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86、往事还如一梦中（1）

　　凝视着暗器，洛孤绝眉头紧锁，他又去别的地方找了找，果不其然，周围的草丛与灌木丛里，隐约有几点干涸的血迹。

　　“刺客应该是从后山的小路逃走的。”顺着血迹消失的方向看去，洛孤绝道。

　　听到他的推断，苏盈同样蹙眉：“我感觉，对方似乎很熟悉凌霄阁地形，难道凌霄阁里混进来齐王氏的人？”

　　洛孤绝回忆一下，道：“虽然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近几年凌霄阁与齐家、王家鲜少有来往，更没有收两家晚辈为弟子。”

　　“可若不是齐王氏的人，那会是……”苏盈疑惑不解，旋即又问道，“平日与凌霄阁交好，且精通用毒与暗器的宗派有哪些？”

　　“七绝宗派里，星耀派最擅长用毒，但鬼门昙花是南荒幻花宫独有，因为一些陈年恩怨，星耀派对幻花宫深恨无比，门人弟子不太可能与幻花宫有接触。”

　　“若论暗器的话，神医谷的春风化雨针首屈一指，只是在神水门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叶家断没有理由这样做。”

　　“这样看来，嫌疑最大的还是齐王氏了。”苏盈想了想，道。

　　“如果真的是她的人，刺客很有可能已经回了齐家复命。”洛孤绝思忖片刻，道，“事不容迟，我们现在就启程前往延夏城。”

　　他正要离开后山，未几，苏盈却拉住他的手，撒娇般地晃了晃：

　　“反正刺客也已经走了，不急这一时半会，陪我吃顿饭再说。”

　　洛孤绝刚想开口婉拒，毕竟追查刺客下落要紧，但看到苏盈充满期待的眼神，终是不忍心拒绝，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会仙居时，已经入夜，天空挂满闪烁的星子，如同细碎透澈的水晶。

　　苏盈对洛孤绝说了声“你在这里等我一会”，然后便钻入厨房里，等她忙活半天从厨房里出来，洛孤绝坐在桌子旁，将纯钧剑擦拭了不知道多少遍。

　　烛火摇曳着，映得纯钧剑亮如寒星，洛孤绝正想再擦拭一下剑刃，忽然感觉双眼被一双柔软的手蒙住。

　　“猜猜我做了什么。”少女的声音俏皮而干净。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抚上她的手，顺着她的话道：“猜不出。”

　　“猜一下嘛。”苏盈不依不饶。

　　洛孤绝辨认了一下空气里的香味，试探道：“面条？”

　　“还说猜不出，一下子就知道了，哼。”苏盈佯装生气，放下手，将碗端到洛孤绝面前。

　　白瓷的碗里盛放着刚刚煮好的一挂面，里面还加了翠绿的菜叶和红润鲜亮的虾仁，淡淡的白雾自浮着油花的金黄汤汁上空升起，光是颜色的搭配就引得人食欲大开。

　　“还真是面条……”

　　洛孤绝挑了一筷子，苏盈坐在他对面，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吃下，然后殷切地问：

　　“怎么样？我第一次做这个，还是以前在天之宫，师父教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好吃。”洛孤绝肯定了她的手艺，虽然盐放的稍微多了些，汤与面都偏咸，不太符合他一贯清淡的饮食习惯，但他还是眼也不眨地将碗里所有东西都吃了个干净。

　　等喝完最后一口汤，他忍不住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苏盈似是有些没听懂他的话，微微睁大双眼，道：

　　“师父不是告诉过我，你们中庭的人过生辰，都是要吃长寿面的吗？”

　　“生辰？”洛孤绝愣了愣，“今天是你生辰吗？”

　　听他这样问自己，苏盈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当然是你过生辰啊。我也是来会仙居的路上，听独孤凌风偶然提起，才知道你那匹白马，是多年前的今天，师父当生辰礼物送给你的。”

　　洛孤绝微微一愣，对自己的生辰毫无察觉。努力回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今天好像确实是自己出生的日子。

　　依稀印象里，母亲去世后，除了云炤曾为自己庆祝过一次生辰，其余的年年岁岁，他都是当作平常日子度过的。

　　而云炤离开以后，纵使门派里有师兄弟记得自己的生辰，但他也失去一切心情。

　　而今，再度有人为他庆祝生辰，还亲自为他下厨，一碗简单的长寿面，虽然并非玉鼎珍馐，却寓意平安顺遂，长长久久。

　　心里蓦地经过一阵暖流，凝视着少女白皙的面容，许久，他终于开口，低声道：

　　“谢谢。”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总不可能我每下一次厨，你都说一次谢谢吧。”

　　苏盈眉眼含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随意地问他：

　　“说起来，你一直没有对我提过你的母亲呢。我这次去延夏城，会见到她吗？她也住在齐府吗？”

　　见她提起母亲与齐府，洛孤绝的右手不自觉握紧了剑柄，关节被攥得发白，半晌，才道：

　　“你已经见过了。我母亲，就是弦月楼的主人。她……已经过世很多年了。”

　　苏盈一愣，犹豫再三，还是不禁问道：“她……是怎样的人？”

　　“很美貌，会唱很好听的歌，幼年我睡不着时，总爱缠着她要她唱歌给我听。”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洛孤绝神色柔和下来，“而且，她和你一样，有着一双茶色的眼睛。只是颜色比你稍深一些。”

　　“和我一样的眼睛……”苏盈微地一愣，凝视着洛孤绝的双眸，不由得问他，“你母亲，是西州哪个国家的？”

　　洛孤绝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以前她曾和我提过，她的家乡在距离中庭很遥远的地方，她经常弹奏的歌谣，也是家乡的曲子。”

　　“曲子……”苏盈想了一会，忽然轻声哼出一段旋律，婉转动听，如迷失在大漠的旅人，陡然在黄沙之间看见一眼清泉。

　　又如同藤蔓顺着高耸入云的树木攀援，终于在末端开出繁复绚烂的花朵。

　　听到熟悉的曲调，洛孤绝整个人微微一震，尘封多年的记忆扑面而来，耳边仿佛又响起古老的歌谣。

　　还有儿时生病之际，她一勺勺喂下的雪梨汁，沁人心脾，那是他往后人生中被遗忘的甘甜。

　　他曾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说要保护她，可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凌而死。

　　许久许久，他喑哑着嗓子问道:“这歌……是赤丹部落的吗？”

　　苏盈否认：“不是。”

　　洛孤绝“哦”了一声，难掩眼里的失落神色——看来还是无法得知母亲究竟是哪里人，他在西州的时候试图寻找过她的故乡，可惜一无所获。

　　苏盈遥望着窗外的星光，缓缓道：“似乎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这首曲子，仿佛曾有人在我耳边反反复复哼唱。后来我在天之宫翻阅古籍，才得知这首曲子本为月支国的民谣。”

　　“难道母亲和你……都是月氏国的后裔？”洛孤绝微微蹙眉，“我记得史书记载，月氏已经灭国十几年了。”

　　苏盈微微叹了口气：“或许是吧。我有印象以来，就是跟着哥哥在西州诸国之间流浪了。他很少和我提起过去的事，只是曾对我说，他有生之年，定要恢复萨帕尔这个姓氏应有的光辉。”

　　“可这个世间，姓萨帕尔的，或许只剩下我和哥哥了……”

　　她的声音不觉低沉下来，察觉她的失落，洛孤绝轻轻将她揽入怀里，“你还有我。即便不姓萨帕尔，我也会是你的亲人。”

　　苏盈“嗯”了一声，从他怀里抬起脸：“早点休息吧，我也想尽快去延夏城，拜祭你母亲。”

　　听见她的话，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她如果还在世，看见你，定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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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和小伙伴约了去逛漫展，所以双休日就更新一章，下周三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