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285、鬼蜮空含射影沙（2）

　　黎明，秋霜降在草叶之间，为苍黄的底色染上一层浅薄的白。

　　路面有车轮骨碌碌碾过路面的声音响起，疾驰的马车带起的劲风将路边的杂草卷得东倒西歪，仿佛一片伏倒在地的面黄肌瘦的灾民。

　　待声音远去，路旁的树林转出几个人，头戴斗笠，身形不一。

　　“确认就是这辆车吗？”苏盈面容半隐在斗笠下，压低声音问道。

　　花夜点头：“沐尘他们查过了，每隔五日，山阴郡底下各大小县城，都会有人借着运输货物的名义，将廖家旗下产业的收支黄册汇总送往青溪。”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拿到黄册，就能掌握廖家贪污的证据？”苏盈一针见血。

　　“是的。”花夜肯定苏盈的结论，“现在整个贪污一案，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于赃款的去向。”

　　“不过……黄册直接运往青溪廖家，是不是太明显了些？”旁边的令狐提出质疑。

　　“狡兔亦有三窟，廖家自然不会将黄册直接运到自己家。他们在青溪县城外另设有四处农庄别院，其中一处，便是管家整理账册数目的地方。”花夜回答。

　　苏盈翻身上马，“现在轻羽、妙松和坤厉他们已经分别前往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别院，我们的目标就是城北的庄子。事不宜迟，跟着前面那辆车的车辕，赶紧走吧。”

　　她抬头望了眼阴沉沉的天色，此时时辰尚早，太阳还未出来，万物笼罩在朦胧的雾霭里，林间偶然传出的几声雀鸟啼鸣，更显寂静。

　　——也不知道洛洛去廖府情况如何？

　　最早苏盈本想跟着他去廖府，却被洛孤绝拦了下来，说目前赃款一事尚有不明晰之处，需要苏盈帮他调查。等苏盈这边调查清楚，证据搜集齐，直接带人前往廖府和他汇合即可。

　　就在苏盈神思逸飞之际，忽听见花夜在旁边唤了一声：“王妃。”

　　苏盈回过神，花夜咬了咬唇，欲言又止，片刻后，还是道：

　　“恕妾身多言，其实以您的身份，大可不必如此以身犯险。比起您事事亲力亲为，妾身以为，王爷更在乎的是您的安全。”

　　苏盈摇了摇头，低声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作为孤绝的妻子，我……总不能只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拘泥于后宅，整日为他担忧的废物吧。”

　　她仰起脸，梦呓般地喃喃：“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再重来一次了。”

　　苏盈等人抵达廖家在城北的别庄时，已是午时。

　　但令苏盈意外的是，别庄之外没有停驻任何马车。只有门前的空地上，确实留着车马到过的痕迹。安全起见，令狐和花夜率先进去探查一番，确认里面没有任何人看守后，方才让苏盈进去。

　　然而三人将庄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难道不是北院，而是其他的院子？

　　就在苏盈满心疑惑，准备从正房里出来时，她忽然被墙上悬挂的一副水墨画吸引住目光。

　　画里只是普通的田园风光，唯有村口一株焦黑的枯树，莫名有些眼熟。随后苏盈才想起来，画里的村落和枯树，正是黑水村的景象！

　　苏盈将画揭开，敲了敲后面的墙壁，确认没有任何暗室后，方才问花夜：

　　“花夜，你那边怎么样？”

　　花夜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无所获。

　　苏盈眉头微蹙，“那轻羽和坤厉他们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花夜刚想开口，县城南面的上空突然炸开一朵灿烂的烟花，随后令狐急匆匆进来禀报，满脸喜色：

　　“启禀主上，是妙松和轻羽！他们应该发现黄册了！”

　　苏盈当机立断：“我们马上过去找他们。”

　　花夜遥望着空中绽放的烟花，心里莫名地浮现出一丝不安。

　　实际上，洛孤绝一早就查清楚，廖家大概率将黄册安放在南院，之所以让苏盈带人来这里，也只是为了让她求得一份安心罢了。

　　但另一方面，如果妙松和轻羽他们真的发现黄册，按理来说，也应该是先找洛孤绝，最后才会派人向苏盈通传消息。眼下两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地就放烟花示意他们汇合？

　　但花夜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其中关键，苏盈已经跨上马。

　　离开之前，苏盈看了挂画一眼，最终还是命花夜将它卷起收入怀中，一路带着挂画风驰电掣地向廖家南边别院赶去。

　　一路快马加鞭，三人总算在午时三刻，来到南院。然而苏盈刚一进去，就因眼前的骇人景象而愣在原地。

　　只见院子里一片狼藉，处处都是淋漓的鲜血和断肢残尸，妙松捂胸靠坐在墙角，地上插着血迹斑驳的断剑。

　　“到底怎么回事？”苏盈又惊又怒。

　　坤厉勉强地摆了摆手，“谢王妃关心，属下没事，在廖家的人过来前，属下让轻羽、轻羽带着黄册去找殿下了……”

　　“廖家的人？”苏盈心中一紧，“他们发现孤绝的计划了？”

　　还没等妙松回答，花夜突然瞳孔缩紧，一声断喝：

　　“小心！”

　　随着花夜的断喝，只见一道影子仿佛白虹般闪过，花夜拉着她向后推开数丈，同时令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剑向前！

　　“叮叮”数声过后，已然散落一地闪烁着幽幽蓝光的梅花镖。

　　瞥见到那熟悉的武器，苏盈心里的不祥预感愈发浓烈，果不其然，下一刻轻而冷的女声响起，仿佛风铃扣动：

　　“公子猜得不错，你们果然来了。”

　　——颜凌？！

　　注视着白衣女子精致冷艳的面容，苏盈顿感不妙，她很快意识到一件事，颜舜华也在青溪县！

　　那孤绝前去廖府，还有轻羽他们拿到的黄册……

　　联系起自己在北院墙壁上看到的挂画，苏盈的脑海里惊电般闪过一个念头——莫非……

　　想到这里，苏盈当即命令花夜和令狐：

　　“替我拦住她，我要去找孤绝！”

　　“拦？”颜凌微微勾唇，“从你们踏入山阴郡的那一刻起，就在公子的布局之中，你真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能不能全身而退，可不是你说的算。”苏盈冷笑，“给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