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258、一线生机救末年（2）

　　齐歌闭眼之时，不知是否是错觉，独孤凌风注意到周围以朱砂勾勒的花纹，在接触到齐歌血液后，如同被什么点燃一般，泛着奇异的荧光。

　　如同察觉什么，离神台下观刑的星耀派掌门沈汀溪抬起头，凝视着被浓云遮蔽的天空，发出喃喃的低语：

　　“双星交汇？破军星和紫微星怎么会……”

　　颜舜华同样仰起脸，眼里有种狂热的欣喜，竟丝毫不似平常般云淡风轻。

　　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苦心孤诣地布置这一盘棋局，终于等到这一天，可以将原本错乱的宿命，重新扳回原有的轨迹上……

　　第一根锁魂钉钉完，独孤凌风迟迟没有拿起第二根，直到颜舜华目光冷冷转向他：

　　“独孤宗主究竟在犹豫什么？还不继续行刑？”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云阶前，传来一声清丽的嗓音：“行刑？”

　　“——若是我不同意呢？”

　　随着“砰砰”几声巨响，四周的守卫接连发出惨叫，扑倒在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漫天飘飞的雪花里，蔷薇般的红裙在风中猎猎飞舞。

　　对上齐歌惊诧的目光时，对方嫣然一笑，然后将手中银色的长火铳高高举起，对准旁边看守的兵卒，利落地引燃了火.药。

　　趁着兵卒躲闪火铳的刹那，一直潜伏在离神台周围的沐尘、轻羽和坤厉一拥而上，将颜舜华团团围住。

　　“走！”

　　独孤凌风没有任何迟疑，拔剑斩断齐歌周身的锁链。铁链落地的一瞬，他拔出齐歌肩头的锁魂钉，然后将他推向苏盈的方向。

　　说时迟那时快，苏盈点足上前，稳稳抱住齐歌。

　　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庞出现在眼前的一刻，齐歌哑着嗓子开口：

　　“为什么要回来？你不是一直想实现自己云游四海的梦想吗？”

　　“因为……”苏盈笑了笑，轻声回答，“因为以前有个呆子对我说，有他的地方，就有我的家呀。”

　　对上她清明透彻的目光，他心里重重一颤，然而没等他多想，沐尘焦急的声音传来：

　　“快！马车停在山下，我们会拖住时间！”

　　苏盈回头看了眼正在拼死抵挡颜舜华等人的暗翼七卫，不敢再拖延时间，带着齐歌就朝出口的方向奔去。

　　眼看多年的心血与筹谋就要功亏一篑，颜舜华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一剑挑开沐尘的进攻，然后拼尽所有力气，纵身而起。

　　“金弓！！！！”

　　听到颜舜华的吩咐，一直与花夜、鹤雨两人缠斗的颜凌闪身躲过一击，然后抓起一直放在桌上的金弓，抛给颜舜华。

　　金弓落入手中的刹那，颜舜华从袖中摸出三根金箭，随着弓弦的拉开，血珠一点一点顺着他的手指落下，渗入地上的阵眼之中。

　　与此同时，有奇异的低吟从他的口中吐出：

　　“天地玄黄，受址无疆；
　　以血为祭，物且汤汤；
　　心减自中，震震不悔；
　　阴登于阳，魂噬洪荒！”

　　弓弦拉至最大，弯如满月，“——破！！！”

　　一声怒叱，三枚金箭犹如出鞘的利刃一般射向苍穹，刹那间乾坤变色，天地皆震，整座凌天峰止不住地摇晃。

　　地面以朱砂勾勒的血红阵法全部亮起，如同烈火燎原。随着阵法的启动，轰隆隆的雷声仿佛九天之上神祇的狂怒，势要诛灭苍生。

　　是……乾坤大阵！可以倒转阴阳，斩断轮回的乾坤大阵！

　　齐歌不由自主地睁大双眼，仿佛不敢相信在风寂之山曾出现过的阵法，竟然会在凌天峰上完美复现。

　　下一个瞬间，狂风怒号，三道金光汇聚成一束，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从天穹笔直地坠落！

　　眼看那光就要将齐歌整个人贯穿，伴随着清脆的金铃声，一道红影掠如惊鸿，挡在他面前，然后没有丝毫迟疑，将他推向后方。

　　齐歌的心瞬时沉入谷底。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很慢，他瞳孔倒映的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她温柔凝视他，朱唇微弯的笑颜上，仿若初见。

　　“嗤”的一声，耀眼的金色光束穿胸而过，一蓬血雾仿佛猝然盛放的曼珠沙华，凄艳地绽开在苏盈胸口。

　　随之而来的是齐歌撕心裂肺的喊声：

　　“阿盈！！！！！！！！！！”

　　这声音蕴含着无限绝望与悲痛，几乎要贯穿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纷飞的大雪里，一袭红衣，犹如折翼的赤蝶，缓缓自半空坠落。

　　齐歌双目赤红，面无血色，如同一头绝望的野兽，踉踉跄跄奔到那一袭染血的红衣旁边，哽咽着将她搂入怀中。

　　有艳丽的血珠从她的唇角渗出，他颤抖着双手，想要为她拭去唇边的血迹，不料却越擦越多，最后染得手掌一片猩红。

　　雪花一片一片落下，落在他的衣上，发上，眼角，眉梢。

　　又被体温，融成水珠，顺着脸庞滑落，仿佛泪水。

　　“不要哭……”

　　弥留之际，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解开一直背负的纯钧剑，缓慢而坚定地将他的手指，放到剑柄上，合拢他的手掌。然后一眼不眨地凝视着他，唇角向上扬起，努力对他露出一个干净又漂亮的笑容。

　　“我知道，我的心上人，一直……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剑侠。”

　　如今他剑心不复，剑意全失，可在她眼里，他依然还是当年乌里苏达雪原上，任凭千万人阻隔，也要将她带出牢笼的少年侠客。

　　只属于她的少年侠客。

　　双眸彻底阖上前，苏盈模模糊糊地想：

　　师父，你曾告诉我，终有一日，我会行过千山，涉过万水，遇到那个只为我点亮眸中万千星辰的人。

　　师父……我遇到你说的这个人了。

　　只是……往后余生，我没办法再陪他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