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梦》榕树落叶

5、仙子复活

　　果然，每个晚上我在玫瑰花树下流泪之后，她就会发出一道暗淡的光。当我看着末端的玫瑰花树时，我隐约感到花蕾在慢慢变化，就像一个嘴角蠕动的少女，下一秒就会和我吐出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第二天，玫瑰花树的花蕾又恢复原样，非常神奇。不过我经历了十几年等待和我十几年的行动、思考之后，我已经变得聪明起来。我觉得玫瑰花树这样做，是不想让大树看出异样，看出端倪，所以她学会了伪装，因此我也跟着她也学起了伪装。

　　我每个晚上都在流泪，我发现我的泪水能让玫瑰花树的花蕾一点一点膨胀，七七四十九天之后，花蕾居然在晚上开出了花。开花的一瞬间玫瑰花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看着玫瑰花盛开的那一刻，我惊呆了！含苞欲放的花蕾居然是在我的泪水滋润下盛开的。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仔细看着看着，那朵鲜艳的玫瑰花，不是曾经在我梦境里——那个妙龄少女在百花庄园里手上拿着的那朵玫瑰花吗？现实与梦境是那么真实。下一秒我像是丢了魂似的，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轻拍了一下我的脸蛋，我不是在做梦。玫瑰花终于长出来了，难道是她——回来了吗？

　　没有。第二天玫瑰花树还是照常如旧。她似乎是在避嫌。

　　我继续为她流泪。我想我是够爱她的，也是选择相信爱她的。她说过爱一个人就要为她流泪，她说过我是一千年前的露珠汇聚而成的，她说过她为了我而坠落凡间，所以期待和我的相遇。所以，我也要等到她的出现，我要她给我一个解释，我要看一看她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我继续流泪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没想到晚上玫瑰花瓣居然流泪了。我听到一个女人低哑的哭声：“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那一刻，她居然也会为我哭泣和流泪。

　　随后她又小声对我说：“谢谢你的不离不弃！谢谢你对我无微不至的付出！你知道吗？你晚上的眼泪就是解除我魔咒封印的解药。当然你是透明的，你也不会这么容易死去；你为了爱我，想爬到长满荆棘的玫瑰花树顶上，可是屡试屡败，屡败屡战。而如今，你又为了爱我每个晚上流泪，因为你的眼泪，你成功了解除了我被千年树妖封印的魔咒，我现在复活了。不过你还得爬上来，帮我摘下这朵鲜艳的玫瑰花，因为你摘下来后，这样我就可以幻化为人重获自由了，到时你也可以看到真正的我了。可是晚上你更不会那么容易成功，因为你根本看不清荆棘，你会再次受苦，你愿意吗？”

　　“我愿意！”

　　“还有……”她不想再说。

　　“还有什么？”我有点不迫不及待。

　　不过她最后还是说了。她说：“你为了我流泪，你已经有人的感情。如果你再为了我，晚上爬上来摘那朵玫瑰花，你会不再是透明的物体，你甚至也会被荆棘刺穿流血，失血过多而死；甚至你也会像个平常人一样面对生离死别。假如你会死，为了我，你愿意吗？”

　　“我愿意！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说完，我含着泪就奋不顾身从玫瑰花树底下往上爬，我想一口气爬到树顶上把那朵千呼万唤使出了的玫瑰花给一下子摘了。我想看看她的样子，我想触摸一下她的肌肤。也许这就是我几千年甚至上万年来的一个小小梦想罢了。

　　没想到一个正常人随随便便俯首就可以把玫瑰花摘下来的事情，而我刚爬上去摸到荆棘，手上的鲜血就流了出来。我顾不得流血的双手捉住荆棘，也顾不得全身伤痛，继续往上爬着。其实我痛得撕心裂肺，但我还是强忍着，即便眼泪汪汪，鲜血汩汩，我也没有放弃爱她的独特方式。

　　一开始行动还算敏捷，可是爬到一半的时候，我的行动开始变得迟缓，被我爬过的地方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以前我是个透明的物体，虽然我不会流血，但是摔倒在地我还是会感觉到疼痛。而我现在的感觉，我就像是一个肉球一样的动物。当密密麻麻的针刺插到我的手臂、大腿、胳膊上时，我总感觉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啃食着我的五脏六腑一样，我的体力也透支得厉害。

　　不过在我最困难、最绝望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着我，那双眼睛总让我在漆黑的夜里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我每往上移动一点，那个声音就伴着沙哑的声音为我呐喊，为我打气，随之而来还能感受到一滴滴泪珠从她的眼眸里滴落下来。我虽然看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她的心疼，她的不忍。

　　近了近了，还有五十厘米了。我看着上面的玫瑰花，似乎觉得有一双洁白的手向下伸出来。我也想要用双手抓住它，但是什么都抓不住。不过这样，更加让我信心满满。我心底暗暗发誓：我一定要爬到顶端，一定要抓到她的双手。

　　三十厘米，二十厘米……我感觉我整个人都变轻了，趁着月光我发现我的双脚已经血肉模糊。假如我生前是露珠做成的，那么现在我就如同血珠融化般滴落一地。不管现在还要不要继续坚持，我都会在不久的将来预见自己会化为一滩血水，然后与大地融为一体。

　　我顾不了那么多，即使我没脚了，我双手还能奋力往上爬着；尽管我动作缓慢了，我依然没有放弃我想见她，想救她的信心。她为了我可以放弃千年的修行，坠落人间，选择孤独去自我救赎。难道我不应该为了她，在铺满荆棘的爱情路上奋不顾身吗？爱是两个人的事。爱情从来都是双向选择的，并不是单单某人的一味取舍，也总会有爱与被爱，也总会有收获与付出。幸福的归属感，有时也往往是两个人绝地逃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新生活。

　　十厘米，七厘米……再往上爬下去我感觉我的双手都要废了。我的下半身已经没了，但我不敢去看它。我只是感觉热乎乎的泪水落在我的手上，我的每一处肌肤上，我不仅没有感觉一丝丝痛，我全身的血液反而更加沸腾。我真的好想好想早点看到她的脸，好想早点能够抚摸一下她的脸，哪怕只有一秒，我也满足了。

　　我看不清她那双楚楚可怜沾满泪水的脸，借着月光我也只看到她的表面——一朵由娇艳玫瑰花粉饰的表面。上面的她已经为了我揪心，为了我自责，为了我忏悔而失去了光彩。她想大声叫我停住脚步，想叫我放弃，她宁愿用她的生命来换我一命，保全我的肉**体，也不愿看到我现在这么痛苦，也不愿看到最后的悲欢离合。可是她的喉咙仿佛被鱼刺卡住似的，面对我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三厘米，二厘米，一厘米，我感觉有一双手抓住我的双手，将我往上拉了一把。当我来到她的跟前，我迅速地将她的玫瑰花枝给折断。在玫瑰花被折断摘下的那一瞬间，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与我对视着。那张清秀娟丽的脸蛋，我刚想伸出用双手去触摸，可双手抬起来不到一秒，我的双手就没了力气，我眼睛的视线也渐渐模糊了。我知道我将要快死了吧，所以我凭借最后努力对她挤出了一丝微笑。

　　玫瑰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倘若我真的要死了，我也一定要死在她的怀里，这样我这颗露珠毕生才能死而无憾。

　　当玫瑰花被我摘下后，很快她便现出了原形，她变成了一个美丽动人的仙子。仙子很快从她嘴里呼出了一口仙气，然后她将身上包裹着的玫瑰花瓣一片一片为我脱落，脱落的花瓣一片一片落在我的身上。仙子的花瓣融合我的血液，散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那一刻我感觉我像是在梦境里，我居然满血复活了。

　　玫瑰花复活成了花仙子，她用她的玫瑰花瓣为了救我发出万丈光芒的那一刻，她这个举动就彻底让大树惊醒了，也彻底将他激怒了。大树发出震天吼，千万条树枝像刀削的利剑向我飞来，万千棵树木合拢，想将我活活挤压挤扁。可是仙子却用她的身躯，她的身体包裹着我，给我温暖。我们赤**裸在一朵玫瑰花蕊中，外面任凭狂风暴雨也都惊扰不到我们生死离别之后此时此刻静谧中的爱。

　　这一刻的相见，这一刻的拥抱，一千年前的露珠等了玫瑰花仙子一万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