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14、耿耿星河欲曙天（3）

　　篝火跳动着，木柴发出燃烧的噼啪声音。

　　处理干净的乌蛇被串在树枝上，苏盈蹲在火堆旁，握住树枝的另一头，不时地翻转以保证受热均匀。

　　洛孤绝环着双手靠在不远处的一株枯树下，似是在闭目养神。

　　烤熟的蛇肉散发出一股焦香，表皮渗出金黄色的油脂，苏盈取出随身携带的小瓷瓶，从里面倒了些胡椒粉末上去。

　　粉末接触到蛇肉的瞬间，浓烈的香气冲得洛孤绝睁开了眼睛。

　　苏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手起刀落，将树枝整齐地一分为二。她站起身，向洛孤绝走过去。

　　“尝尝？”苏盈把串着蛇肉的树枝递到他跟前。

　　洛孤绝瞥了眼蛇肉，没说话，也没接过去。

　　苏盈知道他还是没能战胜心理那关，干脆自己吃了起来。蛇肉烤的刚刚好，外焦里嫩，咀嚼起来微甜又紧实，带着丝丝回香。

　　不过苏盈依旧有些遗憾——如果出门时候多带了些调料就好了，仅仅只有胡椒，还是无法真正烘托出蛇肉的鲜美呀。

　　整个过程，朱鸟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主人大快朵颐，苏盈弹了下它的脑袋，把最肥美的两段挑出来喂给它。

　　朱鸟欢喜地鸣了一声，叼着蛇肉，用翅膀亲昵地蹭了蹭主人。洛孤绝这才注意到，朱鸟的尾羽竟是如雪一般的洁白。

　　等苏盈差不多把自己的那份解决，正对着洛孤绝的一半蠢蠢欲动时，洛孤绝终于忍不住，从她手里把树枝拿了过来。

　　“你不是不吃吗？”苏盈故意问他。

　　洛孤绝神色淡淡：“因为你试过毒了。”

　　苏盈“切”了一声，捧起地上吃得正香的朱鸟，对它道：

　　“重明，咱们不理这个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重明鸟扑了扑翅膀，不满地啼叫几声，从主人手里挣扎着出来，继续埋头苦吃。

　　洛孤绝没理会这对主仆，只是垂眸注视着树枝上的蛇肉。

　　良久，他试探着咬了一口，入口的刹那，无法言说的鲜香充斥整个味觉，有些像叫花鸡，但是又比鸡肉更加富有弹性，细滑而甘甜。

　　等苏盈转过身时，洛孤绝拿着的树枝只剩下串串白骨。

　　她得意地看他:“怎么样，我就说好吃吧。”

　　洛孤绝含糊地点点头，想起一事，又问苏盈：“刚刚听你说，这只鸟叫重明？”

　　在他的印象里，星落池旁也是这只鸟驱赶走了金瞳玄蛇。

　　苏盈点头，神情骄傲：

　　“对呀，重明可是八岁生日的时候，阿爸亲自给我抓的。别看它不大，在我们赤丹一族的眼里，可是守护慕塔索格峰的神鸟呢。”

　　“……你确定它，不大？”

　　洛孤绝看了看朱鸟鼓鼓囊囊的肚子，眼角微有抽搐。如果不是它的羽毛颜色奇特，洛孤绝第一眼看过去，险些将它错认成只怀孕的母鸡。

　　苏盈白了洛孤绝一眼，语声霸道：“我说是小鸟，就是小鸟。怎么，有意见呀？”

　　似是为了附和主人，重明鸟也把小脑袋扭到一边，不再搭理洛孤绝。

　　洛孤绝只好转移开话题：“你是赤丹族的？”

　　在西州的那些日子，洛孤绝也曾听说过这个生活在慕塔索格峰脚下的部落，还起过雇人带路的念头，可惜并未找他们的踪迹。

　　回想起初见时苏盈的装扮，一直盘旋在洛孤绝心底的疑虑彻底打消——倘若自己猜的不错，眼前女孩大概是族长女儿或者族中圣女一类的人物。

　　这样看来，她出现在慕塔索格峰，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那些守岚卫，大概也不会对她怎样。

　　苏盈的回答印证了洛孤绝的猜测：“算是吧。五岁的时候，哥哥把我送到赤丹族，阿爸是族长，对我就像亲生女儿一样。还有这串铃铛，阿妈亲手给我编的，说可以保佑我平安。”

　　“其实……来中庭这么久，我挺想阿爸和阿妈的。”

　　提起赤丹族，少女的声音忽然有些低沉，垂眼凝视着手腕上的金铃，“记得以前每到这个季节，部落里都会举行盛大的篝火节，大家围在一起唱歌跳舞，火光暖融融的，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是一片明亮的橙色。”

　　迟疑一会，洛孤绝开口：“我去慕塔索格峰的时候，赤丹族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不知道，我回到哥哥身边不久，赤丹族就迁徙了，听说是因为收成不好，大家去了更远的地方。”

　　苏盈轻轻说着，罕见地出现一丝落寞，“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阿爸和阿妈了。”

　　“那你这次来中庭——”洛孤绝欲言又止，他想说你要想见你爹娘，也应该是去西州，赤丹族总不可能迁徙到中庭。

　　“因为……”

　　不知想起什么，苏盈抬起脸，凝望着浩瀚的星空。

　　风吹拂着她的长发，整个人都沉静下来，冰雪般的神色，仿佛又回到了初遇那天，她是踏雪而来的神女，他是奄奄一息的旅人，彼此相望，却遥不可及。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她缓缓道：

　　“为了送一个朋友回家。我答应过他，要让他再看到故乡的雪兰花。”

　　“送朋友回家？”洛孤绝低声重复着她的话。

　　苏盈摇摇头，似是肯定，又如同否定，“说是朋友，不算太准确，他就是我常说的那个师父，只不过以前他在的时候，我很少这样叫他。我的中庭话和武功，全是他一手教的。”

　　皎皎的月光犹如水银泻地，她的声音仿佛隔着层薄雾般，缥缈而不真切，轻声道：

　　“其实到后来，我也搞不清，对我来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亦师亦友，又或者……”

　　她止住了话，没有再说下去。

　　然而从她不自觉流露出的神色，洛孤绝可以清楚感知到，苏盈口中的师父，于她而言，定是极为重要的角色。

　　不知为何，他心底生出几许异样的情愫，淡淡道：

　　“时候不早了，先去你说的那个山洞吧。明天还要想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