过目,已带了人马去宋府擒人了,还让臣转告殿下,他们都不给小殿下和谢少将军留活路,哪怕捅破天也别给他们留活路,请殿下带了这些即刻入宫,面呈陛下,他们随后自会带了主犯前往。”
这番打算与他不谋而合,也很是满意这二人办事的果断和凌厉,他长吐一口气,面色稍霁,还难得的一挑唇道:“阿洵说哪怕捅破天也别给他们留活路,这句说的甚好,走,备车入宫。”
当宋家一门百余口尽数被押到宫门口,沈贵妃才得到信,匆匆赶到玄帝所在的长宁殿,彼时玄帝刚刚听完沉晔、白洵等人的回禀,又看了多人的证词和确凿的证据,气的心口直疼,当即对她大加训斥,严令彻查贵妃是否牵涉其中,在此之前,命人将其软禁在宫中。
至于主犯宋文志交三法司核对罪行,判了斩首示众,其父教导失责,与其他从犯一道被判了腰斩,家中其他男眷发配为奴,女眷尽数没入教坊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