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军团禁止恋爱[星际]》九尧倬

16、第十六章

　　高学历说完这些后，依旧在地上打滚。
　　看得出来他很疼，汗水从他的额头上不断滚下。

　　“自私的理想主义？”
　　季家书开口，从上而下看向高学历。

　　我也许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我明确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失望。
　　而且我敢肯定他的神情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周围的兵都在往后退。

　　如果我是他。
　　我也会失望。

　　一个人，一个有能力的人。
　　竟然愿意打折自己，也不愿意上战场。
　　当然，这只是他的选择。
　　我们永远无法干涉别人的选择。

　　我们也永远无法代替别人勇敢。
　　说实话，我不觉得自己比高学历好到哪里去。
　　现场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们没有说出来。

　　季家书把长·枪拎起来。

　　我记得他已经有将近十天没有离开过他的这个位置。
　　风沙没有让他挪开脚步。
　　干渴没有让他挪开脚步。
　　疲倦没有让他挪开脚步。
　　无止境的挑衅没有让他挪开脚步。

　　但是现在，失望如同两根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
　　我看着他一声不吭的背影，看出深沉的失望和叹息。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主动退位的王。

　　他离开了。
　　他放弃了。
　　他任由这群烂人腐烂了。

　　这是我最近几天看到的、最让我伤感的场景。
　　我的意思是...如果一个电影里愿意播放这种片段的话，我愿意因为这个场景给它打五星。
　　哪怕电影院不提供免费爆米花。

　　没有季家书的看守后，每天晚上都会有一群人蠢蠢欲动。
　　似乎有几个兵已经逃走了。
　　我不知道这么大一片沙漠他们能逃去哪儿，但是希望他们过得好。

　　如果活着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那我希望他们活着。

　　我想起高学历的那些嘶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铁肩担道义成为一个贬义词。
　　人们害怕并讨厌，甚至排斥和斥责。

　　可能从资本开始营销大情怀开始吧。
　　可能。

　　我最近都没有看见季家书。
　　我就没有看到他从帐篷里出来过。
　　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死在了里头。

　　所以我决定自己去找他。
　　带着我的《机甲论》。

　　虽然依旧屁都没看懂。
　　你们别指望阴谋论能教会我什么，他连自己都拎不清楚。
　　我敢打包票，他这一辈子，记得最清楚就只有“阴谋”这两个字。

　　拉开帐篷后，我发现季家书没死。
　　但是他的状态跟死差不多。

　　他坐在桌子边看书。
　　但他的眼神定在书旁边的手表上，一动不动。

　　“报告，长官...”

　　“你来干什么？”

　　还有力气说话，看来还没死。

　　“长官，我知道你很忙。”
　　忙着发呆之类的。
　　“但请允许我跟你说一些话。”

　　“如果你是为了参军那就回去，你们所有人都不用上战场了。”

　　“指挥员！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就给我一分钟时间！求你！就一分钟！”

　　季家书将冰冷的视线投向我。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冰封在黑暗中的吸血鬼。

　　他的沉默代表默许。

　　于是我滑稽地挺直背，将枪竖在自己的怀里。
　　我清了清自己的嗓子。

　　“《诗经》之《击鼓》。”
　　我知道自己像极了被班主任抽背课文的小学生。
　　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这句话让我想起自己的我待的第一个兵团。
　　那个时候战争刚刚开始，还有一些人怀有希望。
　　现在，我们只剩下疲倦。

　　以及绝望。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背到这里我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但是我绝不承认这是哽咽。

　　死了好多人。
　　战友一个一个地在我身边倒下。
　　我想他们了。
　　那群烂人...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句子很短，被我念得磕磕绊绊。
　　结束后我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因为整个帐篷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为了给自己鼓气，我用力地攥紧手中的枪。
　　当然，是在没有上膛的前提下。

　　季家书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许久之后。

　　“你看上去像一个军人。”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句子。
　　但我知道这是一句赞美。
　　我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出这么好听的话。

　　我决定趁热加铁，因为季家书的眼睛似乎亮堂了一些，不再像一个无精打采的吸血鬼。
　　我把《机甲论》放到他跟前。

　　“长官，这几天我试图去读一本书，但是我发现我什么看不懂，我不认得字，我依旧不明白什么是机甲，但是...”
　　我翻开书。
　　“我还是从这些字里行间试图找一些东西。”

　　我翻开折好的页码。

　　第七页第二十二行“钢铁是机甲的基础...”第二个字是“铁”。

　　第三十四页第六行“软甲适合装备在肩...”第八字是“肩”。

　　第四十三页第四行“初学者毋需担心...”第三个字是“担”。

　　第六十八页第三行“同样的道理...”第四个字是“道”。

　　第二百二十二页的标题“热能的多重含义”第七个字是“义”。

　　合在一起——铁肩担道义。

　　“报告长官，小兵愚笨，这是我这三天唯一学会的五个字——铁肩担道义。”
　　安静的帐篷里只有我的声音。

　　“我知道你很失望，我依旧不认识字，依旧不理解机甲，但我觉得铁肩担道义这个词是个好词，这是一句高度赞美的词，我觉得想出这句话的人是个天才！”

　　我继续说着。

　　“我知道现在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就像我选择想要参军一样，你也可以选择不让我参军。但是我想恳请...恳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是一个伟大的人，我有着自己的小私小利，长官，你甚至可以说我是个烂人！但是我这颗想要上战场的心没有烂！”

　　“也许我这辈子都做不到铁肩担道义，但是我知道这五个字有多重！我是个男人，我希望在最后关头为我的家人我的战友做些什么！我知道是多么孱弱！我知道！但是——”

　　“但是！”
　　我用热切的眼神看向季家书。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成为你的小兵。”

　　我的每个声音都在颤抖。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默。
　　季家书的眼神像是咬在我的脸上，甚至让我觉得自己的侧脸有些疼。

　　“坐下吧。”

　　“报告长官，你不答应我参军之前我绝不坐下。”

　　“林不罢，我命令你坐下...离测试还剩一个月，时间很紧张，我来教你认字。”

　　他答应了？
　　他答应了！

　　全身的血液沸腾。
　　要不是因为我有点儿怕他，我甚至愿意抱着他来个拥抱。

　　他答应了！
　　他竟然还要教我认字！

　　“报告长官，其实这五个字是阴谋论教我认的。本来我准备的是八个字，但是因为他也不认得，就改成这个了。”

　　“原来是那八个字？”

　　我抬起头。
　　认真地看向季家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