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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扰扰人间是与非(3) ...

  •   时间一晃,到了八月末,在汧灵颜氏的游说与联合下,原本打算为沈临渊争辩的云中沈氏,最后不得不屈服于前朝与后宫的威压,保持缄默。

      与此同时,狱中的沈临渊也承认了是自己杀害颜朗。

      就在皇帝夏侯瑕即将签署处死沈临渊的诏书时,变故突生,定远侯兼任兵部尚书的颜舜华主动向皇帝递交一份辞呈,请求罢免自己的兵部尚书职位,此言一出,惊呆众人。

      金碧辉煌的太极殿里,气氛莫名凝重。只有一个人的声音,琳琅作响,纵使是仙露明珠,亦无法比其清润。

      “整件事情,乃微臣一人之过失,是微臣委任临渊调查岭南之役的事。临渊发觉颜朗勾结夷人,出卖军情的真相后,为了替岭南枉死的将士报仇,才怒而杀害颜朗。还请陛下降罪于微臣,微臣愿以一己之力承担所有责任。”

      颜舜华说完,大理寺卿云鸿清同样向前一步,禀告道:“启禀圣上,我已核对过沈府发现的账本,陛下请看——”

      “五月初七,出白银四千两,入雪狐裘三件。”

      “五月二十日,出弓.弩七千支,入虎骨两幅。”

      “六月初三,出粮草三百石,入血灵芝一枝。”

      ……

      说到最后,云鸿清一合账本,“账本里提到的雪狐裘、虎骨、血灵芝等物,均是夷族的特产。而微臣在前兵部侍郎颜朗府邸的库房里,也搜寻到了这些东西。”

      翌帝夏侯瑕的神色愈发难看,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

      与此同时,齐歌暗暗捏紧了拳头——好个置之死地而后生!

      即便自己如今拿出那些与颜舜华有关的账目,禀告给皇帝,也只能佐证颜舜华的话,让圣上愈发认定是颜朗主导了整件事情,颜舜华受其蒙骗,因此放过了颜舜华。

      饶是如此,他依旧不肯放弃,没有理会旁边殷启明与岳君峰的眼神,大步向前,道:

      “据臣所知,其中雪狐裘与血灵芝,颜朗曾赠与定远侯,而颜侯爷,也欣然收下,侯爷对此如何解释?”

      “我是否可以理解,侯爷其实也在岭南之役里发挥了某些自己的作用?毕竟,当时的颜朗只是兵部侍郎,而侯爷,可是兵部尚书。”

      他的话尖锐无比,直指颜舜华与颜朗早已勾结串通,众人闻言,禁不住都将目光投向白衣似雪的定远侯。

      只见颜舜华以袖掩唇,咳嗽了几声,本就身患心疾的他,此刻脸色几乎成了张白纸,然后一声长叹:

      “这正是微臣向圣上请罪的原因。当初颜朗赠予微臣这两样东西,微臣以为他是以长辈之尊,关怀微臣的心疾,所以不仅收下,还回以白银千两。如今想来,这些都是建立在我翌朝将士的累累白骨之上,实在是……”

      说着说着,他突然一撩衣摆,单膝跪地,低头拱手:

      “微臣……有罪!与颜朗同罪,还请陛下重罚——”

      翌帝的眼神在颜舜华和齐歌身上游移了几个来回,似乎在衡量他们身后家族的分量,沉吟半晌,终于开口:

      “既然如此,定远侯也是受人蒙蔽,念其为朝廷效力多年,劳苦功高,暂且保留兵部尚书一职。至于沈临渊,杀害颜朗事出有因,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武威将军之位交由殷启明代劳。”

      “至于罪魁祸首,前兵部侍郎颜朗,叛国加上之前侵占良田,滥用职权欺辱民女,阖府上下,无论男女,秋后问斩——”

      翌帝的结论一出,满殿朝臣齐齐跪地,高呼“陛下英明”,齐歌站在原地,直到殷启明使劲一拽他的袖子,方才下跪。

      然而自始至终,他紧紧咬住下唇,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退朝以后,齐歌是第一个走出太极殿的,他快步向前走着,没有理会任何一个大臣,仿佛是将满腔的怒气化作前行的速度。

      直到他的肩膀被人一拍。

      “居然拿自己家族开刀,真是大义凛然。倒是我小瞧了这个颜舜华。”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定远侯,殷启明语气颇为玩味。

      “恭喜将军官复原职。”齐歌冷声道。

      “你在愤怒我没有在朝上替你说话?”殷启明挑眉。

      齐歌嗤笑一声,“说了有用吗?”

      “原来你也知道说了没用。”殷启明摇了摇头,“颜舜华一手遮天,无论前朝还是后宫,多为他的麾下,陛下被他挟制多年,仅凭三言两语,根本不可能扳倒他,现在的结果,已是难得。”

      “难得?真正的罪魁祸首,一个毫发无损,一个稳居高位,这算什么难得!这明明是对牺牲在岭南的薛万三他们的羞辱!”

      说到“薛万三”这个名字的时候,齐歌闭了下眼睛,从岭南回到天耀城后,他甚少提起这个名字,然而每每想起岭南的一幕幕,总是如鲠在喉,痛贯心膂。

      “我喜欢的姑娘,有着明亮的花朵一样的脸庞。”

      “我喜欢的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我归乡……”

      伴随着歌声响起的,还有篝火旁一张张年轻的脸庞。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如今梦里人奔赴黄泉,而河边骨,依旧负屈衔冤!

      看到他变幻不定的表情,殷启明心知他定是又想起了什么,许久,他道:

      “之前我便和你说过,煮茶之道,切忌心急。不仅是煮茶,万事万物,同样如此。往后还长,你何苦因一时的失利,乱了阵脚。”

      齐歌并没有回应他的话,直到颜舜华从他身边走过,他的眼神才霍地一变,如剑芒般雪亮。

      见到两人,颜舜华面上没有任何不悦,依旧保持令人如沐春风的态度,微一点头后,道:

      “殷将军,齐郎将,我先行一步。”

      然而没走多远,他忽然顿足,回头看向两人。

      “对了,殷将军与齐郎将日后若有空闲,来承剑山庄做客,舜华将不胜荣幸。尤其是——”

      他唇角上扬,深深凝视齐歌,“齐郎将,我很期待你的到访。”

      宫门外,刻有汧灵颜家九尾狐的紫檀清油车停驻多时。

      马车旁,颜凌淡妆素服,似亭亭出水的白芙蕖,然而只有走近了,才知道即便是最柔弱的花瓣,也是取人性命于无形的毒药。

      看到朱色宫门里走出的一袭白衣,颜凌上前,福了福身后,唤道:“侯爷。”

      颜舜华淡淡“嗯”了声,看到他的神情,颜凌了然于心,“看来一切都在侯爷掌握之中,恭喜侯爷得偿所愿。”

      “谈不上得偿所愿,只不过没有偏离我的计划罢了。”颜舜华摆了摆手,旋即轻叹一声,驻足眺望远方的天空。

      “侯爷为何叹气?难道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不,我只是有些诧异,向来对政治不够敏感的某个人,居然有一天真的和我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用以前他看不上的种种手段,拉帮结派,开始与我对弈,一较高下。”

      “但五年前,齐歌还是洛孤绝的时候,不也是在七绝大会上设计齐曜,才令王家露出马脚吗?”颜凌不解道。

      “五年前?”颜舜华轻笑一声,“你真的认为五年前他赢了吗?”

      颜凌还在思索,颜舜华已经自顾自地说下去:

      “不,他输了,输的一败涂地。否则如今兵部尚书位子上的人,就是他而不是我了。他被那个女孩扰乱心智,实在太过明显。”

      “我并不反对情这个字,但太多时候,它实在会造成麻烦,令人束手束脚,不管是对于洛孤绝,还是对于齐歌,都是如此。”

      他的神色带着几分笃定,负手站立,悠然望向远处连绵的宫殿屋宇,“有这个软肋在,他永远都不可能赢。”

      “所以……”

      “所以这也是我们要期待的。五年的时间过去,一切是否还如往昔?毕竟,我和他的棋局,还远远没有结束。”

      凝视着气定神闲的白衣公子,颜凌有一瞬间的冲动,很想问他:那和颐郡主呢?这是否就是你明明要迎娶她,却依然能下定决心覆灭玉清观,杀死她的母亲,并一剑重伤她的原因?

      当然这话颜凌是不可能问出来的,她只是从车厢里取出洁白如银的狐裘,正要为颜舜华披上的时候,他却一个手势,制止住她。

      “不急,现在还不到离开紫宸宫的时候。”

      颜朗蹙眉,但很快,她的疑惑烟消云散,因为狭长的宫道的一头,传来急促的声音:

      “侯爷留步。”

      一名身着紫袍,臂弯里挽着拂尘,地位颇高的宦官匆匆向他们走来。如他所料那般,宦官走到跟前后,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道:

      “皇后娘娘,宣定远侯颜舜华入宫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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