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178、古来征战几人回（3）

　　旌旗当空，猎猎飘舞，随着擂擂的战鼓声，齐歌一身玄衣铁甲，骑白马在赤潮一般的敌军中来去自如。

　　古往今来，作战讲究的是迅疾如风，侵掠如火，不动则已，动似雷霆惊电。齐歌此次作战方针正应了“迅疾”二字，全然占据了“动”的先机。

　　电光火石的功夫，他已经斩落数十名人头。

　　在齐歌的带领下，密集的箭簇似急雨破空，冷冽的刀光下扬起无尽的血雾。敌军虽放出了蛇阵，却没有了之前的威力，那些毒蛇在地上翻滚着，被战马踏成模糊的肉泥。

　　夷人士兵接连倒下，潺潺的涧水染成了鲜血般的殷红。

　　翌军一点一点向寨子里推进，直到将不足百余人的夷族叛军逼得退无可退，可怜兮兮地聚集在寨子中的空地上。

　　眼看胜利在望，已经有翌军忍不住吹响胜利的号角，齐歌正准备说“降者不杀”之际，前方的竹楼顶部传来一声尖锐的竹笛音。

　　随着这声笛音，陆地仿佛颤抖起来，刺鼻的土腥味弥漫开来，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岩蟒，成百上千的岩蟒！

　　最小的蛇都有碗口粗，最大的岩蟒就像如同水桶。在笛曲的诱导中，这些蟒蛇从前方的山坡上翻滚而下，如同蛇的潮水，汹涌袭来。

　　“竹楼上有人在控制这些蛇！”军队之中，有人失声道。

　　齐歌抬起头，正看见一名身着翠袍的男子横笛而吹，曲调和他们之前在密林中遇袭的那次，一模一样。

　　齐歌想也没想，夺过旁边士兵的弓箭，一个箭步踏着木桩上前，随后接连点足，身子尚在半空之中，三支利箭却已如同流星一般，接连朝着男子射去！

　　男子似乎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吹着竹笛。随着高昂的变调，一条原本匍匐在他脚旁的岩蟒，突然直立起身子，替他挡下了三箭！

　　一蓬蓬蛇血绽放，染上男子翠色的衣角，如点缀的朱砂。

　　翠袍男子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只是继续吹着怪异的笛曲，底下的岩蟒愈发暴躁，战马嘶鸣，好几名士兵被蟒蛇粗壮的身躯缠绕，连惊呼都未曾发出来就已惨死蛇口。

　　听着士兵的哀嚎，齐歌眉间狠戾之色愈发浓重，他再次弯弓搭弦，瞄准翠袍男子。

　　翠袍男子以为他要重新射箭，冷笑一声：“故技重施。”

　　一阵急促的回旋后，笛音再度高昂起来，又一条岩蟒游动过来，准备替翠袍男子抵挡攻击。不料岩蟒还未到跟前，一个黑影如凌空的鹞鹰，以超乎寻常人的速度，跃上了竹楼！

　　原来，齐歌根本没打算以箭取他的性命，只是用来吸引对方注意！

　　长剑破风斩落。

　　三尺高的血雾凌空扬起，翠袍男子如断翅的鸟，从竹楼上坠下。

　　随着他的死，再无人吹奏竹笛。那些岩蟒也失去了之前的狂躁，大部分都缓缓退回山林里，逗留的小部分，被剩余的翌军合力斩杀。

　　薛万三走上前，没好气地踢了翠袍男子的尸首一脚，“叫你玩蛇，叫你玩蛇！”

　　被他一踢，从男子的腰上掉出一块形状奇特的银饰，仿佛两条正在狂舞，身躯扭结的细蛇。薛万三捡起银饰一看，不禁喜上眉梢，仰起头，对竹楼上的齐歌喊道：

　　“齐校尉，你杀的是御蛇师啊，这次百寨叛乱里，敌军调动蛇阵最大的依仗御蛇师啊！”

　　齐歌一怔，注视男子尸首的眼神里，忽然带上复杂难辨的色彩。

　　他记得，沈临渊找自己商议的时候，只说五千名叛军占据了石溪涧，但他从未提起，这五千人中有御蛇师的存在。

　　究竟是探子没有探查到，还是……沈临渊，没有告诉自己？

　　想到此处，齐歌原本喜悦的心情，笼罩上一层密不透风的阴翳，如黑云压城，日光皆隐没。

　　越成岭的某处山崖之上，白衣的贵公子临风而立，遥望着远方。

　　从他的眼中看去，那些山川河流，夷寨竹楼，仿佛棋盘的经纬与罗列其中的一颗颗棋子。

　　有灰色的信鸽扑棱棱落下。

　　他抽出信鸽腿上的竹筒，从里面倒出纸条。阅读完石溪涧最新的战况后，颜舜华默然无语，许久，似是叹息般地道：

　　“竟然发现了夷族士兵不怕蛇的秘密，还是我低估了他呀。”

　　“这次死的御蛇师是百寨首领元黎的女婿，元黎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御蛇师不吝于他未来的接班人。”

　　不知何时出现的暗卫，单膝跪地，向他低声禀告道。

　　“还有呢？”颜舜华语声淡漠，毫不在意。

　　“元黎指责我们背信弃义，本来说好了他帮公子解决殷启明，公子许诺日后减免岭南的赋税，并让他们与南荒通商自由。”

　　“现在殷启明已经领罪返回帝都，但岭南一带赋税未减，南荒那边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幻花宫始终恪守百年前的盟约，对这边不闻不问。他们又搭上御蛇师的性命，这让元黎很是气愤。”

　　听了暗卫的话，他摇摇头：“我是说过跟元黎合作，也确实将殷启明等人的行军路线透露给他。可我从没说，会和他一直合作下去啊。”

　　“元黎如今怒火冲天，恐怕不日就会带领大军进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让齐校尉赶紧带人回来吗？”

　　“为何要召他回来？不正好给他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吗？齐校尉如此聪慧，我想剩余士兵在他的带领下，定能以少胜多的。”

　　说完，他松开手，纸条如一尾苍白的蝴蝶，随风消逝在茫茫的山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