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雪宴》苏昭雪

7、柒

　　锦絮坐立不安，又无法找借口脱身。只得没话找话说，“原来你就是临渊上神啊。上次小仙要是有失礼之处，还请上神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玄陌笑了，说道，“上次见面，你为锦絮，我为玄陌。如今再见，你为上卿，我为上神。无非是有了神职加身，你便与我这般生分了。”
　　“啊？”锦絮惊愕，茫然的看着他。说实话，她心中方才确实有些拘谨。任哪个小仙坐在一位上神面前，都难免有些局促。
　　“临渊上神，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幽居落雪山几百年，如今怎么舍得出来，只为参加这么一个宴会？”魔尊的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锦絮身上。
　　玄陌端了一盘果子放在锦絮面前，淡然回道，“敖荣不过办了场宴会，魔尊又何以拖家带口千里迢迢来此？”
　　“本尊原是想圆当年一个遗憾。未料，到此却有惊喜。想来这趟并没有白来。”
　　“圆遗憾也好，惊喜也罢。可惜，魔尊都没那个机会了。”
　　“难说难说。”晏紫意味深长地道，“小锦，你认为哪？”
　　不知道二人在打什么哑谜的锦絮盯着面前的糕点盘猛看，纠结着自己是该拿还是不该拿。冷不丁地听到有人问，她茫然地抬头，恰好对上晏紫的目光，一时茫然，“魔尊是在问我？”
　　看他那眼神是没错了。锦絮有些尴尬。他们二人几百年前因为沁雪有过节，可是她又没得罪二人啊，怎么就轮到她发话哪？
　　“絮儿是我神族司雪上卿，与魔尊并无渊源，何必为难。”
　　“临渊上神避尘百年，口齿也愈发利索了。轻飘飘一句话，就把本尊摘除在外了。”
　　锦絮：“……”她默默听了段，她开始左右逢源，期待着有人能开口替她解围。
　　“夫君，你多吃些菜。”魔后适时的打断他们的谈话，锦絮长舒了口气，趁机献了把殷勤，“上神，锦絮敬您一杯。一来，是谢你那日借我衣衫为我指路。二来，再次见面说明我们之间有缘分。小仙先干为敬，您随意。”
　　“絮儿见外了。”玄陌淡笑，端起了杯子，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饮尽了杯中酒。
　　晏紫：“小锦，那夜你赠我梅枝，我也送你件礼物。”言落，他摊手，暗紫光影一闪，手中已出现了一柄通体雪亮，花纹精致的软剑。
　　锦絮第一眼就被这把剑吸引了，惊叹，“好漂亮的剑。既可作贴身武器，又可作剑舞。”
　　“你喜欢就好。”晏紫拱手相送。
　　玄陌捏紧了掌中的杯，坐在晏紫身边的魔后笑容凝固。
　　锦絮流连似的看了那把剑一眼，伸手推了回去，笑说，“魔尊厚爱，锦絮谢过。不过，这礼物过于贵重，锦絮收不得。还望魔尊见谅。”
　　“难道你不喜欢？”晏紫问。
　　“我很喜欢。”锦絮笑笑，又说，“但锦絮只是一个小小的司雪仙，魔尊肯纡尊降贵同小仙说句话，便是小仙莫大的福分。”
　　她抬头，笑看着脸色不太好的魔后，又道，“魔后身怀魔子，更需细心呵护。小仙看二位伉俪情深，很是羡慕哪。日后小殿下诞生时，小仙要是有幸能随一分礼，也算三生有幸了。”
　　晏紫一顿，握剑的手微颤，眼中的光骤然消散。倒是魔后笑吟吟的接道，“来日仙子能随礼，也是我儿的福气。”
　　“是啊。”晏紫掩掉失意，扯开一抹笑，淡淡的说。
　　“絮儿都这么说了，本上神到时候定备上一份大礼。”玄陌举杯，笑容浅淡，“魔尊请。”
　　晏紫架不住，只得抬手端起酒盏，一口闷尽。
　　锦絮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最终只能寄情于歌舞来缓解尴尬，降低自己的存在。
　　直到宴会结束，她都感到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不经意地停留在她身上少许，除了身旁的二位，均无迹可寻。
　　人群熙攘，互相告别。她趁乱溜了出去，看了几眼都没找到天璇，所以她就只好先走。走下长廊时，空中飘起了雪花，天地茫茫，庭院朱红点点。她愣神站了会儿，就抬脚朝门外走。
　　西海之滨外，地上落了一层雪。锦絮看着波涛起伏不结冰的海面，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筏，正想着天璇教她的咒语，冷不防地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吓了一跳，猛然回身，却见那高贵美艳的魔后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司雪上卿匆匆离席，是有急事？”
　　锦絮虽不明她意，却未失礼节，“锦絮见过魔后。”眸光一瞥她身侧，问，“魔后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本后见上卿离去匆匆，恐你有事。特地跟来看看。”女人挺着肚子极为柔和地说。
　　“啊。”锦絮一惊，继而有些不好意思，“劳魔后挂心了。”
　　女人瞥到她手中竹筏，淡淡的问，“上卿是打算乘舟踏浪，游一遍西海？”
　　锦絮顺着她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上，登时腼腆一笑，不做回答，反而说，“锦絮约了朋友，魔后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告……”
　　女人从袖中掏出一串紫色铃铛，拉过她的手，塞到了她掌心，笑说，“本后与你有缘，就将这串心爱之物赠予你了。也希望你不要真正忘了当初的话。”
　　魔族的人，怎么都一个两个的都爱送礼，还是只有魔尊魔后这两位。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锦絮面上推辞，“即是魔后心爱之物，锦絮位卑，怎可夺您所爱？”
　　“拿着吧。本后也是为了自己。”魔后说，“毕竟这么些年，多多少少了解他些。希望来日你能看在今日的份上，往昔一笔勾销。”说这话的时候，她摸着自己的小腹，眸光里有些纠结，复杂，最终归于释然。
　　惑心铃入手，锦絮神情就有些恍惚，隐隐约约有错乱的声音自脑海深处悠悠传来。她晃了晃头，眼前还是有些重影，心脏里也蜿蜒出一丝丝裂痕来，又痛又难过。
　　“你对她做了什么？”赶来的魔尊一把推开魔后，扯住锦絮就往身后护。玄陌弹出一道光，助魔后稳住了身形。又一掌推开了魔尊，逼他放手，将锦絮搂在了怀里。
　　“絮儿，絮儿，醒醒。”临渊叫了几声，见她双眸空洞，眼神涣散，抬手往她额心注入一丝灵力。将人整个抱起来。
　　晏紫要上前，玄陌冷然道，“魔尊，好歹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昔日，你未成家她未嫁，仍然选了本上神。今日，你觉得，她就算想起，就当真会接受你吗？”
　　“呵，你果真承认了她就是……”
　　玄陌打断了他的话，“承认如何，不承认又如何。她都再与你无关了。”他低头看了静立不语的魔后一眼，继续说，“本上神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但无论什么，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上神放心，她无碍。”魔后抬头答道。
　　玄陌点点头，抱着锦絮离开。
　　“你与锦絮达成了什么交易？”晏紫转身问。
　　魔后扶着腰，神色淡定，不悲不哀地，“夫君，这么多年，你心中可曾有我，哪怕一点点地位？”
　　“你说这个做什么？”
　　她眼泪滑落，却是哭着哭着就笑了。半晌，抹了把眼泪，道，“我自嫁给你那日起，就再没回过鬼族一次。如今，有些想家了，想回去住几天。琼帘告退。”
　　这一刻，她不是魔族高高在上的魔后，也不是那个人的妻子，而是琼帘，鬼族昔日那个最无忧无虑任性刁蛮的公主。
　　转身走了两步，琼帘又顿住，“沁雪曾经告诉我，我若是喜欢你，就真心待你，再冷的心也总有暖热的时候。可惜，用了千年时光，我才明白，你的心我暖不热。我寝殿里的梳妆台底，压着一个小匣子，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
　　晏紫看着雪地上一行行的脚印和她远去的身影，终是伸了伸手却没能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