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灵之缘起生烟》净深缘

62、现世，就此别过

　　再次返回渝时，各地已经开始慢慢入秋。然而渝都依旧保持着它惯有的闷热气候，大家跟往常一样，各自负担着最后的工作，司冰烟跟博安安守店铺，席缘偶尔过来打个下手，离萝每天都会跟奎克出去谈业务，加利留负责劳务活儿，宋雨尤依旧还是每天活力不减地帮小老板修理机车，她时不时会载离萝到周围转一圈儿。
　　这天下午，席缘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她把装满纽扣的瓶子摆在桌面上翻来覆去地观察，桌台被整理得干干净净，不沾染任何灰尘。
　　瓶子打开后，包裹在瓶子外层的物质迅速与纽扣融合在一起。她凝视着那些纽扣，用手不停地摆弄它们，试图把纽扣与或许是净土的那些物质分离开，只是无论她怎么擦拭，依旧看不到纽扣露出任何一点金属的质感。她又尝试了用火烧，用水泡，用工具切割，最终那些物质始终都是紧紧跟纽扣融在一起。
　　她抬起头呆立，望着茵芙琳沉思了许久。
　　“主人？你不必为这个烦恼，只要我们回去了，一定会有其他办法可以把他们分开的。”
　　席缘点点头，然后再次迟疑了片刻。
　　“芙琳…你…之前有…访问过秽土的信息吗？”
　　只见光幕中的茵芙琳盘腿而坐，拖着腮帮子望着她。
　　“数据中心记载的资料就是受到污染的净土，其他的线索…好像并没有。”
　　“没了？”席缘疑惑。
　　中立区的数据中心资料基本完全对开公开，关于秽土受到污染在彼世人人皆知，算不上什么秘密，如果要追溯起因，常理上来说数据中心也应该有。
　　“主人，你不要惊讶，就是没了。我偷偷访问过好几次，我坚信自己没有放过任何数据单元。”茵芙琳回答得振振有词，尝试打消席缘的顾虑。
　　她再次陷入沉思，茵芙琳在桌面上滚来滚去。
　　堆在桌面上的杂物恰巧被她碰倒，‘哐’地一声打破了席缘的思考。
　　“主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朝她微微一笑，然后重新整理桌面，她打开堆在书本下的精致木盒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里面看了半天。
　　“主人…这跟之前你送给冰烟主人的是一样的诶～”，“虽然长得有些不一样，但是就是一样的！我认得它！”
　　席缘觎着笑脸，她把盒子里的项链挂在手指间端详。
　　“芙琳,你说冰烟会喜欢这一条吗？”
　　“只要是主人送的，冰烟主人一定都会特别喜欢！”茵芙琳停在席缘肩窝里滚动。
　　“哎～要是当时技术再精湛些，就没这么拙劣了～”
　　“主人！主人！我不那么认为，虽然这条比不上冰烟主人那条，但是内在都是一样的，我觉得更淳朴。”她假意思考，接着安慰席缘说“既然是送给冰烟主人的，关键还是在于它的内在！～”
　　席缘被茵芙琳逗得十分喜悦，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她放下项链，然后把纽扣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里，最后把它放进了行李箱。
　　书房里推满了杂物，除此之外还有她的所有回忆。
　　装满记忆的箱子沉甸甸一箱，里面的物件相互碰撞，发出零零碎碎的声响，她抱着这箱回忆来到小阳台放下，然后把干枯已久的花盆移到中间，取出装载记忆的本子，缓缓翻开。
　　那张照片栩栩如生，而关于照片的记忆好似怎么回忆也想不清楚。她盯着照片看了好久好久，脸上露出释怀的笑颜，她撕下一页，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支香烟。
　　站在阳台门前安静地等待它们随着焰火散去…
　　不知烧了多久，司冰烟从后面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司冰烟从后面环着席缘的腰身，嘴巴凑在她耳边轻轻的问。
　　“你烧什么烧了这么久？烟都抽了那么多！”
　　席缘侧着头朝她微笑，左手放在挽住自己腰身的双手上，然后轻轻把那张旧照片儿投进火坑里。
　　“席缘！”
　　司冰烟急忙把席缘转向自己，垂着眉毛，疑惑地望着她。
　　分明嘴里有些话想说，最后却始终没有把那句问话说出口。
　　席缘掐灭香烟，紧紧抱着司冰烟，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淡淡地跟她解释说。
　　“司老板不用多问。我们人类偶然地从世界诞生，不带任何杂质，离开的时候也不会带走任何一样东西…过不了几天，我就要离开养育我二十多年的世界，这些过往呢，已经成为了我的一部分。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让它们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吧。我呢～只需要带着我的记忆陪伴你就好！这下，你安心了吗？”
　　她的话打心底说到了司冰烟的心坎儿上，“席缘…跟你待在一起我总是安心的。以前…我心安理得的觉得你应该喜欢我…等我从日记了解到真实的你之后，我才知道这个心安理得是被你精心灌溉养育成的…我很遗憾没有参与你的前半生，但是我会好好珍惜你的余生。”
　　席缘放开司冰烟，递给她另外一本日记，微笑着说。
　　“跟我一起，这边儿处理完，我带你看件东西。”
　　女人接过日记，一页一页地撕下，时不时打量起其中的内容，这次并没有觉得沉重，反倒是有些欣喜。
　　一页页文字被投入火坑烧之殆尽…
　　等箱子里的东西终于处理得差不多之后，席缘面对面抱着司冰烟，慢慢退到卧室。
　　她坐在床沿边，取出柜子里的小方巾，蒙上司冰烟的双眼，靠在她的耳垂旁温柔细语。
　　“你等等我！不许偷看噢。”
　　她口中的气息细细微微，司冰烟浑身一激，这突如其来地怪异举动让她内心砰砰狂跳。
　　司冰烟举足无措地坐在床沿边，蒙着双眼，脑子里闪现出无数画面来，嘴角还时不时上扬。
　　片刻后，终于有些按耐不住，她甜腻腻的小声询问。
　　“可以了吗？”
　　席缘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没有做答。
　　“席——缘——！”
　　司冰烟想要取下方巾，刚一触碰到眼睛，就立马被席缘发现。
　　“司老板！你不许耍赖！我还没让你取下来呢！”
　　女人撇嘴一笑，双手摆在大腿上，坐立难安。
　　片刻之后，只感觉到胸前的项链变重了些。
　　席缘跪立在司冰烟身后，轻轻取下方巾，用右手遮盖住她的双眼，左手牵着司冰烟慢慢转向自己，最后轻轻落在她嘴唇上然后迅速离开。
　　“…这东西是我很早之前就想给你的。所以…很抱歉这么晚才把它物归原主。”
　　司冰烟垂头望着那条赤红的项链，用手轻轻抚了抚，然后缓缓摇头。
　　席缘没有继续说话，抱着司冰烟，靠在她的背脊上，心脏\'噗通\'作响。
　　司冰烟再次仔细端详着，握起席缘双手。
　　“我很喜欢！不过…”
　　她面向席缘坐立，捧着她可怜巴巴的脸颊继续补充。
　　“这是你原本是准备什么时候给我的？”
　　席缘微微抬头，脸上泛起红晕，说话的声音几乎听不到。
　　“……我第一次给安安那次…”
　　“什么？”女人侧着耳朵问。
　　“安安那次！”
　　司冰烟思索着，然后宠溺地望着席缘，把她推倒。
　　“那之前干嘛不直接给我？”
　　席缘害羞地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怯生生地回答。
　　“…怕你不喜欢…”
　　司冰烟慢慢压在席缘身体上，端着她的脑袋面对着自己。
　　“大声一些！我听不清。”
　　席缘更加局促，目光不知从何安放，红着脸颊回答。
　　“怕你不喜欢我，怕你拒绝我，怕你不要！”
　　那双柔软的唇瓣落在席缘嘴巴前，缠绵片刻后又温柔的离开。
　　“那…你现在怕吗？”
　　席缘笑得柔腻，贴着司冰烟的脸，自信地回答。
　　“不怕！”
　　正当两人深情对视的时候，外面传来聒噪不安的声音。
　　“师父！师父！我这边儿已经处理完了，我们还能待多久啊！”
　　“宋雨尤，你有没有礼貌啊，整栋楼全是你的声音！”离萝走在宋雨尤身后训斥。
　　两人慌慌忙忙从床上坐起来，端端正正地挺直着腰杆儿红着脸颊望着房门口。
　　宋雨尤一脸坏笑地打量着司冰烟和席缘两人。
　　“师父！～你得让司老板休息休息啊！天还没黑呢…就…不好吧！”
　　博安安冲到最前面，使劲儿把宋雨尤往房门外推。
　　离萝站在最后面红着脸瞄着两人。
　　“宋雨尤，你管老席和姐姐做些什么…人家恩恩爱爱，想干嘛干嘛！”
　　“安安！”司冰烟害羞地垂下头，小声嘟囔着。
　　“姐姐，没事的！你们继续，我把宋雨尤弄出去！”
　　席缘抿着嘴笑笑，然后解释说。
　　“我跟冰烟没做什么…明天晚上我们就回！”
　　宋雨尤一下变脸，垂着眉毛呢喃。
　　“怎么这么快就回了...司老板也没什么了，明明可以…多待几天的…”
　　“雨尤，你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啦！”
　　尽管说得很小声，席缘还是注意到了宋雨尤的失落。
　　“这边儿多好啊！你说是不是？离萝！”
　　离萝抬头望了望宋雨尤，然后喂喂颌首。
　　“明天我带冰烟和安安出去一趟。白天…你们几个自己安排一下吧。”
　　“老席…”
　　席缘只是温柔地笑了笑，没有过多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席缘带着两人回到了久违的\'家\'，母亲准备了一大桌好菜，每个菜品都是美味佳肴，博安安很是欢喜，倒是司冰烟，表现得些许矜持。
　　“司小姐，吃不惯吗？”母亲问。
　　司冰烟礼貌地朝她微笑，回答得温婉。
　　“伯母做的菜很好吃。”
　　“那就多吃点…”
　　她给司冰烟碗里夹了青菜和肉，席缘随之也夹了菜和肉放进去，歪着脑袋注视着她。
　　“谢谢伯母…”司冰烟端起碗筷，默默地垂头嚼咽。
　　主座上的男人话不多，时不时问席缘几句，席缘也都一一作答。
　　饭后，席缘站起身收拾起餐桌上的盘子，司冰烟和博安安也随之开始收拾打理起来。
　　中年女人连忙阻止。
　　“两位都是客，这事儿，席缘来就好。你们坐着，坐着。”
　　席缘朝两人莞尔一笑然后轻轻点头。
　　她跟母亲在厨房里一个负责洗碗，一个负责擦盘子。
　　“母亲…我…今晚就要跟冰烟回她们的老家…”
　　洗盘子的女人动作僵持不动，怔在原地望着席缘。
　　“以后…你跟父亲…好好安享晚年吧，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席缘...你真的要彻底离开这个家？”
　　“嗯！”席缘望着母亲坚定的点头做答。
　　“彻底离开。”
　　母亲打心眼里是个坚强的女人，纵使席缘以往回家的次数并不多，也从未落过一滴眼泪，她深知席缘的脾气，一旦下定决心，绝对没有任何宛转的余地。
　　这块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曾经并没好好珍惜得太久。她在席缘还在咿呀学语的时候就离开了，等到她慢慢长大成人后，才再次作为母亲的角色出现在席缘的世界里，而那些陪伴的时间也仅仅只有6年。等长大后，因为学习缘故，席缘也时常不在家，等到她彻底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女性时，席缘已经彻底脱离了她的掌控。
　　在现世，这个年纪应该是一家和睦团聚，被这样波澜不惊的告知永远分别，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接受，更何况，那人是自己的血亲。
　　女人沉默了片刻，继续洗盘子。
　　“你还是跟你父亲说吧。”
　　“嗯…我待会儿会正式告知你们…”
　　席缘说得越是平淡，她越是觉得心里绞痛得厉害，与之还有愧疚。
　　回到客厅后，席缘坐在司冰烟身旁低语几句，等到中年女人再次出现在客厅时，她拉起司冰烟站立在客厅中央，博安安也紧随其后乖张地站立垂着头。
　　“母亲，父亲…感谢你们让我诞生在这个世界，让我幸运地找到了信仰。以前那些事，我们从此翻篇，我已长大成人，要追寻自己的信仰，很抱歉不能陪到你们最后一刻…以前执着的那些东西，我们都不必再死死拽着不放。之后的时间，请安好…”
　　“席缘…”母亲轻轻呢喃。
　　“今天回来，我是来跟你们告别的…我会跟冰烟和安安去她们的家乡跟她们一起生活。就像你们俩一样，相伴余年…”，“我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也有了自己的打算…在你们眼里我可能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如果今后你们依旧看不透，可以保持原有的想法。我对你们不语作评，毕竟是生育我的父母。我很感激你们…”
　　男人不语，女人眼眶泛红。
　　司冰烟的手在席缘手掌中已经生出了汗水。
　　“母亲…你也没必要愧疚，都已经过去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不用执着在过去，往前看…”
　　“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这么淡薄…”男人发出低沉的声音。
　　席缘轻轻一笑。
　　“抱歉…以后少喝酒，少出去混。除了母亲，可能没人愿意面对这样的你…”
　　“……”男人望着席缘没有说话。
　　她松开司冰烟的手，将两人轻轻拥抱在一起，然后离开，看了看客厅的大钟，然后笑着朝两人说。
　　“余生安好，女儿真的要走了。”
　　席缘拉起司冰烟的手，悄悄离开了这个曾经待了将近20年的旧房子，客厅里，两个身影最终抱成一团，显得既凄凉又释然，他们终于送走了她，虽然早已料想到她会远离，却从未想过会离开得会这样平静与坚决…
　　“老席…”博安安挽着席缘的右手轻轻询问。
　　“你舍得离开家人吗？”
　　席缘释怀一笑。
　　“我有自己想要追寻的。就算是家人，也不可以束缚已经成人的我。”
　　“……”博安安默然不语。
　　司冰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席缘。
　　她看似冷漠的处理，在她眼中是对家人以及她最好的处置方式，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一种解脱…
　　席缘三人离开的时间宋雨尤带离萝最后一次怀念了陌生而熟悉的渝都…
　　等到夜深，所有人再次聚集在席缘的小房子里，周围空荡荡，那些床铺、小茶几、工具台、厨房…全部都被白色布料遮盖住，就好像这里的主人已经彻底离开一样。
　　席缘握着司冰烟，莞尔笑了笑。
　　蓝色裂缝随即展开，先是博安安进入，随即是司冰烟和席缘，之后是宋雨尤一行人。
　　这里的主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现世，与此不同的宋雨尤和离萝三人倒稍有不同，离开前显得依依不舍…
　　现世的‘家’，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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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点，解释补充一下。1、项链，最开始出现是在第一次送博安安手链的时候，当时没有送出去，这次无归其主了。制作手法跟彼世相同，都代表了席缘。2、宋雨尤和离萝对现世的留恋，主要是基于现世简单、平静的环境对两人感情上没有任何束缚，可以相对更加真实，换做在彼世完全不同（之后会解释）3、席缘离开前对父亲还是有误解（这个之前好像在日记篇的备注里有稍微的解释），离开前对亲情最后还是释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