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所愿》玥辉

14、衰败

　　那是一个湿闷的阴天，乌压压的云彩仿佛跳起来就能够到一样，路人都面无表情的赶着路。五辆车都打着双蹦缓慢地排成一溜儿行驶着，车外硬币与水泥地撞击的声音清晰的传来。四辆车夹着中间的那辆金杯，缓慢地驶向灵堂。
　　表妹比我小两岁，或许是因为叔叔和婶婶门当户对，在我的印象中姑姑和奶奶好像总对她带着一丝畏惧。逢年过节可以呼来呵斥的让我的母亲干家务、做饭，却任由里屋的婶婶睡到晌午，并将饭菜端进他们屋。我以前总以为奶奶只是不喜欢女孩子，在看到她一口一个叫我表妹大宝儿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可能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或许表妹正因为从小被所有人惯出了大小姐的性子，因而嚣张跋扈了些。
　　她在我身边嘻嘻哈哈的扔着那些硬币，好似这只是一件很好玩儿的事儿罢了。而前排的叔叔婶婶低声交谈着，没有在意后座的嬉闹声，或许在意了，觉得稀松平常罢了。
　　车子在辅路行驶着，缓缓地，路上的行人清晰可见。后座的她们一路上扔着硬币，或许表妹是觉得无聊了，行人抓着一把硬币使劲扔了出去，望着行人停下来用讶异又略带恼怒的眼神望向车内，秋楝别过脑袋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表妹笑着缩着头吐了吐舌头，把窗户摇了上去。车子行驶到停车场里，殡仪馆到了。

　　秋楝和表妹在门口站了好久后，才有一个穿西服的叔叔领她们走进去。满屋的花圈和花篮包裹着中间的灵柩，奶奶面色惨白的躺在那里，平静安详、毫无生气。秋楝想到了那个满是威严的奶奶，想到奶奶每次带她去超市或甜品店都会给她买所有她想要的东西，想她每次跟其他奶奶介绍秋楝的时候都满脸自豪的说：“这是我家大孙女儿，成绩优异还长得好看……”
　　奶奶在秋楝的印象里好像没有母亲常说的那么尖酸刻板。
　　秋楝想着，胸口不知为何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她死前的那一天还跳着广场舞，笑着和爷爷说第二天要吃糖油饼，之后睡得很香、很沉。直到第二天爷爷买完糖油饼儿回家叫奶奶起床，才发现她身体都硬了。走的平静安详，嘴角还带着微笑。没有一点痛苦。
　　和现在一样。
　　秋楝和表妹分别站在爷爷两边，爷爷的子女们在身后按辈分站了一排。
　　灵堂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人们顺序的走过灵柩，和大人们握手并低声安慰，奶奶的黑白相片在大大的相框里慈祥的微笑着看着每一位走进来的人。灵堂里有人低声抽泣。
　　或许是姑姑吧。秋楝想着静静地站在那里，脚有点儿麻。
　　这时，一群人掺着一个老奶奶走了进来，秋楝感觉身边的爷爷抖了抖。
　　那是姨奶奶，奶奶的亲妹妹。
　　眉眼同奶奶有几分相似的她，看着玻璃里安详的奶奶，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肝肠寸断。应该是悲痛至极吧，鲜活的生命毫无预兆的消失了，放在谁那里都有些难以接受吧，况且是相互陪了一辈子的人，怎能轻易看开。她绕过灵柩走到爷爷的面前，握着他的手撕心裂肺的哭着，嘴里还一直囔囔道：
　　“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她瘫了下去，她的后辈们搀扶着她，一直说着劝慰的言语。而秋楝这时发现，爷爷不知什么时候，牵着她的手也蹲了下去，平时威严肃穆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悲伤且憔悴。一条水流从他的眼角溢出，顺着满是沟壑的面颊蜿蜒而下，落在地板上，悄无声息。一向□□的身板在那一刻佝偻着，苍老无力。
　　那个端枪上过战场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显得脆弱的不堪一击。
　　秋楝看着身后的母亲搂着泣不成声的姑姑和姑姑身旁站着一脸愧疚的叔叔，剩下的人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爷爷那边的表妹脸上只有满脸的不知所措，没有悲伤。
　　她为什么看不出丝毫悲伤呢？她明明是奶奶生前放在心尖儿上宠着的小孙女儿啊。
　　秋楝在一旁看着来往的人们和他们各有所异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是不是从那时起秋楝爱上了观察谷种各样的人，他们的神态动作。因为纵使嘴上说着假话，但他的神态举止会出卖他。它会告诉你这个人的心之所想，情之所牵。
　　那天傍晚，奶奶火化后葬在了墓园里。

　　爷爷自打那天起，住进了姑姑家，他说在那么大个房子里没人的时候会时不时想起奶奶，会觉得她还在身边而唠叨自己。爸爸和爷爷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很多，父亲整日一板一眼的模样像极了爷爷，只有他在看向小秋楝和母亲的时候，凌厉的眼神才会柔和很多。
　　秋楝原本以为事情过去之后，她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可秋楝的父母认为秋楝很难过，需要有人照顾。
　　事实证明，大人有时操心的事情有时真的很多余，就像冬天的秋裤和夏天的热牛奶，即使你说很多次自己不冷，自己爱凉牛奶，可他们总是固执的用自己的方式爱你，把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不管你是否能接受。
　　他们可能觉得秋楝这几年被这么扔在家里确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便让她一直住在了姥姥家，并把她转到姥姥家附近的小学里，因为姥姥家挨着图书馆而且姥姥做饭的手艺确实很好，秋楝便欣然接受了这一决定。纵然她心里还惦念可馨可懿他们，可她知道木已成舟，再者父亲许诺她，等上初中就回去了。
　　转学后的那两年对于秋楝而言，不悲不喜，稀松平常。

　　这个大家族随着奶奶的离世失去了主心骨，自那以后秋楝再也没有和一大家子人一起吃过饭，明明在同一座城市血脉相连却形同陌路。每年只有过年和生日的红包在维系着宛若游丝的感情。能用钱维系的感情是应该庆幸呢？还是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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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秋湅在小小年纪可能就泪腺很高，和王爽然那种小孩一点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