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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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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个软绵绵的猎人,端好猎枪,哪知枪口对准了自己。
吼。
幸好未上保险,未扳动扳机。一切,有收回的余地。
我逃了,因为再不逃,小鹿即将跃出蔽塞的森林。
它还懵懂无知,如何面对纷杂的人世间呢?我是偏心护短的,不想它太早承受外界给予的不友善的伤害。
心跳加速,情难自禁。
我将洗完的刷子递给李兮敏,破天荒地没有打扰她,反而安安静静地坐回座位。我趴在桌子上,叮嘱:“我趴会儿,你好了叫我。”
李兮敏深觉奇怪,倒没多问。
她不知我此时此刻巨大的惊喜与猛烈的心慌,我怕说多错多,也怕过度热情的表达会令她揪出我不自然的苗头。
索性闭口不言,静等心绪平复。
你为什么会笑着朝我点头呢?
你认识我了吗?记住我了吗?
自我发问后,突然就陷入了死胡同。
我无法确定当时你是冲我点头,早知道回头看一眼,看看背后是否站着你认识的朋友,总好过事后自作多情。
可是,从你斜靠白墙的角度望过来,应该只能见到我吧?
又或许,方才所有的场景是我老眼昏花、日思夜想之后的无端想象呢?
你不过简单看了一眼,下意识地点点头。
到了我这儿,却成为难解的疑惑。
我长叹,晃晃装满浆糊的脑袋。
肯定是脑子进水了,单凭你未来得及收的笑容,和礼貌友好的点头。我再一次陷入了漩涡,放任沉浮。
多思,好似疯狂窜出的藤蔓,沿着枝丫,沿着砖瓦,沿着长满青苔的墙体,漫无目的且放肆猖獗地滋生,不可除。
顾璨之,如果你是魔道,我想我这辈子无法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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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皎月明,凉风起。
写完最后一道数学大题,再轻手轻脚地走去厕所。洗手,擦干,回身,进门。一系列平常的举动,在昏黄的壁灯下仿佛神圣的仪式。
一进屋,我急急忙忙蹬掉拖鞋,将自己丢进软床。
写了大半晚的作业,身子骨都要散架了。终于可以惬意地躺在床上滚来滚去,我美滋滋地卷着被子笑。
临近国庆,数家新闻台播报的都是有关国庆阅兵和各地旅游的盛况。
晚间吃饭,爸爸妈妈询问我的意见,国庆是选择一家出游还是避开旅游高峰期,等到寒假再出去玩。
我踌躇再三,无法做决定。
往年,有过国庆出游的经历。
“人从众”的海洋给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说起来,是不喜欢摩肩接踵的场合,可热闹的气氛总有很强的感染力。
即使拥挤炎热,可顺着人潮往前走,目之所及是空前的盛景,总是感触颇深。
哪怕挤得前胸贴后背,仍是快乐多过疲惫。
想到高三那年国庆会被学校关在校园里补习,那今年的国庆便是我成年前最后一个没有任何负担的假期。
按理说,我应该满心欢喜地期待。
可昨天在学校,课间李铭启问我国庆要不要出来玩,他说到时候多叫几个朋友,大家一块儿去“白云溪”烧烤。
秋高气爽,趁着季节安排一场秋游,听起来不错。
而且除了同班同学,由他组织牵头,可能会多待几带朋友,你便是他的朋友。
他的顺口一提,毫无意外地发展成我国庆的憧憬。
因此,踌躇之下,我以学习为名,拒绝了父母的邀请。诚心诚意地向他们说理,高考离我很近,我要全力以赴。
眼睛眨也不眨地说瞎话,多多少少是真情实意里掺点假。
想要认真学习是真的,想要见你,也是真的。
我的成绩,在全年级段理科将近六百名的学生里排名两百名左右,中上游的水平,可离你的距离,太远。
你是年级前三,发挥稳定,成绩优异,从未从神坛跌下过。
聪慧的学生总能博得老师的青睐,我们两班的化学老师是同一个,好几次上课,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提及你,我总竖起耳朵认真聆听,比听他答疑解惑还要聚精会神。
从老师口中听到你的名字,感觉很奇妙。
物理化三科中,我对化学老师特别有亲切感。大概是因为,他总能带来你的消息,机灵的,有趣的……他成了我与你之间的一个枢纽,连着二班与六班。
不是没有想过抓住讨教学习方法的借口,主动找你聊天。
联系总要在无形之中慢慢增加的,像现在“咫尺天涯”的距离,恐怕直到毕业我们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远远看你风生水起,会骄傲,也会自卑。
把你视为目标,起码还有前进的动力。
当然,如果能在这份浅薄的单相思里得到一点点无关紧要的回应,都是柠檬水里掺了蜂蜜,甜滋滋的。
手机屏幕显示与你的聊天界面,仍旧只有系统发出的很简洁的一句话。
“你已添加了璨,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璨”是你的微信名,取自你本名中的其中一个。其实我觉得,“璨之”也很好听,有股民国时期儒雅、充满书卷气息的味道。
如是想着,我点开自己的个人信息,利落果断地将微信名改了。
——“恩”。
心上有因果,方觉恩情长。
改完才后知后觉地羞赧,我的举动未免太过刻意,似是软绵绵的白云,硬是要贴在广阔无垠的苍穹。
再有一点,我在你那儿没有备注,你会不会识不得我。
果然是没长大的鲁莽孩子,想一套是一套。
不过微信名改都改了,看着看着还挺喜欢的,倒没后悔自己的多此一举。深夜难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璨”与“恩”,莫名相配呢。
软塌塌地打了个哈欠,困意逐渐来袭,关掉手机,踏入漆黑的梦境。
晚安,顾璨之的“璨”,晏岁尔的“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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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国庆假期,班里同学的心情莫名浮躁起来。
化学老师是这周的值日老师,每天早读、夜自修都坐在讲台上,如炬的目光扫过在场窃窃私语的男女生,冷冷提醒。
可无论他是凶巴巴的,还是慈眉善目的,都治不住这帮造作的小子。
放假前一天的晚自修,化学老师坐在讲台批改试卷。
李铭启在底下招蜂引蝶,左右询问了几位关系熟稔的同学,由他带头,国庆去“白云溪”吃自助烧烤,秋游。
有人已有安排,有人欣然答应。
一圈下来,总算轮到他问我。我假装思索,天知道作业本未落一个字,光顾着打开耳朵听他和同学商量。
“恩恩,不来就是不给哥面子。”李铭启打了个响指,大手一挥,“一定要来,哥帮你决定了。”
说完,冲我了然地挑眉。
“……”
求求你,别骚。
调侃间,前门被人敲响。
顺着敲门的声音,喧杂的交谈声停了大半,半个教室的人抬眸向门口望去,一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六班门口。
顾璨之,你果然到哪儿都耀眼。
你身前是白炽灯发散的自然光,背后是沉入萧瑟的墨黑天际,晦暗不明里,定定地立在门口。
刹那间,我忘记了与李铭启的插科打诨。
你在等化学老师的一句“进来”,我也在等。
化学老师就跟通了心灵感应似的,果然如我预料得那般冲你笑眯眯招手,语气和蔼道:“是顾璨之啊,进来吧。”
我失笑,你果然是化学老师挂在嘴边的得意门生。
且看他方才对班里上蹦下跳的男生凶,见了你,立马拨开乌云,露出喜上眉梢的小表情和难得一见的温柔。
而你闻言,摆着一如既往沉静的脸,抬脚进来。
你终于从黑暗中走近光明,我却不敢再抬头看。假装与岑念安聊天,余光频频瞟向讲台上的你。
短短一瞬的功夫,将你从上到下打量个遍。
白色校服穿在你身上,携着干净的书生气,白炽灯光在你头顶照射,衬得你皮肤白皙,又有些奶油小生的无暇。
你将手中拿着的一叠化学试卷递给老师,顺便探讨了最后一道大题的解题思路。
化学老师坐在凳子上,你站在他身侧,微弯腰,低头垂眉地认真听讲。从你俯身听讲的那一举动,我再次被你的礼貌折服。
十来岁年纪的男孩子,大多叛逆猖狂,心高气傲有之,自尊自大有之。
你,不同。
顾璨之,无论是才学还是为人,你一直立于山巅,却不骄不躁,始终保持谦逊有礼的态度,怎叫人不喜欢你?
耀眼如光,璀璨如星。
你将十七岁的我对“少年”二字所有美好的幻想都穿在身上,一点一滴融进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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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念安捕捉到我偷瞄你的视线,用手肘捅了捅我的手臂,朝你的方向扬扬下巴,挤眉弄眼道:“看上了?”
“说什么呢……”
我翻白眼,气呼呼地瞪她。
她迎着我凶巴巴的眼神看过来,笑得高深莫测,像是白雪公主的阴险后妈,悄悄在心底算计,下套。
我顶着她透彻的眸光,喊:“看什么看!”
我并没有要凶岑念安,我只是想借突然拔高的嗓门为自己壮胆,也可能是因为心虚。
她离正确答案太近,而我不擅伪装。
我为自己打气。
别怂啊晏岁尔,他们都还不知道你偷偷喜欢顾璨之呢,你只是眼神无意撇过他而已,能夹杂任何多余的意思吗?
不会的。
一言出,教室里剩下大半的谈话声停下。
紧接着,聚集在你身上的数十双目光全部齐刷刷回头,落在我身上。包括讲台上的化学老师,他被我突然大声的话语打断了思路,脸色沉下来。
“晏岁尔,你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