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29、他生未卜此生休（3）

　　日上三竿，紫月带着抬箱子的四名侍卫走在路上，不知为何，今日的神水门寂静非常，听不进任何的人声喧哗，只剩下沉沉的脚步声。

　　眼看就要到幽兰轩，紫月提着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一些，她转过身，嘱咐侍卫：

　　“待会抬箱子入门的时候，记得轻……”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道路两旁落叶纷纷。

　　抬箱子的几人晃了晃，好不容易定住身子，一名黑巾罩面的侍卫急匆匆跑来：

　　“二当家的吩咐，即刻带人前往赤羽堂，你，你，还有你和你，都跟我过去。”

　　“出什么事了？”紫月出声询问。

　　“少管闲事。”那名侍卫不耐烦地呵斥道，又将黑色的布巾扔给四人，“还有这个，记得把它戴上。”

　　等四人都戴好布巾，那名侍卫立即带着他们重新跑向赤羽堂。

　　等他们离开，紫月转身对箱子道：

　　“现在附近没有人，你们可以出来了。”

　　听到她的话，吱呀一声，箱子的顶盖猝然打开，苏盈和洛孤绝从箱里钻出。

　　就像紫月说的那样，神水门路上巡逻的侍卫少了大半，几乎所有人都朝着赤羽堂的方向汇聚而去。

　　“看样子是出了很严重的事。”苏盈看了远处的赤羽堂一眼，然后问紫月，“赤羽堂一般是干嘛用的？”

　　“以前犯错的弟子和下人，会被关在赤羽堂受罚。不过最近听私底下的传言，说……”

　　紫月咬了咬唇，缓缓道：“说药人，也是在那里炼制的。”

　　闻言，洛孤绝蹙起眉头，思忖片刻，他对苏盈道：“过去看看。”

　　“嗯？不去幽兰轩吗？现在肯定没有人看守。”苏盈有些迟疑。

　　“如果和药人有关，赤羽堂一旦生变，势必影响整个神水门的局势。”洛孤绝斩钉截铁地道，“你先去幽兰轩，我去赤羽堂查看情况。”

　　“我和你一起。”苏盈断然道，“多个人多个帮手。”

　　见苏盈执意如此，洛孤绝也不好说什么，叹了口气，和苏盈一道离去。

　　望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紫月暗骂了句“不知死活”，决定趁着守卫松懈之际，收拾行李立即离开神水门。

　　——纵使只是一介小小婢女，紫月也知道，此番神水门恐怕会出大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自己可不想白白送命。

　　但当紫月迅速地收拾好行李，来到空无一人的码头时，眼前一幕不由得让她大惊失色——

　　曾几何时，神水门所有的船只全部被人凿穿，沉入了水底！

　　“奇怪……难道会是刚刚那两人干的？”紫月喃喃自语。

　　除了惊异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担忧与恐惧，最后一线逃生的希望被断绝，紫月无力地瘫坐下来，抱着双膝蜷缩在码头上。

　　然而，若是她登上瞭望塔，便能看见，云梦泽天水交接的地方，隐隐有淡绿的旗帜浮现出来。

　　另一边，一路躲避着守卫，苏盈和洛孤绝总算来到赤羽堂。

　　此刻两人藏身在树上，从树冠间向下看去，赤羽堂里人影杂乱，四面都是以黑色布巾遮掩住口鼻的守卫，根本无从探知其中的情形。

　　洛孤绝沉吟一会，嘱咐苏盈:“你呆在这里，若是情况不妙，立即前往幽兰轩找到叶家的人。”

　　不料苏盈果断回绝他的提议：“我会在这里等你，一旦出事，你也别想丢下我一个人。起码应对药人上，我比你有经验。”

　　她的神情坚定无比，沉默半晌，洛孤绝总算开口：

　　“若我没有给消息，你决不能行动。”

　　苏盈点头：“我听你的，绝不会轻举妄动，去吧。”

　　听到她的承诺，洛孤绝总算稍微放下心，趁着一个守卫朝这边走来，他掠下香樟树，眼疾手快地将对方打晕过去，然后拖进灌木丛。

　　洛孤绝换上守卫的衣服，学着对方的样子，用布巾遮住自己的半张面庞，又拨下几缕头发，以免瞳孔的颜色过于引人注意。

　　等做好这一切，洛孤绝走向赤羽堂，刚到门口，他顿时明白为何这里的守卫都要用布巾掩面——极其浓烈的腥臭味，如同死尸在烈日之下腐败了多日，还隐隐夹杂着爆炸过后，硫磺和硝石的气息。

　　“说你呢，别磨磨蹭蹭的，赶紧进去！”

　　看到洛孤绝现在才过来，头领模样的守卫一边呵斥着，一边将他朝里面推去。

　　洛孤绝顺水推舟，迅速地跟随着两队守卫，和他们一道进入赤羽堂中。

　　阴风阵阵，墙壁上的灯火忽明忽暗，转过一个拐角，众人进入通往炼药房的长廊之间，温度陡然降低，纵然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阴暗的角落里，不时有老鼠窸窣逃窜的声音。

　　“见鬼，不是说炼神药的炉子炸了吗，怎么会这样冷。”洛孤绝身边的守卫小声嘀咕了一句。

　　“嘘，小声点，二当家还在里面。”另一名守卫提醒同伴。

　　于是队伍里没有人再说话，洛孤绝混迹在这些守卫里，暗暗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若是光线再亮一些，他会清楚地看到，长廊两侧的石壁上，遍布奇异的花纹。

　　不多时，所有人便通过回廊来到两扇紧缩的铁门前，与此同时，腥臭味也愈发浓重起来。

　　“人都到齐了？”守在炼药房前的侍从扫了众人一圈，许是事态紧急，他并没有清点人数，而是直接转身开门。

　　“都到了就进去，拿家伙赶紧把里面收拾干净。”

　　众人按照吩咐，依次领取门旁边放着的铁钳和铲子，轮到洛孤绝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从铁门和地面接触的地方，缓缓渗出一线猩红。

　　洛孤绝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刻意放缓脚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未几，门打开的一刹那，眼前景象还是让他的瞳孔骤然凝住——

　　位于正中的残破的饕餮铜炉底下，一汪发亮的血池猩红浓稠，而赤红的血水里，除了铜炉的残骸以外，还漂浮着数不清惨白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