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97、谁见幽人独来往（3）

　　天将黎明之际，村里再度起了浓雾。

　　这里是碧落山脚下最为寻常的一处村落，名唤罗浮村。

　　然而不知为何，最近每至清晨，罗浮村总会有遮天蔽日的淡紫色雾霭,曾有早起的农人出门干活时，看见雾里隐约有可怖的黑影游荡，其中还夹杂着诡异的红光。

　　被吓破了胆子的农人将此事告诉村里的人，几个不信邪的青年小伙相约早起去农人说的地方查看，然而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村民也报过官，但官府来了以后一番查询，却一无所获。

　　经此一遭，村里的人搬的搬，走的走，偌大一个罗浮村，只剩下零星几户人家。

　　洛孤绝来到村庄里时，雾霭还未散去，道路两旁寂静无声，连声鸡鸣都未曾响起。

　　面对眼前浓重的雾霭，洛孤绝眉头紧锁——自从萧怀光与苏盈相继失踪，城里城外，他都翻了个遍，洛孤绝甚至闯入承剑山庄意欲质问齐王氏，然而一进入山庄，便得知齐王氏卧病在床的事。

　　颜舜华也帮他联系了官府，依旧半点线索也找不出。直到昨晚听说罗浮村的怪事，洛孤绝才决定过来碰碰运气。

　　凭直觉，他断定罗浮村里一定隐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但毕竟找人要紧，淡紫色的浓雾里，洛孤绝警惕地前行，周身防范紧密，未留一处空门。

　　每走一步，他的脚步声都是如此的清晰，啪嗒、啪嗒……

　　回响在空荡荡的路上，令气氛更加诡异。

　　经过一间破败的屋子时，他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空气里有淡淡的铁锈味，与此同时，后院的方向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洛孤绝悄无声息地绕到院子后面，厨房的两扇木门半敞开着，地上有行带血的脚印，一直延伸至村子的尽头。

　　洛孤绝按住剑柄，缓缓向打开的门走去。

　　推门而入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也让那求救声愈发清晰起来。

　　“救、救命……”

　　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洛孤孤绝缓步走上前。

　　就在他看见角落伸出的苍白人手时，一个黑影突然从灶台底下窜起来，扑向洛孤绝！

　　风驰电掣的瞬间，剑光如游龙般腾空而起，“啪”的一声，几截断指掉落在地上。

　　因为剧痛，那怪物嘶声怒吼，捂住断爪背过身子，以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破窗而出。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等洛孤绝追到窗户前，只看见消失在雾霭里的一个似人非人的身影。

　　确认怪物已经离开，洛孤绝回到先前看见人手的地方，灶台底下躺着一个青年男子，两条大腿都被怪物啃掉了，那求救声便是他发出来的。

　　洛孤绝蹲下身，试图将对方扶起来，然而他才一动作，青年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出暗红的鲜血！

　　洛孤绝迅速地伸手点住对方身上几处大穴，阻止他更多地失血。

　　只可惜为时已晚，青年伤势过重，还没等洛孤绝给他喂下疗伤的药物，双眼一翻白，彻底没了声息。

　　洛孤绝合上他的眼睛，将他轻轻放下，然后站起身，查看怪物掉落在地上的断指。

　　虽然方才的交手极其短暂，但这几截青紫色，狰狞弯曲的断指印证了洛孤绝的猜测——是药人，继神水门之后，有人在罗浮村，也炼制起了药人。

　　转了一圈，除了找到两具同样被药人啃食得残破不堪的尸体外，洛孤绝没有发现更多的线索，只好从屋子里退出来。

　　就在他准备离开院子的时候，洛孤绝再次注意到地上的血脚印。

　　从尺寸来看，脚印的主人年纪应该不大，也许……和萧怀光年龄相仿。

　　被这个猜测所驱使，洛孤绝决定顺着脚印的方向继续前进。

　　随着太阳的升起，弥漫在罗浮村的雾气逐渐转淡，已是日上三竿，按理说到了村民出来劳作的时候，村里却依然没什么人烟。

　　倘若洛孤绝推断得不错，剩余的几户居民，只怕也已经惨遭药人毒手。

　　等他顺着曲曲折折的血脚印，出了罗浮村，进入碧落山中，洛孤绝总算在血脚印消失的水潭边，找到一串被荆棘勾住的金铃——正是苏盈素日里，从不离身的首饰。

　　凝视着金铃，洛孤绝一直提着的心愈发紧绷起来，如果留下血脚印的人是萧怀光，那金铃的存在，就证明苏盈与萧怀光在一起。

　　但苏盈既然找到了萧怀光，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按照留言里说的那样，在山脚与自己会面呢？

　　正当洛孤绝沉思之际，斜坡上的林子里，突然传出少女隐含怒气的嗓音：

　　“颜舜华，你言而无信，说好的只要我为你找到《琳琅棋谱》，你就帮我打发走教养嬷嬷！”

　　“棋谱你是带到了，但是一入山庄，棋谱就被父亲给没收了，这怎能算是交到我手里。”

　　“我、我怎么知道颜庄主会扣住棋谱。”似是有些羞愧，少女的声音不觉低了几分，然而一跺脚，再次拔高声调：

　　“我不管，反正就是你说话不算话，你是不知道，这几天我要被嬷嬷给折腾死了！说到底，嬷嬷这样管教我，还不都是要怪你！”

　　听见两人的对话，洛孤绝摇了摇头，猜出了少女的身份——放眼整个大翌，敢如此和承剑山庄少主说话的人，也只有他那个金尊玉贵的未婚妻，和颐郡主云无心了。

　　他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和颜舜华打个招呼，不曾想上面响起一声尖叫：“有蜈蚣！！！”

　　下一个瞬间，伴随着掉落的土块石子，华丽的橙黄色宫裙如灼灼盛开的花朵，猝然自半空坠落。

　　洛孤绝想了想，往后退了一步。

　　和他预料的一样，就在云无心即将砸在地上的时候，一袭皎洁的白衣从山坡上飘然而至，稳稳接住了对方。

　　就在云无心与颜舜华四目相对，两两无言的时候，洛孤绝恰到好处地咳了一声，打破了他们的僵局。

　　云无心回过神来，注意到水潭旁的黑衣青年，慌忙从颜舜华怀里跳下来，躲到他身后。

　　颜舜华整了整被弄乱的衣襟，然后看向洛孤绝，道：

　　“洛兄，你不是去找苏姑娘与萧怀光吗？怎么在这里？”

　　洛孤绝沉默片刻，开口：“罗浮村的事情，你知道吗？”

　　颜舜华面色瞬时严肃起来，点头：

　　“好像是说最近里面总会出现浓雾，雾里还有伤人的怪物？父亲曾派我带人去村里巡视过，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不过安全起见，村里大部分人都在承剑山庄的护送下搬迁了，只剩下少数几户人家舍不得故土，不肯离开。”

　　“那不是什么怪物，是药人。”洛孤绝缓缓道，“药人昼伏夜出，我今早去罗浮村，就遇见了一只。”

　　“药人？什么是药人？”一直听两人交谈的云无心，终于忍不住开口，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瞳里充满了好奇的亮光。

　　洛孤绝一时半会不好向云无心详细解释，于是简短地道：

　　“就是将活人变成行尸走肉。”

　　随后他又对颜舜华道：“在遇见药人的院子里，我还看见一串血脚印。血脚印是在水潭边消失的，在这里，我找到了阿盈的金铃。”

　　听见洛孤绝的话，颜舜华的神色愈发凝重：

　　“按你的说法，莫非苏姑娘和萧怀光两人失踪，与药人有关？若真如此的话……”

　　他看了看洛孤绝的表情，没有再说下去。

　　洛孤绝握紧手心的铃铛，然后定定注视着颜舜华：

　　“你坦诚告诉我，齐王氏是否真的病了？罗浮村附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齐家的人？”

　　“你在怀疑齐夫人？”颜舜华瞬时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不是怀疑，而是——”洛孤绝的声音逐渐变冷，“此事，定然与她有脱不开的关系。”

　　颜舜华低叹口气，对他道：“你我相识多年，我没有必要隐瞒你，齐夫人确实病了。就在前天的夜晚，她被刺客挟持，等我救她回到山庄，她便因为受惊过度而感染风寒。”

　　“刺客挟持？”

　　洛孤绝敏锐察觉到他话里的关键，按照时间线推算，齐王氏被刺客挟持的时候，正是苏盈离开自己，独自寻找萧怀光的那晚。

　　想到这点，他果断问颜舜华：“刺客长什么样？”

　　“天色太黑，对方又带了斗笠，故而没有看清楚面容。”颜舜华回忆道，“不过从身形来看，倒是与苏姑娘有几分相似。而且刺客消失的地方，正是此处。”

　　闻言，洛孤绝紧皱着眉头，如果挟持齐王氏的刺客是苏盈，等她一路逃至这里，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不小心，才遗失了自己的金铃？

　　金铃落地之时肯定会有声音，以苏盈的性格，不可能不会察觉。而地上的血脚印，偏偏又是在水潭边消失的。

　　整件事情愈发得扑朔迷离，罗浮村、药人、血脚印、金铃……

　　正当洛孤绝思考这些线索之间的联系时，忽然听见和颐郡主清脆的声音：

　　“哎，你们看，地上是什么？”

　　顺着云无心指的地方看去，洛孤绝看见厚厚的枯枝落叶之间，赫然躺着一枚银色的梅花状飞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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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要和各位读者说声抱歉，因为工作和身体的原因，这一章拖了两个星期才发出来。之后的更新还是每周双休日更新一整章，这段时间也要感谢大家的支持和不放弃，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