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的哪有不疯的》不若君

2、第 2 章

　　金丹横空出世，对于林焱来说，不算是个好消息。
　　和别的地方不同的是，白鹤城里的修仙者被断得彻底，连金丹都不剩，六百年都没有出一个可以百日筑基的天才——或许屈丛云算半个。

　　他们以前就挺疯的，现在好不容易认命躺平这么多年，要是突然得了金丹，岂不是更疯？

　　断人修行有如杀人父母，说不定得知真相后还会将他这个罪魁祸首扔进油锅里煎炸——管他是不是天帝。

　　话说回来，红烧天帝他倒是见过，天火噗嗤一下就浇遍了全身，软骨血肉一秒脱离液化的皮囊，在空气中自由飞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他解散了学堂，安心在医馆里坐堂，疏通病患身心、安抚病患情绪。
　　这些人最近都有个统一的毛病，具体表现集中在男人女人肚子里多了颗肿瘤，动物也不例外。

　　林焱剖腹产的技术为此日益炉火纯青，如果以后不吃外科大夫这碗饭了，出去给母猪开膛接生也不错，然后让威震天支个摊，卖猪肉，承包猪仔从出生到下锅的终极命运。

　　养猪使人发家致富。
　　不过在发家之前，他得抱着洗脸盆，和威震天蹲在后院里，阴暗地拿毛刷刷金丹。

　　金丹被水冲洗过，油光锃亮，贴脸一照还能看清自己有几根眉毛。
　　林焱的眉形很长，薄而锋利，眼珠斜到底，等眉尾消失后，看到一边的威震天也对着金丹照镜子。

　　这场面太滑稽了，林焱翻了个高难度的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出眼眶外，疼得直掉眼泪。
　　威震天见此大声嘲笑，被对方用毛刷堵住了嘴。

　　外面忽然有动静。
　　威震天竖耳倾听，呸掉毛刷，肉垫在林焱脸上按了按。

　　“林夫子，是我，斩桃。”

　　林焱听到熟悉的名字，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玉仙桥，是白鹤城小集市中赫赫有名的风月之地；百年老字号，里面的姑娘业务熟练，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吟诗作对信手拈来，肚子里的墨水多得可以一香津淹死客人。
　　位置也设得十分巧妙，原先是座临江的酒楼，拆掉后重建，耗费大量灵石在江面上造了座七层楼高的莲花台，花茎里放入粗|长导管，抽取江水引用灵泉，浮江莲叶被一道玉白石桥连接至楼肚里。

　　桥下停泊了许多花船，烛火幽微，像是落入水底的星子，更像是鱼腹下的白鳞，掀个面，折射出天外的光。

　　林焱进楼后得知，今日决胜出了花魁，唤作花有意。

　　他心中一思量，就是那晚帮他扛尸体的女人。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但声名在外，“妇科圣手”“俊俏夫子”标签深入人心，时不时有衣着暴露的舞女凑过来考验他的定力，一双眼眨动地犹如桃花春水——碍于斩桃在此，她们只能远观不能亵玩。
　　有个乐师仗着性别便宜挤进来，一张脸看上去很老实，素雅干净，就是干的事不地道，握住他的手放胸上痴笑：“林大夫，我这儿好痒，我是不是病了。”

　　林焱：“……”
　　他抽出手，“乖，找个男人边玩儿去，回头我给你开点中药。”

　　斩桃立马反应过来，将人打走。
　　姑娘们三两散开，林焱顺手扶正一位提着酒壶就往他身上扑的醉醺醺的男客，跟斩桃七拐八转进了一道长廊。

　　长廊两侧悬挂灯笼，用金纸包裹，簌簌掉金粉，像秋日落雨。面墙彩绘用色大胆，金红与葱绿勾兑四季艳光，春花夏雪冬阳，树枝蜿蜒曲折，透蓝与瓷白挤出女人的乳|房，在一团墨黑如瀑的河流下，斩桃推开房门，里面的女人背身，肩脊光洁，乌发垂在地面。

　　林焱乍一看以为画像活了过来，不过等女人彻底转过身，看清她的表情后，挑了一下眉，“你的脸怎么回事？”

　　花有意左掌托下巴，右手抚发髻，面部肌肉在颧骨上纵横交错——两张脸，有男有女，抽筋一样似哭似笑，十分的不自然。
　　她的身体也是如此，削薄的腰身，男性特征与女性特征诡异地分据两地，左边的胸部比右边大太多。

　　“感染了，还没缓过来。”花有意不在意自己被看光，斩桃出去关上门，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我的手不方便，林夫子，您受累帮个忙？”

　　林焱接手她的脑袋，等对方空出手给自己捏脸，又问：“外边跳舞的花魁是谁？”

　　“您不知道？”花有意惊讶，“是岑家主，我还以为这座城里发生的事情您都知道呢。”

　　岑家主，真名岑连碧，是白鹤城外城的管理员，俗称城主，里城是修仙世家的居所，在不与外界沟通的情况下，这座城基本上是岑连碧说了算。
　　而且，岑连碧喜欢花有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花有意说完想到什么，“我听说前不久岑家主邀您来玉仙桥。”

　　“嗯。”林焱说：“他向我打听你之前的去向，我没说，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没意思。”花有意推完眼珠子去捏鼻骨，分成了两截，鼻孔绞在一起，上面一个、下面两个洞，合在一起有点艰难，“我还以为他终于放弃我了呢。”

　　林焱：“他要是真想放弃你，就不会变作你的模样替你遮掩行踪。他的易容太过精湛，居然连我都骗了过去。”

　　花有意想到了那晚的场景，大笑出声。
　　笑完，她赶紧捂住嘴，隐约间多出了一根舌头，摁回去。

　　林焱稀奇古怪的东西见多了，见她重新组装好，拍了拍手，打开窗，一缕月光悬在他的鼻梁上。

　　他们在最顶层，往下看去，云水自成一片，星舟遍布围绕莲台，像胎盘，而那根玉桥，就是连接孕育生命的脐带。

　　玉仙桥，曾称坠仙楼。传说白鹤城建成之初有一位女仙君云游至此，她躺在白鹤身上，喝醉了酒，酩酊大醉之际对着江面道了句：“天道寻常，江也寻常。”

　　一人一鹤坠进大江。

　　林焱眼前一恍惚，楼下某一层的窗户打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将上半身固在半空，其中一个男人面向朝他，动情的眉眼直勾勾盯着他。

　　——那个乐师。
　　林焱关上窗，隔断花有意好奇的目光。

　　他闭上眼，甩掉脑子里的脏东西，差不多消失之后，再睁眼时花有意已经重新推开了窗。
　　微凉江风吹来，她张开双臂，一袭襦裙系在腰间，对着星空袒胸露乳，如果这时给她递根烟，开瓶香槟，再来段古典音乐，或许更有乘风归去的感觉。

　　真是疯了。
　　林焱被自己超前的想象力打败，只想着赶紧离开回医馆，他有点社恐了。

　　“林夫子，您知道我今天请您来的目的是什么吗？”花有意道。

　　林焱猜测了一下，“你想做太空人？”

　　花有意：“……？”
　　她看上去不理解太空人是什么，但不妨碍她出言解释：“我在里城找到了一群从外界来的修仙者。”

　　这句话一出，林焱想回医馆的心变卦了。
　　他惊疑，又有点踟躇开口：“……他们在哪？”

　　出了白鹤城，四下一片广阔海域，满月就像是斟在酒杯里，被人握在手中摇晃，在云层上倾倒出蓝紫混色的极光。
　　少部分百姓闲来无事会去捕鱼玩，有没有收获就看自己的身体部件多不多了。

　　威震天原本看守在医馆，觉还没睡醒就被林焱急匆匆地捞了过来。
　　它叫了几声表达不满，不过在看到海面上漂浮的鱼群之后，又将不满声咽了回去。

　　它用力拍打林焱的胳膊，催促他去抓几条加餐。

　　林焱顺着礁石的走向跳了下去，看到一群夜钓的百姓。

　　这里被开发出了最适合垂钓的地点，有几间屋子，面朝大海，渔船倒扣，渔网朝天捕捉星空，门前的沙烁闪着五颜六色的光，不出意外的话，这些是那群飞鱼的粪便。
　　威震天低头浅尝了一下，呸，果然是粪便。

　　林焱在威震天这一动作上找回了一点对狗的刻板印象。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他没有明说，但眼神和明说没区别。
　　一人一狗差点又打了一架。

　　“威震天，你鼻子好使，你闻闻，”林焱举起手掌张望，“那群人身上有花有意的味道，找到后满足你一个要求。”

　　这种专业性上的工作算是找对了狗。
　　威震天仅用了五分钟，就找到了那群人。

　　他们现在身处一座巨大的岛屿，在鲸鱼背上，飞悬半空。
　　四周有不少鲸鱼群，大概是在天上待腻味了，翻个身，齐刷刷就往海里落。

　　这副动静吸引了溶洞外所有人的目光，他们顾不得自身伤势，召出本命飞剑就想飞走，却被滔天巨浪阻了去路。
　　与此同时，脚下的岛屿晃动，两根章鱼触手从珊瑚丛底下穿透，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队伍后方的一个少年身体唰地腾空，高高挂起，被刺了个透心凉。

　　啪嗒，威震天咬断触手，将那个倒霉少年放到林焱面前，他蹲下，很有经验地告诉他们：“不要运转灵力，藏匿紫府金丹。”

　　领头的同样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有些警惕地看他，“你究竟是何人？”

　　“你们的身体里有来自外界的金丹，对于这片天地来说，是大补。”林焱随身携带手术刀，给重伤垂死的少年止血，“不藏起来的话，逃到哪都没用。”

　　心脏已经被洞穿，几块细小碎肉挂在肋骨上跳动。林焱找准丹田紫府的位置，刀尖对准护体灵气，刺开，血管里喷洒大量的雾。
　　“白云苍狗，此心不移。”

　　林焱伸手，取出金丹，“你们来自雾山，师承抱云仙君。”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道一件微不足道的往事。
　　与师门长辈一样，语调里总是透着沧桑，带着丝丝安抚人心的力量。

　　如果不看他吞下金丹的话——

　　“刚结丹？很新鲜。”林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