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满分信息素》奉仙

75、海在远方

　　关了灯以后，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反而比白天看到的他更清晰。谢骁出神看着边玉。

　　同样躺在身边，离自己很近的距离，但他却猜不到边玉到底在想些什么。

　　“边玉。”他叫名字。

　　半晌后黑暗里传来一声嗯。

　　“你睡了吗？”谢骁觉得自己在问废话。

　　“没有。”尽管是废话问题但边玉还是回答了。

　　大约是被这样的边玉取悦了，谢骁忽然很想来一个吻，他凑近的动作立即被边玉察觉，对方伸出的手不像拥抱，更像警惕：“你要干吗。”

　　“不干嘛，就是亲一下。”谢骁的声音有点难过，“你很久没亲我了好吗？”

　　边玉好像叹了口气：“睡吧。”

　　他安抚地抱了抱谢骁，但后者却没有因此感到安慰。

　　但在这个时候，谢骁忽然意识到，他和边玉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面对这种死生大事，边玉会充分考虑，他显得忧心忡忡，但谢骁就不是，他一贯是享受当下的，随意且无畏。

　　哪一种更算勇敢？

　　看起来他才是连死都不怕的人，但是为了百分百的未来痛苦挣扎，这就不算是勇敢了吗，谢骁觉得不见得。

　　第二天起来，金明就带着他们去了曲玉山。

　　“你们应该对什么是激烈进化者，什么是适配者都有了解了吧？”在路上，金明这么问他们。

　　边玉道：“你可以再讲一下。”

　　谢骁也觉得是：“对，看看有没有差别。”

　　“好，那我先来吧。”一涉及到金明的专业研究，他就从书呆子变成了演讲家，立刻侃侃而谈。

　　“激烈进化者和适配者是一个相对概念，也就是说，他们离开彼此以后就无法成立，这其实是很罕见的一种情况。”

　　“因为当下的AO结合，就已经有很绝对的特殊性。”

　　谢骁听不懂：“什么意思？”

　　“标记，终身标记，这都意味着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特别联系，这是除了结婚证、婚礼之外更为特别的羁绊，标记可以刻进灵魂。”

　　“而激烈进化者和适配者的关系，要比这一种普通的结合标记更为特殊。”

　　边玉似乎已经明白了，金明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一个Alpha就算不能和这个Omega结合，还可以去找下一个，反过来，Omega也是一样。”

　　“但是激烈进化者可不是那么容易找适配者，很多人一辈子也找不到，找到了，那就只有这一个。”

　　“激烈进化者和一般的Omega接触会出现痛觉和幻觉反应，随着年龄增加会加剧，只有极少数的Omega能与他们在一起，那种Omega就叫做适配者。”金明看向了谢骁，“而你就是。”

　　“我不知道雨城是不是如此，但是在这里的记载中，适配者很受医学界的喜欢，因为他们的信息素具有疗愈作用。”

　　边玉低声道：“雨城也是这样。”

　　金明摇了摇头，似乎很惋惜的样子：“人们都以为适配者是福星，但其实他们的疗愈作用和激烈进化者一样，都是疾病的一种，而且他们和激烈进化者不同，如果这辈子不和这种Alpha结合，那他们就和普通Omega没区别。”

　　“但如果和激烈进化者标记结合了，寿命将会随之减少，那种疗愈的付出是具有代价的。”

　　边玉脸上浮现痛色，对于他这么内敛的人而言，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是生命的代价。”他低声说。

　　谢骁张了张口，他想在这个环节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

　　但是大家围绕的是他活得久不久这个问题，他忽然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能缓解气氛，甚至也无法缓解边玉的心情。

　　他忽然深深感觉到无力。

　　金明还在继续说着：“我们先来说适配者吧，这种O一般具备这些特征，第一，分化期晚；第二，除了发.情期其余时候都很冷淡；第三，体力突出；第四，和激烈进化者结合情况下寿命极短。”

　　“而激烈进化者，这种A一般具有这些特征，第一，分化期早；第二，智力超群；第三，一般Omega的信息素会使其发狂；第四，在没有遇到适配者的情况下寿命极短。”

　　“等一下。”谢骁忽然打断道：“不对啊。”

　　边玉和金明都看向他，谢骁皱眉道：“最后这两个特征听起来特别矛盾不是吗？边玉，你没发现吗？”

　　边玉愣了一下，摇头。

　　谢骁觉得不可思议：“你没有发现吗？”他不好意思地挠头，怀疑道：“难道是我想错了……”

　　他总觉得自己能发现的边玉也一定可以。

　　边玉摇头，“我刚刚没有认真听，抱歉，你想到了什么，说吧。”

　　他说的声音很轻，就连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思也不在这里，谢骁有一种感觉，好像在刚才金明说自己寿命很短的那一刻，边玉就不在这里了。

　　“你说呢。”金明也鼓励他。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觉得很奇怪，这两个特征好像水火不容，相生相克。”谢骁皱着眉头。

　　一个好了，另一个就不好了。

　　“这样怎么能称为适配，说是药……其实更像毒吧。”谢骁说道。

　　“对！你说得太对了！”金明忽然惊喜大叫：“这就是我当初困惑的地方！也是我选择了这个方向一直研究下去的初衷！”

　　他狂热道：“后来我有了一个假设！能解释为什么有这种情况出现。”

　　“什么假设？”边玉终于回过了神。

　　“我们都以为这是基因的突变，才造成了这种彼此标记会减少寿命的矛盾，但如果不是自然环境中形成的呢？”金明大喊道：“很有可能，他们的出生，是人为！”

　　“什么？”谢骁难以置信：“你说……人为？”

　　“你们跟我来！”金明拔腿就往山顶跑去。

　　边玉和谢骁只能跟上。曲玉山是个尚未开辟的荒山，越往山顶杂草丛生，而且这里的植物都长得很奇怪，但哪里奇怪，谢骁也说不出来。

　　他抬头看了眼，和边玉同时开口：“太茂密了。”

　　是的，这里和雨城不同，沿路都少有树木，即便有，也不会长得如此繁盛。但是曲玉山上，连草都长得特别高，树木更是遮天蔽日。

　　走到山顶时，四周好像都完全黑了下来。

　　金明停了下来，趴在地上向下张望，谢骁和边玉过去一看，原来是个大坑，看过去就像是人工挖掘的矿洞。

　　“这个洞已经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了，我问过这里的人，他们也不知道这洞是怎么来的，但是听说很早之前有一批人过来调研过，当时那些人就是建立了PHE研究所前身的前辈们。”

　　谢骁点了点头，他对PHE研究所很熟悉。

　　付教授所在的研究所只是雨城的分所，全国各处都有这样的研究机构，是对分化性别以及信息素的研究。

　　人类想要更了解自己，这仿佛是天性所致。

　　“我当时的研究已经陷入了困境，正是过去的这批人让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金明道：“我去查了当时他们为何来此，发现当时的曲玉山出现的一些生物，他们的繁衍结合呈现绝对性和排他性。”

　　谢骁听不得他说这些词：“什么意思？”

　　“就好比是族群中的一只雄性，只能和另一只雌性结合繁衍，其他任何雌性靠近，都会加速这只雄性的快速衰竭。”

　　“这不就是……”谢骁看了看边玉。

　　“当时我找到的研究资料都很复杂，所以我现在只用最简单的例子来讲给你们听。你们都知道蜜蜂吧？”金明道。

　　“当初来到这里的人在这里发现了一种特殊的蜜蜂，它们进化出了一种特殊的信息素。第一代的A和B之间能对彼此的信息素做出单独的反应，其他蜜蜂则毫无影响。”

　　“也就是说，这种初代蜜蜂的信息素能只让彼此识别，它们从最开始就只能相互依存。”

　　“研究队觉得这种蜜蜂的研究可以揭示人类信息素的演变进程，具有前沿性质的帮助。所以在这里驻扎了下来，对A和B繁衍的后代继续进行实验观察，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它们还在继续进化。”

　　“一开始只是能彼此应答，到最后进化成了完全排他。”

　　边玉思索道：“也就是说，最后形成的那一代实验样本，其实已经可以参照是激烈进化者和适配者的动物原型。”

　　金明点了点头。谢骁问道：“那之后呢？总不可能两只蜜蜂变成人了吧？”

　　蜜蜂当然不可能变成人。

　　只是人心难测，当时的PHE研究所远没有现在成熟，只是拼凑起来的团队，在一次意外的争执中，实验器皿被破坏了，其中两个人被蜜蜂叮咬。

　　金明皱眉：“我猜，他们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变化……那一定是人类的初代进化者和适配者。”

　　谢骁：“那他们后来去哪了？”

　　金明摇头：“不知道，所有的记录都直到那一天，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是无法确定的。”

　　边玉低声道：“但可以推断。”

　　他所说的意思很明显，那两个人一定是活了下来，或许就在这里，或许是在雨城，总之他们在一起后如同蜜蜂般繁衍下一代，他们的孩子们有了和实验室内蜜蜂一样的命运。

　　谢骁脑中飞快转动。

　　是的，也许付家就是当时的知情人之一，所以他们才一直在钻研PHE研究所和针对信息素的药物。

　　但为什么边家和谢家不知道这段历史？

　　如果知道了，不就可以……谢骁忽然顿住。

　　人不是蜜蜂，人有心，更何况是面对心爱之人，谁会愿意自己苟活，而以伴侣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有人放弃，就有人掩埋这段历史。

　　只是兜兜转转，一代又一代的激烈进化者，还是在追寻着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边玉呢？如果是他……他会想放弃吗？

　　偌大的山顶森林，风过树叶响动，半黑不黑的环境，没有一丝恐惧感，反而因为某些陈旧的往事在此讲述，有了昏黄陈旧的感觉。

　　“那有办法吗？”

　　金明听到边玉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什么？”

　　边玉低声道：“你做了这么久研究，看了那么多文献，你知道怎么解决吗？怎么让适配者活下去。”

　　金明啊了声，“……那可能只有……”

　　边玉打断他，“不能不在一起。”

　　金明扶了下眼镜，小声道：“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至少在我看到的那些记录里，从来没有适配者结合后活过三十岁的例子。”

　　半晌静寂。边玉坐着一动不动。

　　他忽然看了谢骁一眼，那一眼非常复杂。

　　有不舍，有茫然，有抱歉，但最多的，还是爱。

　　谢骁像被这一眼中蕴含的感情震撼到了，他体会到了一种超越于身体标记的感情——那好像是来自灵魂的激荡。

　　“……”他刚要说话，却听到边玉笑了一声，“真可笑啊。”

　　“我这样的人，要用世上最好的一个人来拯救。为了让我活到九十九，他却只能活到三十岁。”边玉问道：“可为什么要活下来？”

　　后面的多少年都没有这个人了，为什么要活下来？

　　“边玉……”谢骁喊他的名字。

　　安静了一会，边玉：“我们走吧。”

　　-

　　他们去了湖边。

　　这里没有海，但是山中有一片小小的湖泊。

　　尚未开发过的地方，山青水绿，湖水清澈冰凉，倒映着天际的一轮红日。谢骁和边玉坐在湖边，都没有说话。

　　谢骁呼出一口白气：“好适合放风筝啊。”

　　“在我们清河南有个规矩，哪家考了状元，哪家就要放飞风筝。”谢骁道：“你得了这么多个第一，卖风筝的老板一定会爱死你的。”

　　他眨巴眼，“我也会爱死你的。”

　　边玉：“不要说死这个字。”

　　“不说要干嘛呢？”谢骁道：“你也不亲我，也不抱我，也不说话，只能我来说话，我来抱你，我来亲你嘛。”

　　风吹了过来，冰凉的水一点点涌上鞋头，谢骁看着那些水，觉得它们其实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其实你给我放过风筝。”边玉说：“之前放过的，你那天喝多了，可能忘记了。”

　　谢骁噗嗤笑了，“我记得的。”

　　边玉看向他。

　　“我都记得的。”谢骁笑容明亮：“只是当时趁着酒醉做了一些平时不敢做的事，你看，我谢骁也有害怕的事啊。”

　　“你说笑话。”边玉摇摇头，无可奈何：“你怎么会不敢放风筝。”

　　“我只想放风筝吗？”谢骁看着他。

　　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亮。

　　边玉的眼睛有一点点发红，“……”

　　“当时你看着风筝，我看着你，我忽然想，和你过一辈子好像是非常好的事。”谢骁仰着头，就好像当时的风筝在此刻的山头又重新扬起。

　　非常张扬，非常轻盈，衬着夕阳如血的颜色，一直往高空而去。

　　我在当时体会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幸福，我为了一个还未实现的未来就在激动欣喜，由衷快乐。

　　“这就是我当时只敢想，不敢做的事。”他说道。

　　“为什么后来敢了。”边玉沙哑道。

　　“因为你也喜欢我。”谢骁说：“只要确认你喜欢我，我死都不会怕。”

　　“你怕了吗，边玉？”

　　谢骁没等他回答，自言自语，“你一定怕了，这几天你都很怕对吧。”

　　边玉注视着湖面，湖面就像他的面容，他一直是冷淡而内敛的。只是湖面会被夕阳映红，他的眼也能被伤心擦红。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辈子他都不会做看似为别人好，实则在感动自己的事。

　　他不想为了谢骁好，就把他推走。

　　而且他一百个不愿意啊，一想到以后谢骁不能在他身边，想到他有可能会喜欢别人，他都痛苦得想要发疯。

　　恨不得和他一起死。

　　同归于尽也未尝不可。

　　他就是这么偏激的自毁人格，叫他牺牲幸福，怎么可能，他这辈子就没多少幸福，还不能拿在手里紧紧握住吗？

　　边玉望着湖面。

　　只是——

　　“谢骁。”边玉静静道：“我没办法看着你消失。”

　　他看起来就像淋了红雨的雕塑，痛的感觉由内而外。

　　谢骁不能在他身边，他想要发疯。但是谢骁不能在这个世上，他只想死。

　　“我曾经想过，两个人一起赴死好了。但我好像没有办法。”

　　谢骁的眼睛一点点红了。

　　“我没法不让你拥有快乐。”

　　我想要你感受阳光，雨水，空气，做你想做的事，实现你的梦想。

　　这些是我想陪你一起完成的。

　　我不想你死。

　　“你还没有看过海。”边玉说。

　　海在远方，不在他们这里。

　　“我们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