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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   第一章
      神历九千年,碎琼乱飞,霰雪纷飞。
      锦絮裹紧了身上御寒的轻裘,捏着手里镌刻着三个烫金大字的请柬,站在冰天雪地荒无人烟漫无边际的雪原里懊恼不已。
      前几日她在天璇府邸把酒言欢时,随侍的仙婢落落匆匆地找来,说是西海二太子要在西海之滨办一场饮雪宴,小厮特地递来请帖邀请她这个被封为上卿的司雪之神前往一观。她这个人,一向懒散,自打莫名其妙的飞升后,又被直接赋予与诸位神君们平起平坐的职位,就更加不愿意搅合什么事了,于是想都没想,出口就要回绝。然而,恰好处理完折子的天璇星君走过来,捻了颗葡萄就塞进她嘴里,一口替她答应了下来。
      锦絮张嘴要辩驳,眼前袍袖一晃,一块橙瓣又适时地堵过来。等她艰难吞下要讲话时,落落早已得了天璇的吩咐一溜烟的跑没影了。一时之间,气得她拿眼直瞪悠哉悠哉的罪魁祸首。
      天璇星君掰了瓣橘子,一边吃一边悠闲地说饮雪宴与寻常宴会不同,最早能追溯到神魔大战后,永华帝座宴请群臣,恰好天降瑞雪,杯中酒液纯澈掺雪,故而以此命名。传承下来几千年,沿袭至今,虽比不得最初那般盛大,却仍然享有盛名,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有资格参加的。
      饶是天璇这般说,锦絮仍不为所动,将一身懒散劲发挥个极致。软骨头似的往椅背上一靠,两手懒洋洋一摊,光明正大的找借口说西海路途遥远,一来一回的忒麻烦,而她肩负寒冬降雪要职,怎能擅离职守,弃众生于不顾哪。
      天璇星君很没品地白她一眼,骂道,死丫头,我还不知道你吗?嘴上说得义正言辞,冠冕堂皇,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通通都是屁话。
      然后一本正经的拆台,你不就是觉得,自己身为堂堂上卿,却仙术低微,法力不济,甚至于出远门办个差事,回来就找不着自个府邸这些事,觉着丢人掉份嘛!
      锦絮默默地摸摸鼻子,心虚地避开天璇嫌弃的目光。其实吧,要说这事,还真不怪她。想当年,她初有灵识时,天地间的灵气就源源不断地穿过她的身体,但却不留分毫,所以修了三千年才勉强能化出个人形。至于灵力稀薄的她是如何碾压一众同僚,荣升上卿的,这就不得不提及帝座他老人家了。某日,她坐在山头的雪峰上,眺望着远处烟雾袅袅的地方,心下生出几分好奇,打算离开土生土长的地方去外面转悠一圈。熟料,还没等她迈开步子,半空中突然金光一闪,红云浮现,她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再睁开时,面前就站着一位头顶金冠,身着龙纹华服的中年男人,他笑眯眯地拦住她的去路,和颜悦色地问她想不想去一个好玩有趣的地方。
      锦絮那时天真又单纯,瞧着面前和气可亲的人,干脆利落的点了头。然后……然后她就被提溜着带上了金碧辉煌的天宫,知道了那人在神族至高无上的地位。当时她逢人就是三分笑,五分傻和甜,二分温和,特别招人喜欢,随随便便丢在哪里都能吃得开。然而,不久后,封仙大典临近,忙于政务的帝座竟没忘记让人领着她进了大殿,当着诸位仙家神君的面,给她了个独一无二,上天入地只此一家的封号——司雪上卿,还顺带着赐了座顶好的冰清阁。
      按理说,平白捡了个大便宜,任谁做梦都能够笑醒。但是封仙大典上走一遭后,原先肯亲近的她的人也逐渐远离了她,明面上碍于礼节,无论情愿与否,都会称呼她一声司雪上卿,但私底下,流言蜚语愈来愈多,乃至于她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能发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带着些鄙薄和厌。后来她又陆续在降雪量上出过不少错,轻则雪量失调,农作物减产,重则积雪数尺,溯寒之气漫卷,死了不少牲畜,同僚们还得腾出空来收拾她的烂摊子。一来二去的,她就愈发的不受人待见,逐渐被孤立了。
      也因此,若非情不得已,她是根本就不会踏出自个仙府半步的。然而,巧的是某年冬日,轮到她出勤,下届仙山走了一遭,洋洋洒洒大差不差的完成了任务,回来时在天街深巷子里遇到了被姑娘堵在墙角并强势告白的天璇星君。
      她见那姑娘言辞犀利,攻势凶猛,一张小嘴滔滔不绝地诉说着爱慕之情,实际上骄纵强势,迫得清丽俊秀的青年紧贴着墙根,面上冷汗涔涔,尴尬而窘迫,活像被人强抢的失足少年。于是心下一个不忍,逮着个空当儿适时地插话过去,指着天璇无比哀怨地哭丧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怀着身孕为你端茶送水,洗手作羹汤,一门心思的照料你。结果你倒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白白糟蹋了我一颗真心。"
      学着落落口中那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控诉无良丈夫的语气一通指责完,心高气傲的姑娘顿时就傻了,一双眸子来来回回直勾勾地在他们二人身上审视,狐疑地盯着她的小腹拧着眉问天璇真假。
      同样惊呆了的天璇星君瞧着她那模仿的四不像的动作,愣了一瞬后,赶忙敛好脸上崩裂的错愕,配合着她演戏,手忙脚乱的解释,“夫人,你别误会,我和公主殿下没什么的,真的没什么的。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真心,永生不灭……”指天指地发重誓,生怕演得不到位,眼角几乎飙泪,跺着脚请那姑娘作证,“烟璃公主,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那位公主也被整懵了,傻傻地看着他们,嚣张跋扈的气势烟消云散,顿了片刻,许是自尊心作怪,狠狠地一甩袖子,阴沉着脸扬长而去。
      一旁的锦絮被公主的称号劈得外焦里内,满脑子都是完了,又得罪人了,而且还是个尊贵无匹的公主。垂头丧气的哀叹一声,转个身就要走,却被天璇一把拉住臂弯,调笑道,“夫人方才所言,甚是在理,以后为夫保证不再招花惹草了,好好地待你,等到咱们孩儿出生了……”
      话未完,锦絮已经傻了,惊愕地回头看着笑得灿烂的青年,语无伦次的解释完仍是不能脱身,情急之下,胡诌了句我所爱之人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临渊上神。登时震住了天璇,她趁此头也不回的跑了。
      但可恶的是后来天璇星君不知从何打听到了她的府邸,有事没事就往她那儿跑,行为举止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甚至都敢在锦絮沐浴的时候,大大咧咧地推开她的门,神态自若地踏进她的房间。锦絮不甚其扰,哭丧着个脸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颤着手指着天璇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了哪,你再这样,信不信我去帝座他老人家那儿告你轻轻轻,轻薄。
      天璇憋着笑,倏地关上房门,似笑非笑地朝她抛了个媚眼,下一瞬,干净利落的扯开了自己的外衣,嫌弃地瞥了一眼尖叫嘶吼的锦絮,拍着胸脯嗤笑道,“德行,你可看清楚了。本君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儿郎,要感兴趣也得是俊俏风流的公子哥儿。而你……”说着冷哼一声,继续道,“就算是个男扮女装的少年郎,也不符合本君的口味。收来做个小丫鬟倒不错。”
      锦絮惊魂未定,抖着身子地问,“那,你,为何,扮成男人的模样?而且,我也没听说,天璇星君是个女人。”
      “儿时穿习惯了,就一直没换。而且神族近千年来都是些新面孔,知道本君是女儿身的……”天璇想了一下,嫣然一笑说,“本就没几个人,现在,你算是其中一个。”然后又一派无所谓的口吻,“再说了,穿男装挺方便嘛。”
      “比如……”她坏笑着看了锦絮一眼,絮絮叨叨地说了些秘闻趣事。比如,谁谁背着自家夫人摸了谁谁的手,谁谁谁金屋藏娇,被谁谁谁发现了,免不了挨一顿闹。
      她如数家珍般地抖落熟知的秘闻八卦,锦絮听得有趣又吃惊。心下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头疼起来。天璇好不容易得了个无趣的人,哪会轻易放过她。于是乎,整日的在她眼前晃悠,时间一长,便成了对月饮酒,倾诉衷肠的损友。
      故而,锦絮能熟门熟路的诉苦道,“你也知道我灵力稀薄,法术不济,这次盛宴又不能得罪了二太子。你闲来无事,不如替我去走一趟。”
      天璇凉凉瞥她一眼,啪地一声将一张折子拍在桌子上。锦絮打开一看,霎时喜上心来,甜腻腻地道,“阿璇,你看你,明明就在邀请之列,还拐着弯儿的逗我。”天璇两手一摊,爱莫能助道,“别这样看着本君,本君当天有事要办,估计得开宴的第二天才能到。”
      那我怎么去啊?锦絮眨巴着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天璇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说,“行了,早替你想好了。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了,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随手抛下一个卷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拿着它,跟着心走。就撂下锦絮不管了。
      锦絮倒是听她的,临出门前嘱咐落落看好星盘,就独自拎着鬼画符般的卷轴上路了。未曾想,一向靠谱的天璇星君竟会出这等低级错误。卷轴一展,载着她东窜西飞,穿过重重山峦和云雾,把她丢进了睁眼闭眼白茫茫的银白世界里。
      滚了一身雪不说,标记路线的卷轴也仿佛是失效了,任她怎么折腾都没半点反应。
      几百年过去,她修炼好歹比以前强些,再加上上卿的头衔,集中精力凝诀使唤一下风雪应该没什么问题。但不巧的是,这地灵气充足,却不听她指挥。
      百般无奈下,她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期盼着幸运些找着出路,不然,宴会迟到得罪人事小,她小命丢在这里那可就玩大发了。
      唉声叹气抱怨了一番,轻裘发丝上又落了一层雪,寒气蔓延激得她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袍子,朝手心呼了口热气,四下张望间,陡然瞧见白雪皑皑的山坳里,隐藏着一处院落。
      顿时,锦絮精神为之一振,抖了抖双肩的落雪,迈开了步直奔那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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