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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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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断定是我毁人不倦,我也难得觉得自己脱不开关系。
可这档口白梦蝶又躲着我不愿同我说话,也就由着他闹了几天自闭,等三天后,他还是屈服在了工具人的诱惑,屁颠颠地跑过来问我数学题。
我装作不理他,他就哄我,从厨房里端过来蜜糖泡的果子,见这工具人无动于衷,又颠颠地从自个屋里拿来小红花,要送给我。
本人当然知道那是赵老师用来奖励他进步的玩意,就斜眼一瞥:“小陶瓷,我问你。”
他忙点头。
“这几天在闹什么别扭。”
“我没闹别扭。”他有些诧异,坐到我面前。
三言两语,从白梦蝶嘴里套出话来,我才知道那天树后边的事都被他看到了。
但我温潋自觉守身如玉,也没什么害臊的,就问:“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他摇头:“耳背,听不清。”
“那你躲着我,是怕我也突然亲你?还是觉得恶心?”
白梦蝶闻言突然慌张,眼神四下乱瞟,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就是……就是没见过。”
没见过?没见过什么?
我突然恶劣起来,欺身要去碰他的额头,唬地这小鬼摔到地上,白净的脸红透了。
“去,到我房里拿初一教材,就在书桌上。”
他逃也似地跑了。
过了一刻钟,白梦蝶却还没从屋子里出来,我将石桌上的糖果子戳起一颗进嘴里,等糖水在嘴里完全化开,见人还没出来,就起身往自己房间走。
才行到门边,一股木香味猛地撞进我怀里,我一个趔趄,就看白梦蝶通红着脸蛋跑出来,手忙脚乱地原地转了个圈,不敢直视我,招呼也没打就飞奔出了后院。
搞什么名堂,我跟着到了大堂,却没见着人,又回到自己房里去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刚才吓着他了?”回忆将才差点就碰上的额头,我摸摸唇。
时间一晃一个多月过去。
村子里每天都有新鲜事,有时候是好事,有时候是坏事。
可近些天来导师让我做文献综述,顺便多看些论文确定以后的方向,所以我除了对着电脑就没怎么关心过外边的八卦。
我将修改好的论文又检查了两遍,就给导师发过去,在等回复的间隙,我悠悠转到了白梦蝶门前。
“小陶瓷?”
没人应我,我方才想起大清早他好像就跟爷爷着急忙慌地出门了,着急成这样,衣服都乱丢。
我把地上的睡衣捡起来叠好,背着手在他小房间里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步子最后停在床头摆着的小本子上。
本子是线装的,外壳工工整整地写着“日记”二字。
开始写日记了?我疑惑,回忆起前几天赵老师同我说的情况。总的来说,白梦蝶是个刻苦的孩子,他的阅读障碍并不算很严重,眼下她都未曾想到竟然恢复地这般快,短短一个多月,他已能看懂些古文了。
赵老师:“如果没有耳疾和障碍,他得多聪明啊。”
我坐在床边拿起白梦蝶的日记本,犹豫着翻开,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但我了解自己,就算今天不看,找到空子迟早也要看,我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
屋内凉快,大敞的窗台外有麻雀不时在桂花树上啼叫。
我皱着眉头惊讶的发现,这小子之前在骗我!
【6月26日晴】
【今天放学温潋没来接我,他可能是把我忘了,不过也是,他的朋友那么多又好有趣,温潋跟他们在一块总会开些我不懂的玩笑,虽然我听不懂,但温潋看起来很开心。
是不是只要上了大学,就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我也可以逗地温潋这么开心?】
【6月27日晴】
【温潋又把我忘了,我有点生气,于是决定跟踪他们,看看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样重要,还有,我今天得了小红花,得让他看看。
我悄悄跟着温潋,他和那个姓段的哥哥走到大树后边去了,跟着他们,就见温潋被那人亲了!我吓地差点暴露,就偷偷地蹲下来听他们说话。
我听清楚了,从来没听地这样清楚过,温潋说喜欢我……】
【7月1日晴】
【我学坏了。
我从温潋的桌上找到本小人书,我看了,觉得恶心,于是跑了出去,这天夜里我浑身都很热,喉咙很烫,睡不着,趁着温潋起夜的时候我从他房里把小人书拿了出来,我很怕被他发现。】
“……”
如果有人看到我现在的冰冷表情,肯定会被吓到。捏着日记本的一角,从中读出了小人书的藏身之所,我把它从柜子底下抽出来,走到门外一把火烧了。
日记停在了7.1日,我将本子放回原处,心里五味杂陈好像自己干了天大的坏事,比偷看日记还要大的坏事。
正巧导师的修改意见发了过来,我没空胡思乱想,又坐回笔记本前边,不知不觉就到了天黑。
修改了二分之一,我起身去厨房做了晚饭,将白米用木盖子盖好,奇怪爷爷和白梦蝶怎么还没回来。
等白梦蝶回来,我又要用什么心态面对他。
正想着,就见钱木匠打我家门前走过,他递给我根烟,就问我晓不晓得王妮儿的事情。
“出什么事了吗?”我夹着烟,并没有抽。
那钱木匠打火吸了一口,就指指村东口的方向,吐出长长的烟气:“是出事了,外地的警察找到我们这来,说是王妮儿被人拐到了北方的乡里,当媳妇,她不愿意,逃出来的时候被车撞了,被大卡车拖了足足一里地,彻底死在了马路上。”
他边说边摇头:“王妮儿没文化,被人哄哄就跟着去演戏,连北京的边都没摸到,啧啧啧,可怜她老爹,现在估计还在市里配合调查。”
钱木匠走后,我有些恍惚,不久前才见过活生生的姑娘,说死就死,通过语言传递出来的信息轻飘飘的,让人感到不真实。
月亮高挂在天上,我从厨房抱出来糖果子一颗颗放进嘴里,等了好久,才见远处石板路上隐约有手电光亮。
等人走近些,才发现不光是爷爷和白梦蝶回来,跟着的还有些村里的干部领导,他们脸色都跟混凝土似的。
“你过来,别吵他。”老爷子一把拉住我,不让我去找白梦蝶。
于是我只能端了热茶送到竹亭里,一一伺候这些个老头。
“造孽啊。”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接过茶水,像是在同自己说话:“我们走了一天,出来个这么结果,造孽啊。”
另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也摇头:“迷信害人,李瞎子怎么就信了那个神婆的鬼话。”
我坐在旁边,听他们一问一答地聊,能勾勒出事情的大概。
山上那个李瞎子,赌博输了最后一分钱,才晓得自己得了病,他怕死,又没钱,不晓得谁给他说对面村里有个神婆,心善又有神通,叫他去找人家。
结果那神婆摇头晃脑,上嘴唇碰下嘴唇,就说要他割血亲的血肉下来生吃,问她要割多少,她也说出了个一二三。
李瞎子是知道我爷爷的,但由于年前他偷菜偷我家来了,爷爷将他臭骂一顿,赶了出去,这瞎子就记了仇,再不愿同老爷子打交道。
“我当时要没用锄头打他,他可能就会下山来寻我治病了。”爷爷直摇头,周围的人也长吁短叹。
他们本是要上山劝李瞎子盖新房子,又听得别人说瞎子害了病,就叫上爷爷一同爬山去找他。
结果几人爬了好半天,抵达破烂木屋的时候,才发现李瞎子的尸体已经臭了,他嘴里还叼着一块肉,是从自己腿肚子上割下来的。
我瞧着这些身经百战的人也面露反胃表情,可想而知身临现场是多大的冲击,于是我打了声招呼,就去到后院。
“小陶瓷?”
“臭弟弟?”
“瓷娃娃?”
走到白梦蝶门前叫唤,房间开着灯却没人搭理我,我便推开虚掩的房门,跨步进去。
室内能开的灯都开了,亮堂堂地一片,在刺眼的灯光下就见小陶瓷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发颤。
我将他推起来,发现他的双眼红肿,似是哭过。
我赶忙打水给他洗脸,回来时又见他呆在原地发怔,失了魂魄的样子。
“……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赵老师那我给你请假。”问了好久都没得到他的一句话,我觉得自己可能让他烦了,起身就要走。
站起时感到衣角有牵扯,回身就看到小陶瓷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哥,我怕。”
我俩就坐在灯光下,他捧着水杯,呆呆地看着院子:“那人死地好惨,我们到的时候好多蚊子在乱飞,我们就在附近找了块地给他挖坑做坟,再回头,就见几头野猪把尸体叼走了。”
“脑袋连着脖子掉了下来,灰白色的瞳孔直勾勾看着我。”
说完他又一阵反胃,似是要吐。
“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钱木匠,他说王爹的闺女没了,让我们最近都不要刺激王爹……”
“哥,我怕。”
他又重复一次,指甲抠着水杯。
我把人揽到怀里,下巴抵着他的头顶,轻拍着哄他:“我陪着你,没有野猪会伤着小陶瓷,没有人能把你骗走。”
那天晚上白梦蝶让我陪着他睡,不过他睡地不深,总会做噩梦,弄到半夜我们谁也睡不着了,他就抬头望着我。
“我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了。”
“哦?”
月光下看着他浓密的睫毛投下阴影。
“做医生吗?”我道。
他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做老师。”
我将手垫在自己脑袋后边,仔细看着他,突然就想到赵老师的那句话:“他得是多聪明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