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阴界借贷一年阳寿之后》晚凌冬

43、7月16日

　　“尚安小姐是正在找我吗？”柳飞白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很着急，他款步上前，随之响起的是尚安这些天再熟悉不过的子弹上膛声。

　　“我们可找你好久了。”严学真和尚安并排站立组成一道防线将孟星纬和胥海护在身后。“有些话想和你聊一聊。不如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安静一点的地方吗——”还未等柳飞白将手枪举起朝一名正在捞金鱼的小孩开枪，严学真便一个箭步上前将其手腕摁下，枪支走火的声音连同火药味一起打破了夜市脆弱的安宁。众人和没头苍蝇一样放下手中的事情作鸟兽散。

　　“胥海，你带孟星纬快走！”

　　“接着这两个东西——”孟星纬从自己身后的轮椅上甩出两根前端被削尖的木棍，尚安接触的那一刹那她便感觉自己的手心和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

　　“咝——”

　　“把棍子给我！”

　　这一次尚安没有听严学真的话，转身反手就是一梭子给柳飞白戳过去，这一下把两方都给吓得够呛。

　　“安安？”

　　“我可不管，现在能打的除了你确实只有我了吧。”尚安回收木棍的时候稍稍停顿了片额。“混沌的窟窿已经被补上了，这人再怎么样都暂时成不了气候。”

　　“呵呵。”柳飞白倒也不着急，只是往后轻轻一跳退出尚安力所能及的攻击范围。“既然我成不了气候，那我们就好好说说话怎么样？不是刚刚说要找一块安静的地方吗？现在这块儿地方是不是够安静了呢？”

　　“你这人还真够无耻的。”过度紧张的神经让尚安甚至忘记了手掌被桃木灼伤的疼痛，如果他是个好人的话说不定和严学真平常还挺合得来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尚安安，你是为了救你的弟弟才死的吧。”柳飞白熟稔地躲开严学真的斩杀，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是那么急于回击。

　　“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这不是很奇怪的吗？明明是他人的错误，为什么到最后你却变成了受罚的那一个？按理来讲，你才是应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不过这命运，似乎对你并不是那么的公平的样子。”

　　“要死的人少哔哔赖赖！”严学真再度挥舞起手中的桃木剑，对准柳飞白的咽喉刺去在空中留下一道新月一般的剑痕。

　　“年轻人别这么冲动，你不也一样吗？明明该死的是你那不负责任的亲妈亲爹，但最后你却成为了给他们抵债的牺牲品。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现在还活在世上的人挂念你的死活。”柳飞白原本出于礼貌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他的嘴角几乎都要上扬到耳根的位置看得人不禁胆寒。

　　“我实在是搞不懂这世间究竟是什么样的运行规则，为什么有的罪孽深重的人却可以在世上活的逍遥自在，而有的性格纯善之人甚至连而立之年都没有活过。”

　　不能听他这么继续说下去……尚安努力逼迫自己屏蔽柳飞白的所言。

　　“说什么死后的世界活着的世界，什么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即便真实存在归根到底都只是活人给自己的安慰罢了，因为原本的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拥有原本的经历和思维甚至人格的那个“人”在这个世界上也只会存在一次而已！所谓人类和生命，也不过是那些大人们创造出来满足自己新奇的玩意儿罢了，一旦出现能量不守恒的时候就会和垃圾一样扔掉。”

　　这人已经疯了。严学真如是盖棺定论。

　　“既然如此，好不容易成为了活死人，我们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永生’和这种被安排的命运做斗争呢。”柳飞白的脸正在迅速崩溃瓦解变成尚安用自己生平所学都无法形容的模样。周遭的灰尘树叶似乎也正在被他给尽数吸引过去。

　　这是刚刚混沌形成的前兆——严学真拽进了尚安的手开始警惕起来。

　　“来吧，二位，实现我的夙愿吧……创造一个可以实现永生的世界和那些摆弄我们命运的大人们好好叫嚣一场！”柳飞白身子最后的残体飞扑到严学真手持的桃木剑上，刹那间剩下的躯干如同扬尘一般随风而逝，一块原本井盖大小的混沌贪婪地吸收着周遭的一切并不断扩大自己的面积。

　　永生吗……

　　听上去像是一个很好的事情，毕竟趋利避害是人之本性，要说尚安完全不心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除了自己的生命之外，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即便自己死后喝了孟婆汤……原本的经历乃至人格都会被彻底抹去，死亡肯定是一件让活着的亲朋好友难过的事情。但是只要人界尚且存在，且岁月够长，就会有无数种可能性发生——我们可能会在来世成为朋友，亲人，爱人，又或许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总会有再度见面的一天。

　　是啊，人界现在有许多不公正的，令人难过愤慨的事情……但同样也有令人感到喜悦，能够让大家发自内心洋溢出笑容的幸福存在。

　　为了家人现世的幸福，为了百转轮回的相遇可能触发的无数可能性……

　　我也要尽自己所能守护住这个世界。

　　“你不离开吗？”严学真站在混沌的门口转头望向依旧伫立在原地的尚安。

　　尚安安静地摇了摇头。

　　“我该怎么做？”这片混沌正在不断地扩大，想要阻止它的蔓延便只有抓紧现在这个时机。

　　“真没想到那家伙居然在自己肚子里藏了这么大个玩意儿，现在恐怕只有我们两个跳进去试试看能不能填补这个空缺了。”

　　“跳进去？”

　　“对。”严学真毫不犹豫地将桃木剑送入自己的心脏，尚安可以看见一黑一白两气正在他身上缓缓抽离。“现在后悔……可是还来得及的哦。”

　　她浅浅一笑，毅然决然地将那根削尖的木棍送入自己的胸膛。尚安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上空有个特别大力度的吸尘器正在吸纳一般，一开始的疼痛刺激着她的思维，到最后连感知疼痛的能力都逐步消失，远方的警车在喊些什么话，她听不见，她想要找孟星纬和胥海是否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也无从知晓。

　　这就是真正的死亡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尚安并没有感到恐惧，相反她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情感只有平静。过往的种种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眼前划过，这次的记忆没有任何的虚伪的掩饰，她安静地担任着这出戏剧的旁观者，直到最后一刻，她似乎看见了那个远在小学记忆时候的夕阳，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严学真的时候，他拖着自己瘦小的身躯走在尚安的前面，似乎垃圾桶的影子都可以将他的身躯吞噬。

　　这一次，尚安没有踏上过往那条回家的路，而是三步并成两步跑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严学真转身的那一刹那，周遭的一切全都归为一片令人睁不开眼的绚烂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