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99、柳暗花明又一村（2）

　　血流顺着墙壁上饕餮兽首的口中汩汩流出，形成环绕的血阵。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白衣紫甲的小少年靠着墙壁，四肢均被精钢的镣铐紧紧锁住，周身血迹斑驳，狼狈不堪。

　　不远处还躺着一人，同样被铁链和镣铐限制了行动，一席红衣如颓败的蔷薇，正是消失多日的苏盈。

　　此刻少女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仿佛陷入什么痛苦的记忆里。

　　是梦吗？

　　她仿佛看见鳞次栉比的宫殿楼阁在火里崩塌，铁甲如潮，赤色的鲜血染红宫墙与地面。纤弱的少年怀抱着小小的女童，躲开无数刺来的刀剑，奋力地策马狂奔。

　　等她看清了少年的面容，忍不住惊呼出声：“哥哥？”

　　然而对方却只是径自策马，穿过她的身体，奔向了城门外。

　　而城里，无数人奔走哭号，仿佛末日的来临。每个人都有着一双或深或浅的茶色眼眸，近似琉璃。

　　到底发生了什么？

　　混乱的人群之中，她茫然地四顾。

　　歌声，微弱而缥缈的歌声。

　　她听见悠扬的旋律，在耳边循环往复，是……月氏国的民谣。

　　抬起眼，冲天的火光里，银冠长裙，祭司打扮的女人站在高台之上，怀抱箜篌，眼神哀伤。

　　她的双唇微微翕动，似是在向自己诉说什么。她努力地辨认她的口型，终于知道了对方的话，她在说：

　　“救救他……”

　　救谁？哪个他？

　　她张口想要询问，一行血泪却缓缓顺着女人脸颊滑落，下一个瞬间，天旋地转，所有景象突然消失不见。

　　第一滴水珠打落在脸上的时候，苏盈睁开了眼睛。

　　才一动，手腕与脚踝上的镣铐与铁链，便发出轻微的声响。

　　“醒了？”听见声音，萧怀光没好气地道。

　　苏盈摇了摇头，努力将梦中的景象从自己脑海中驱赶出去。伸手触碰脸颊，依稀感受到凉凉的温度。

　　等视线彻底恢复清明，她才惊觉，自己指尖沾染的，根本不是什么水滴，而是猩红粘稠的血液。

　　抬头环视周围，到处都是猩红的鲜血，在地上肆意横流，令泥土都变成了血浆。人踩在上面，有种奇异的滑腻。

　　她努力想要记起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然而不管她怎么想，都只记得那晚上她拉着萧怀光躲过暗箭后，看见半幅银质面具出现在树影里，然后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你知道是谁抓的我们吗？”她终于开口。

　　萧怀光翻了个白眼：“我都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样，醒来就又回到这里了。”

　　“又？”苏盈微微皱眉，“你之前在客栈里失踪，也是被人抓到这里的？”

　　“废话，你们前脚走，后脚就有人开窗户，把我劫走了。”萧怀光显然还在记恨苏盈与洛孤绝，“要不是你们把我锁住，我至于沦落到别人过来抓我，都没法跑么。”

　　“不对啊，你不是服用了化功散么，我看桌上的解药你也没动。你要是被人抓了过来，后面又是怎么逃出这里的？那晚还拿剑指着我。”想起此事，苏盈忍不住道。

　　萧怀光恨恨地瞪她：“你还好意思提化功散！”

　　“说正事，这不是重点。”苏盈果断道。

　　“我偏不告诉你，怎样？”萧怀光轻哼一声，别过脸。

　　“反正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要说出来，兴许我还能想办法带你离开。”

　　苏盈上上下下打量萧怀光一番，故意道：

　　“可惜喽，父母的仇都还没报，就得和我一起死在这么个鬼地方。”

　　思忖片刻，萧怀光总算开口：“我被那些黑衣蒙面人抓到这里来以后，头天晚上和次日早上，都有人从门洞里递吃食。”

　　“然而就在次日的夜晚，我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以为是来送饭的，没想到一瓶药从门洞里丢了进来。一起丢进来的，还有我的剑。”

　　“脚步声？”

　　萧怀光点头：“很轻，还有裙摆的窸窣声，应该是个女子。等我服完药，功力突然就恢复了，而门也被人从外面开了。”

　　“你出去后，看见对方了吗？”苏盈问道。

　　萧怀光叹口气：“没有。我才出去没多久，就被人发现了，然后一路被追杀，逃到了一个很奇怪的村子里。说起那个村子，晚上乌漆嘛黑的，一点亮光都没有。”

　　“我好不容易找到一户人家，想在厨房里摸点东西吃，不曾想竟然撞上了药人！然后我才发现，村里到处都是游荡的药人，等我没命地逃出那个村子，就在山上撞见你了。”

　　“药人……”听了他的话，苏盈心中疑惑更甚，按理来说，神水门覆灭以后，药人应该在中庭消失的。

　　但现在看样子，碧落山下的村子，居然又出现了药人？而且究竟是谁，之前在神水门偷袭萧怀光不成，这次又趁着她与洛孤绝去承剑山庄的时候，大费周章地将萧怀光抓到这里来？

　　“实话告诉我，你以前在神水门的时候，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苏盈定定注视着萧怀光。

　　“我能知道些什么？知道我其实是齐光的儿子，知道我娘其实是为了报仇才委身萧逸的吗？”听见苏盈提起神水门，萧怀光.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反问苏盈。

　　“……”不小心触及小少年心里最深处的伤疤，苏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两人均陷入沉默的时候，“吱呀” 一声，地牢外的门被人开了。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后，铁门与地面的缝隙里，出现一双做工精良的月白云纹的鹿皮靴子。

　　发现有人过来，苏盈向萧怀光比了个“嘘”的手势，竖起耳朵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然而那人在门外站了许久都没有出声，又过了一会，鹿皮靴子消失了，只剩下几双黑色的鞋底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

　　与此同时，随着门锁转动的声音，铁门徐徐打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一时让苏盈有些睁不开眼，等她好不容易适应过来，这才看清楚站在外面的是三四名戴着兜帽的黑衣人，帽子的阴影很好遮掩住了他们的面容。

　　就在苏盈打量他们的时候，之前在水潭边听到的声音再度传来：“按照吩咐行事吧。”

　　听到对方的话，站在靠后位置的黑衣人走上前，他手里捧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晶莹剔透的玉碗，旁边还有……

　　苏盈瞳孔一凝，玉碗旁边搁着的，分明是一卷插在皮革上，长短不一的银针！

---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了一下章节顺序，前面第一节有补充的内容，这一章后续的第三节修改完以后会尽快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