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簪缨》野蔼

44、第 44 章

　　五月初五端午节，湘云过来请姐妹们过去小住。贾母同邢夫人、王夫人等说道：“咱们去了，拘着她们反而不美，就让她们姊妹们自个儿去玩。去亲戚家，不必担心。”

　　史鼐继任保龄侯后，蔡氏便搬离了正房，如今和湘云在侯府东北角的一处院子住着，那地儿虽不甚宽敞，里头的布置却还有几分精致。统共五间屋子，大堂位于中央，将湘云和蔡氏的屋子隔开，两人的屋子又分别挨着库房和下人住的矮房。

　　院子中间是一处池塘，荷花开得正好。探春扇着扇子，指着池塘说道：“你们看，云丫头家的荷花开得真好，一朵里头长出好几支来，真是新鲜。”

　　湘云的丫头翠缕在一旁听了，笑道：“要说这好花，还得数姑娘你们家的花开的最好。去年我同我们家姑娘去你们府上，看见园子里开的石榴花，哎呦呦，楼子上起楼子，那枝头都快要压断了。”

　　湘云说：“这花草和人一样，讲究气运。去年元春姐姐成了贵妃，你们家可不就是气运正充足嘛。”

　　宝钗道：“这说法倒是新鲜。”

　　众人在凉亭坐下，怀玉摘了几朵石榴花，同黛玉一起撕碎后扔进水里来逗弄鱼儿，宝玉觉得有趣，同她俩挤在一处玩。

　　宝钗见怀玉半个身子都伸出栏杆，忙道：“小心些，不然跌下去可有的罪受了。”

　　黛玉忙把怀玉拉了回来，怀玉说：“宝姐姐，我有注意的啦，这水不深，即便掉下去也无妨。”湘云听了，手指轻轻戳了怀玉的眉头一下，对众人说道：“这水虽不深，下面却有不少木桩，掉下去可不是说笑的。我听我娘说，当初老祖宗年轻时，也是淘气跌入水里，额头磕破了，至今鬓角处还有个坑儿呢。”

　　宝玉笑道：“等回去后，我要看看究竟有没有坑儿。”

　　湘云斜了他一眼，说：“我还诳你不成。对了，你这次来我们家，是不是在学堂请假了，老爷知道么？”

　　宝玉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探春在一旁笑道：“若是父亲在家，他哪敢随便就出门的。前些天我不知在哪儿听下人们说了句，老爷不知怎的突然把跟着二哥哥的小厮喊了过去痛骂一顿。二哥哥，你是不是在学堂又淘气了。”

　　宝玉忙说：“哪里有痛骂，就是训诫，唉，果然是三人成虎。”

　　怀玉在一旁道：“要我说，你也应该长些记性了，每次见到舅舅，就和老鼠看见猫儿似的。若你沉下心来好生读书，也不至于如此。我看兰哥儿虽比你小，但读书却比你用功呢。”

　　宝玉听了这话，心中不虞，道：“妹妹不知怎么回事，竟也学了外面那些老学究的派头，满口都是仕途经济，好没意思。你看黛玉妹妹，就从不会说这些外头传来的糊涂话。”

　　不待黛玉回应，宝钗就说：“这可不是什么糊涂话，我看，怀玉这话是明白人才会说的。如今姨父只你一个儿子，自然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若你不长进，日后家业谁来继承振兴？更何况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还是你们份内之事。”

　　宝玉摆了摆手，道：“咱们是来云妹妹家玩的，就别说这些了。”众人见他这般，只得换了话题。

　　迎春指着亭子对面那处院子问道：“那边是谁在住啊？”

　　湘云道：“那儿叫做‘枕霞阁’，老祖宗未出阁时就在那儿住的。二婶婶说空着也是浪费地儿，就让我们姐妹几个住了。我见母亲孤身一身未免太过孤单，就搬了出来和她同住去了，如今里头住的是二婶婶家的沅云和澧云。”

　　怀玉问：“那你三叔一家住哪儿呢？”

　　湘云靠在栏杆上，道：“我三叔跟着南安郡王去了北地，立了战功，封了忠靖侯，搬出去独自开府，故而漓云妹妹如今不在我家。不过，我这次下了帖子请她过来，想必待会就能到了。”

　　正说着呢，就有婆子来报，说是三太太家的漓云小姐到了，如今正在二太太房里呢，众人听了，便跟着婆子去了曾氏那边。只见漓云同曾氏坐在榻上，沅云和澧云在一旁陪坐，众姐妹见礼厮认后，曾氏道：“刚刚大太太那边派人来请，说是戏酒都已备好，你们快过去吧。”

　　漓云问：“二婶婶你不一同过去吗？”

　　曾氏笑道：“平日什么戏没看过，就不过去了。况且这么热的天，我也懒得出门，对了，不知道大太太有没有预备冰，若是没有，可仔细着些，别热着了。我听人说，林二姑娘身子弱，要不就待在我这儿算了。”

　　湘云道：“我挑的那地儿，祖父在时常在那边避暑，想必是不热的，二婶不必忧心。况且一路上都有丫头、嬷嬷跟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曾氏点了点头，说：“你做事稳当，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今日来了这么多贵客，怕有个万一，故而多说了一嘴，好了，你们去吧。沅云、澧云你们早些回来，还有活计没做完呢。”

　　沅云两姐妹应了后便跟着姐妹们去了戏楼，那地儿四处通风，周围载着树木，大热天也不觉着热。蔡氏见她们来了，笑道：“诸事都安排好了，哥儿、姐儿们在此听戏吃酒便是，只一件事，这四周有水，切记不可下去玩。”

　　湘云道：“母亲，您就放心吧，这么多人跟着，不会有事的。您忙了一天了，快回去休息吧。”蔡氏嘱咐婆子们好生看着后，便带着人回去了。

　　翠缕拿了戏单子过来请姑娘们点戏，黛玉见上面的曲目，与往常看的有很大不同，便问：“这些是从哪儿来的，好些个我竟从没见过。”

　　湘云道：“往日咱们跟着大人看戏，有些不知看过多少遍了，我都能背出来了。故而这次我让他们准备些新奇的，咱们从没看过的搬上来演，才有趣呢。”

　　宝钗仔细看了那些曲目，笑道：“难为你能想到，我看这些戏既新鲜，也合规矩。“说着便点了一出，传给怀玉，怀玉也点了，待每人点了一出后，翠缕便拿了戏单子下去，吩咐他们准备起来。

　　迎春见那排的满满当当的戏单，笑说：“点这么多，不知什么时候能演完，人家小戏子可要受累了。”

　　湘云说：“哪能让她们一天演完，请你们过来小住，就是想着每日来听戏，让她们慢慢地演，不必着急。”

　　宝玉道：“‘慢慢’这词用的精妙。”

　　不一时，小戏子们便装扮好了，开始演将起来。

　　漓云见沅兰、澧云眼下微青，打趣道：“姐姐们昨晚是拌嘴了吗，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沅兰细声细语地回道：“昨晚熬夜做活计了，没睡好，故而精神不济。”

　　漓云奇道：“我刚刚听二婶婶说让二位姐姐早些回去，莫不是要去做针线活？”

　　澧云点点头，道：“母亲说为了节省开支，我们姐妹能做的活计就自己做，可以省去请针线房的钱，就连母亲身上带的的荷包、帕子，也是她自己做的。”

　　黛玉听了这话，很是不解，说：“舅舅府上因为贵妃省亲，才去姑苏采买了十二个小戏子；你们家养了两个戏班子，平日不知要花费多少。怎么不去削减这些大头，反而在小处斤斤计较，真可谓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迎春偷偷扯了下黛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往下说，并在一旁打圆场道：“想必二太太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姑娘家，哪里懂她们管家的道理。上次我去二嫂嫂屋里头，旺儿媳妇过来回话，大半我都听不懂；后面她又让平儿拿账本给我看，我也是看不懂。可见，管家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做不来的。”

　　怀玉听了这话，在一旁抿着嘴笑了，恰巧被宝钗瞧见，刮了刮她的鼻子，悄悄说道：“好促狭的性子，还在取笑你二姐姐，幸而没被她发现。”

　　怀玉凑了上去同她说道：“宝姐姐你听她这话，就是糊涂人说出来的，她自个儿还没意识到呢。”

　　宝钗正欲说话，谁知澧云赶在她前头说：“林妹妹这话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也曾在母亲面前抱怨说怎么不去缩减这些不必要的大头开支，谁知她说这是侯府的脸面，不能丢了。咱们自己暗地里苦些不妨事，但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能失了面子，否则不知道别人在背后会怎么笑话是破落户呢。”

　　湘云皱了皱眉，道：“早些年我同你们住的时候，也曾一起晚上点灯做针线活，没成想我搬出去这么些年了，竟还是这副样子。要我说，自个儿不尊重、爱惜自个，面子上再好看，也是虚的。二婶这么个精明人，在这上面也看不透。”

　　宝玉见她们一直在谈论曾氏管家之事，竟把戏都放在一边不去看了，忙嚷道：“咱们不是过来玩的么，怎么一直说这些治家的话，若你们实在感兴趣，回家后去问凤姐姐便是，眼下咱们只专注听戏便是，别辜负了台上这些伶人。”

　　众人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得继续看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