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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十四章:乔默又双叒叕失联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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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之远三天里跑了两个城市。
做日程安排的人可能是想累死他这个中流砥柱,签售访谈见面会紧凑得连陀螺都转不过来,还要时时刻刻摆出一张笑脸来,简直是rou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
他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刚能喘口气,第二天就要早起飞另一个城市,活生生把日子过得如同打仗。
但这次,聂之远是真没心思再跑了,因为他现在正极度担心另一件事——
乔默手机关机已经超过二十个小时了。
聂之远这几天一直和乔默保持着短信沟通,虽然乔默回复一向不怎么及时,回复内容更是惜字如金,但好歹让他知道她还好端端的,每天早睡晚起过得挺安逸,虽然对外卖没什么好感,但还是会捏着鼻子吃完,再给出个刻薄又不失中肯的评价。
但还是不够。
聂之远一面端着“我和你不怎么熟”的人设,克制地不敢发太多消息去烦她,一面却又恨不得变出个分身放这儿,自己飞回家里,再也不管这些烦人的劳什子。
大概是因为,这天底下的思念无非是分两种。
一种困顿无望的,好像在寒风呼啸里守一点飘摇的烛光,思念越深越让人发冷,因为背后是无边黑暗,而眼前却是太过漫长,以至于怎么都捂不暖的未来。
另一种,却像是沸水,越熬越滚,揣一会儿都心口发烫,洒一滴轻飘飘的油进去都能激得水花四溅,何况是活色生香的一个人?
两种滋味都尝过一遍的聂之远,离放弃克制自己,委实只不过一步之遥罢了。
可惜都还没等到他给自己这个机会,乔默那边就先失联了。
聂之远从累得半死不活的狗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那碗揣在心口的滚水开了瓢,遍地一洒,烫得他五脏六腑都焦了。
他觉得自己多一分钟都等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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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之远以罕有的坚决态度推掉了之后的所有任务,让组里的人留下来自由活动,自己一个人飞了回去。
他必须要尽快见到乔默。
聂之远订了能赶上的最早的一班飞机,连上飞机场来去的时间,六个小时之后就能赶回家。
六个小时,三百六十分钟,加起来是两万一千个难熬的瞬间。
他一个在封印里枯坐了三百年的人,居然觉得现在的几个小时更加漫长一点。
终于回到了小区,坐上电梯的时候,聂之远蓦地害怕起来,那些在路上被他压得死死的猜测忽然不要命似的挤出来,争先恐后地在脑子里刷起了存在感。
乔默为什么会关机?
她是有事出去了?还是手机丢了?如果只是手机出了问题,她为什么不试着用其他方法联系自己?
难道是他说错了什么,害她赌气故意不接他电话?
还是说……
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电梯一路向上,聂之远却觉得自己的心沉到了谷底。
以至于开门的时候,他拿钥匙的手居然有些发抖。
屋里亮着灯。
紧接着,聂之远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乔默还在。
这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他的肩膀倏地一松,这才觉得背后僵得发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冷汗后知后觉地冒了出来。
恐惧和紧张散去,喜悦、自嘲、疲惫立刻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聂之远被这潮水冲昏了头,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现在是凌晨两点,楼里的耗子都睡了,他家为什么还会亮着灯,有声响?
聂之远走进屋里的时候嘴角还带着放松的笑意,正要叫乔默,声音却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
他看到了血。
干涸的血浆、凌乱的血迹……从卫生间门口一路进了卧室。
卧室门框上,是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聂之远的心跳倏地停跳了一拍,紧跟着又发疯似的狂跳了起来。
卫生间里忽然响起水声,随着稀里哗啦的声响,门缝下又有被稀释得很淡的血水淌了出来。
聂之远觉得喉咙仿佛被一只手死死地揪住,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手轻轻敲了敲卫生间的门,耳膜里嗡嗡地响成一片,整条胳膊都是麻的。
水声立刻停住了。
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在门里响起:“谁?”
不是他意料中的童音,而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
而这声音却像一支箭,分毫不错地扎到了聂之远心上。
那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听不到的声音。
哪怕此刻沙哑得几乎变了样,聂之远还是一下子听了出来。
“……乔默?”
门里静默了很久,才响起乔默的声音:“顾岑舟?”
聂之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前一步,手握住门上的把手,却没能拧开——乔默从里面把门反锁了。
“乔默……咳,你把门打开。”
聂之远眼角有些发烫,他的脑子一时罢了工,只剩下四肢还在机械地动作。
他又拍了拍门:“你先把门打开。”
他要见到她,立刻,现在,马上,一秒钟都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乔默的声音却像是有些慌:“顾岑舟?你怎么回来了?咳,等一下,我……我马上就出去。”
聂之远低下头,轻轻吐了口气,很努力才让声音稳下来:“你是不是受伤了?别怕,让我看看。”
乔默又拧开了水龙头,水声响了一阵,她才一边清嗓子一边回答:“我这就出去,咳,那个,你……你能不能替我去拿件衣服?要……要大一点的。”
******
乔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裹着聂之远的睡袍,头发没来得及吹,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聂之远就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如果目光也能有温度,乔默觉得自己肯定已经自燃了。
“咳,”两人都沉默了许久,乔默才开口,“我可能之前没跟你提过,我们妖族就是这样……长个子都比较有效率。”
聂之远“嗯”了一声,目光仍然落在乔默的脸上,似乎连眼睛都不愿眨。
乔默被他看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妖骨长全之后,她虽然还没来得及怎么照镜子,但也知道自己此刻就是原装的长相,忍不住心里一喜又一忧。
喜的是,自己终于不用再顶着别人的壳子生活,照镜子也不会觉得怪怪的了。
忧的是——她记得林盛夏和自己眉梢眼角里那微妙的相似,还有之前那张莫名其妙的肖像画。
要不然这位仁兄也不会这么盯着她看了。
“咳,”乔默干咳一声,“你半夜坐飞机肯定累了,快点去睡吧。”
她扫了一眼狼藉斑斑的地板,又补充道:“你放心,这儿我回头就收拾干净。”
聂之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地上的血迹,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捏紧了,地上的血迹不是斑斑点点的,而是模糊成片——那是拖在地上摩擦出来的痕迹。
他忽然站了起来,沿着血迹走进了卧室。
乔默一时还以为聂之远是困傻了忘记自己已经搬进了次卧:“哎,你屋在那边……”
话没说完,她忽然想起来卧室里也是一片狼藉没法看,忍不住头皮一麻,赶紧跟了过去。
其实卧室里的血迹不算多——她长妖骨也是一阵一阵的,二百零六块骨头随便乱长的情形跟恐怖片差相仿佛,她足足捱了三天才算有了个比例协调的人样,所幸骨头抻开、血肉一片的时候,她都是在卫生间里折腾的。
卧室里也只有床边的地面上有几片血迹、床侧的床单上印了几个血手印,比起来卫生间简直算得上整洁。
聂之远就站在床边,低着头,没动,也没说话。
乔默心里小小地咯噔了一下,她是这几天看血色看的都麻木了,但聂之远不一样,他一个画漫画的宅男,连看恐怖片的爱好都没有,可别是被这凶案现场一样的景象吓到了吧?
她正要说点什么,就见聂之远一伸手,把床边搁着的手机拿起来了。
那手机命途多舛,才买回来几天,就被暴力捏成了个歪七扭八的样子,屏幕和手机壳一起碎成了八块,电池倒是够坚强,被聂之远一碰,扭曲的屏幕死不瞑目似的亮了起来。
罪魁祸首乔默忍不住咬住了嘴唇,是她有一次回复聂之远消息的时候妖骨忽然发作,手上的力道没控制住,直接一爪子把手机撅折了。
乔默咽了咽唾沫,有点心虚——顾岑舟应该不会跟她计较吧?大不了她以后不用手机了还不行嘛……
“你……”聂之远只说了一个字,声音就不受控制地变了调,沉默了好久才又开口,“你这几天,就是这么……过来的?”
没吃、没喝、没睡,不能喊、也不能去医院,疼得再厉害都得默默捱着,还要给他回复消息,假装自己过得很安逸。
她这样一个人过了几天?多少个小时?就这样连一丝端倪都不透露给他,如果不是手机坏了,她肯定还会一直这么演下去,直到他出差结束,毫无察觉、一身轻松地回来。
聂之远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有些沉重:“我要是没赶回来……”
——是不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血迹都已经被擦干净,屋里也收拾得整齐如初,她是不是还要若无其事地假装自己“天赋异禀”,“砰”的一下变身成了大人?
乔默无言以对。
事实上,她最怕他这个表情,眉眼绷得紧紧的,乍一看几乎有些冷漠,只有眼角泛着红,露出几分压抑的难过来。
——他是在为她受的疼和苦而难过。
乔默毫无障碍地读懂了这个表情,因为那双眼睛无端让她觉得熟悉。
乔默忽然惶恐了起来,事实上,这种情绪打从她大变活人开始就越来越频繁。或者说,是从顾岑舟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开始,就像附骨之疽一样挥之不去。
不管她是故作镇定顾左右而言他,还是假装对那些关心和亲近视而不见,每次面对顾岑舟,她都有种无处遁形的惶恐。
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有些好,她生受不起。
“我……”乔默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打破这让人心慌的安静,但舌头却像挂了把铁锁,把那些若无其事的敷衍拦在了唇齿之后。
一个声音在她心里说:是的,如果顾岑舟没赶回来,这一切会像是从未发生过,他什么也不会知道——就像她计划好的那样,她不需要他多余的关心。
但真话重逾千斤,她竟然无法说出来。
这安静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聂之远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心里陷下去一块。
每次面对乔默,他都需要用尽力气克制自己,才能保持一个陌生人该有的距离,因为他还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是谁。
只有保留秘密,才能让他们坦然相见。
但人就是这么贪得无厌。
聂之远知道自己其实还想要更多。
封印里的三百年是她身后事,洗衣做饭更是微不足道得像个笑话,他还想要替她闯枪林弹雨,上刀山下火海,在天崩地裂的时候,拿血肉之躯替她撑一方天地出来。
这样她就能在他粉身碎骨的时候看他一眼。
聂之远心里又涌起了那股疯狂的冲动,他想抱住乔默,把她紧紧搂紧怀里,哪怕骨头嵌在一起,血肉相连也好,这样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忽然意识到,这种渴望其实从未离他而去,只是蛰伏在心底深处,伺机而出。
一个声音就是在这时响起的:“聂之远,好久不见了,想我了吗?”
聂之远下意识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