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236、你若无情我便休（1）

　　周围的场景如镜片一般，哗啦一声碎裂开来。无数光点急速旋转飞舞，消失在虚空之中。

　　醒来时，苏盈发现自己在湛蓝的池水里沉浮，脸上满面泪痕。

　　——是幻境？是现实？

　　——亦或是，另一个时空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轮回？

　　谁也没法告诉她答案。

　　她一直以为，无论如何，兄长都会苏醒，光明圣教都会长存。

　　在齐歌与林秋水订婚之后，她甚至一度懊悔，为何当初自己要选择离开，为何没有留下来，同洛孤绝成婚。

　　但她从未想过，若是自己没有回去，兄长没有醒来，如今的光明圣教会怎样，西州，又会怎样。

　　原来，再刻骨铭心的爱，也抵不过命运的磋磨。

　　清醒以后，苏盈看见前方有微薄的光亮，如明灭的萤火般笼罩整座山，不远处，齐歌同她一样，被荡漾的水波所包围。

　　他双目紧闭，眉心微蹙，仿佛还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梦境之中。不知梦到了什么，他整个人颤抖起来，眼角有泪水止不住地落下。

　　没想到世上也会有事，让他伤心至此。

　　她怔怔注视着他，忽地想起自己的梦里，他在她床前垂泪哀求。

　　但……毕竟只是她一个人的梦境，一个人的悲喜得失，不是么？

　　现实中的他，应是不会如此为她落泪。

　　良久，苏盈收回目光，顺着光源，游到清池的边缘。

　　池外是一片广阔的白石垒成的平台，平台正中央有座七八丈高的雕像，生有双翅的巨型白狼。白狼昂首向天，振翅欲飞，然而背上却插着一把雪亮的巨剑，似要将它永远钉死在山中。

　　雕像前还燃着一盏又一盏的青铜长明灯，幽幽的碧青色火焰如同无数双眼睛，在默不作声地凝视着来人。

　　苏盈慢慢走过那些长明灯，循着灯火的指引，很快就走遍了风寂之山的内部。

　　和外面比起来，风寂之山里面并不十分广阔，除了石台，便是仅有数尺深的清池，碧波微澜，水里隐约闪烁着奇异的淡蓝光芒。

　　——她和齐歌跳下来的时候，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运气使然，正好落到池水里，捡回一条命。

　　现在回过头想想，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她的确够疯狂。

　　苏盈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白狼雕像前。石像不知历经多少年的风霜，白石的表面遍布蛛网般细微的裂痕，底部还有大片大片的陈年黑色污渍，看上去很像是溅上去的血迹。

　　雕像上还刻有一行小字，不知是谁人所留：

　　“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

　　被诗句的意味所触动，苏盈再度回想起幻境中的一幕幕光景，她刚想伸手抚摸这行字，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叱：

　　“不要乱动！”

　　她下意识地收回手，回过头，正看见黑衣的俊美青年按住剑鞘，神情冷厉。

　　曾几何时，齐歌已苏醒，再对上这双熟悉的眼眸，苏盈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于是转过身，不再看他。

　　不曾想她才转身，齐歌点足上前，揽过她的肩膀，下一刻，剑风呼啸，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斩向空中！

　　再次落地时，苏盈惊异地打量着地上残破的黑影，在她的注视下，黑影很快就化为一阵飞灰。与此同时，长明灯也熄灭了一盏。

　　“这是……”

　　苏盈不由得一阵后怕，她抬起头，发现山谷上空盘旋着无数的黑影，仿佛游鱼般飘荡着，诡异非常。

　　“大概就是侏靖族矮人所说的朔风怨灵了。”齐歌收剑回鞘，“这里很危险，得赶紧离开。依你所说，风寂之山有上古阵法，想办法破阵吧，否则我们都得困在这里，没法出去。”

　　经历一场幻境以后，苏盈总觉得和齐歌相处十分怪异，心里似乎有口气堵着，始终上不来。她索性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道：

　　“我刚刚在山中走了一圈，唯一觉得有异样的，就是这清池了。既然这里有怨灵，而我们在水里昏迷的时候，却没有被怨灵伤害，恐怕阵法就与池水有关。”

　　她提议：“去池子里找找吧，或许能发现线索。”

　　齐歌赞同她的观点，两人一道来到池边，苏盈凝视着水面荡漾的清波，说了声“我下去看看”后，想也没想，猛地扎进池子中！

　　水里的光芒被她所惊，如鱼群般在她身侧流转，绮丽惑人。从苏盈的视角看去，白石的池底其实很干净，连水草都没有生长，就像透澈的水晶，随着波纹的摇曳，神光离合。

　　珍珠般的气泡悠悠地上浮，然后在水面破碎。苏盈本想浮出水面换口气，不料她突然瞥见池底正中央，有团模糊的白光在流动。

　　——找到了！

　　苏盈迅速地朝着阵眼游去，刚到那里，她便感觉自己整个人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所包围，隐隐约约，耳边似乎还传来一声叹息。

　　“为什么……为什么总有人执迷不悟呢？”

　　苏盈晃了晃脑袋，将那声音赶出耳朵，不让自己的心神被它扰乱。

　　声音消失后，苏盈绕着阵眼四周游了一圈，发现白光是一柄古朴的长剑，那些流光盘绕古剑旁边，依稀勾勒出一头白狼的轮廓。

　　发现这点，苏盈想了想，双手握住古剑，将它用力向外拔。

　　随着“喀嚓”的轻响，古剑被苏盈拔出，苏盈浮上水面，举着古剑对齐歌道：“看我发现了什么！”

　　话音未落，下一个瞬间，苏盈只感觉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所包裹，水面如被人搅动般，开始剧烈地震荡。

　　还没等苏盈反应过来，整池清水迅速朝古剑留下的凹槽倾泻，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惊慌失措中，她连连呛了好几口水。

　　齐歌看到这一幕后，没有多想，迅速跳下池子，朝着苏盈的方向游过去，然后将她拖上岸。等苏盈将肺里的水咳出来，池底的水已然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光洁如新的池底。

　　但和两人想的不一样，四周依然非常安静，没有出现任何出口。

　　苏盈跳下池子，古剑静静躺白石的池底，从阵眼被拔.出来后，它就变成了一把普通的铁剑，锈迹斑驳，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常。

　　就在苏盈蹲下身，想仔细检查古剑的时候，尖锐的风声再度来袭，齐歌将她一推，以手为剑，硬生生逼出几缕剑气，挥向怨灵！

　　这一次，齐歌的胳膊被怨灵擦过，登时出现一道寸长的伤口，幸好这些怨灵虽然凶猛，却没有毒性。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很快被吸入池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盈正想找东西给他包扎一下，突然之间，万鬼哭嚎，整座山如有了生命一般，开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