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歌》南淮月

10、落花时节又逢君（2）

　　阳光从窗格中穿过，落在少女瀑布般的长发上，令她的头发泛着暖棕的光泽，映得一切都仿佛融融的梦境。

　　洛孤绝的目光不时落在苏盈身上，而后又很快移开，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发出几声轻咳。

　　“好了。”苏盈拍拍手，然后扯了下洛孤绝衣袖，示意他看自己，“怎么样？”

　　洛孤绝低下头，只见苏盈头顶两侧分别挽一个半垂的发环，系着飘逸的红绫，与未挽起的发一起披拂在身后。

　　除此之外，她的两缕鬓发还编成细细的小辫，一左一右垂落于胸前，末端点缀着精致的赤金珠，带着鲜明的异域风情。

　　洛孤绝微一颔首，表示对她发型的认可。

　　苏盈却不满意，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目光忽然落到桌上放着的蔷薇花上，展颜一笑，拿起蔷薇，朝发环的边缘簪去。她一边簪花，一边问洛孤绝：

　　“我听说延夏有一种雪兰花，你知道这种花生长在哪里吗？我在城里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

　　听到苏盈的问题，洛孤绝摇头：“延夏并不出产兰花，更不要提你说的雪兰花。”

　　“不可能，有人明明这样和我说过，肯定是你记错了。”苏盈并不相信，连带着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洛孤绝挑了挑眉：“你很喜欢兰花？”

　　苏盈沉默一会，看向窗外的江水：“你看我像喜欢兰花的人么……又娇弱又秀气，我才不喜欢呢。”

　　洛孤绝正想开口，却见苏盈施施然起身，准备将铜镜还给旁边的乘客。

　　未几，船身突然剧烈地一晃，若不是洛孤绝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整个人差点就要撞上柱子。

　　“讨厌！”苏盈不满地抱怨一声，然而她的不满很快转为警惕。她瞟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又走到对面的位置，悄悄开窗向外看去。

　　果不其然，数十艘艘小艇从四面八方而来，包围了两人乘坐的客船。有人认出那些小艇的标志，惊叫道：“是神水门！”

　　“终于来了。”苏盈唇角一勾，仿佛早已等待多时。

　　洛孤绝扫了那些船一眼，发现船上的人不像上午那样松散，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合上窗户，问苏盈：“你是故意引他们过来的？”

　　“不然呢？擒贼先擒王，可想要擒王，总得给王出来的理由吧。”

　　苏盈站起身，正要出去，又停下来，笑吟吟地注视着洛孤绝，“要不要和我一起？有惊喜哦。”

　　洛孤绝沉思片刻，拿起纯钧剑，跟在她身后走出了船舱。

　　江风浩荡，数十艘小船密密麻麻将客船包围起来，每条船上都有四五条拿砍刀的精壮汉子，和先前那些人一样穿着灰衣短打，一幅来势汹汹的架势。

　　“你们的少主呢？”苏盈环视一圈，问道。

　　话音未落，一线笛音悠然响起，这些小船自动地向两边分开，正中的水道上驶来一叶轻舟。

　　舟头立着名俊俏的小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身穿月白衣裳，外罩华贵的深紫比甲，碧色的短笛横在唇边，衣袂随着江风飘扬。

　　只是一眼，洛孤绝就认出了来人——正是那日在星落池旁逃脱的神水门小公子，萧怀光。

　　此时的他一改西州时灰头土脸的模样，金冠束发，额间勒着细细的紫绳抹额，正中一枚碧玉环，赤金的长命锁和璎珞层层压在衣领上，愈发显出他眉如墨画，肤色玉曜的精致相貌。

　　萧怀光放下玉笛，看向苏盈：“这几日就是你放火烧了神水门好几个分舵，并扬言要见我？”

　　“除了我还能有谁。”

　　苏盈用手指绕着小辫子，依然是浅笑盈盈的模样，但仔细看去，双眸却是半点笑意也无，仿佛冰水里浸过一般，寒冷彻骨。

　　萧怀光不置可否，他注意到苏盈身后还站着一人，高马尾，黑色劲装，显然是习武人士的打扮。

　　等看清楚洛孤绝的容貌，萧怀光怔了怔，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的模样，对他道：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洛孤绝没有回应，右手却缓缓按住剑柄。

　　察觉到他的杀气，苏盈微侧眸，“原来你们见过了。”

　　“岂止。”萧怀光一声冷笑，他定定看向洛孤绝，目光阴毒，“从星落池回来后，那一身伤，我可记得一清二楚。”

　　“干得好。”苏盈捅捅洛孤绝，小声道。

　　洛孤绝眉头紧锁，他现在的心思全放在观察神水门的情况上。

　　被外面的动静所吸引，现在甲板上除了原有的水手，还聚集了一些手持棍棒的乘客。虽然知道凶多吉少，但求生欲的驱使下，他们还是想奋力一搏。

　　扫了那些人一圈，萧怀光挥手示意属下的小艇逼近客船，“既然都在这里了，就速战速决吧，省得夜长梦多。”

　　听了他这句话，几个脾气暴躁的水手骂了一句“奶奶的，跟这帮龟孙子拼了”，拎起木棒直接冲向萧怀光乘坐小舟的方向。

　　然而还没等他们到船舷边，几道银光闪过，登时扑倒在甲板上！

　　水手们睁着双眼，暗黑的血从他们七窍之中流出，在甲板上缓缓洇染开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味。

　　仔细看去，每人的心口都多了一根尖锐的银针。

　　注意到银针，洛孤绝几乎可以肯定，萧怀光的招数，必定与神医谷有着什么关系。

　　捏着其余银针，萧怀光挑起唇角：“还有人想上来吗？”

　　看到水手的尸体，本就畏惧神水门的人们乱作一团，小孩的哭闹声、大人的叱骂声、妇人的啜泣声交杂在一起，混乱不堪。

　　洛孤绝微皱眉，对苏盈道：“我去对付他们，你留下来保护这些人。”

　　“少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连累他们？” 苏盈一撇嘴，显然误会了洛孤绝的意思。

　　洛孤绝无奈摇头，也没有多做解释。苏盈却不肯跳过这个话题，而是继续道：

　　“最近经过云梦泽的客船接连失踪，就算没有我，这一船的乘客也在劫难逃。”

　　“不过嘛，既然本姑娘在船上，我向你保证，他们出不了多少事。更何况——”她一弯唇，浅笑如花，“死在这里的是谁，还不一定呢。”

　　下一个瞬间，银色的长鞭飒地出手，舞如盘龙，苏盈踩着船舷直接跃向轻舟上的萧怀光。

　　与此同时，数根带抓钩的绳索从小艇抛上甲板，神水门的人抓住绳子，开始向客船攀登。

　　洛孤绝回过身，对众人断然道：

　　“回船舱！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过冷厉，船上其余的乘客被他这么一说，更是惊慌失措，争前恐后地朝着船舱跑去，一个小孩子被挤得跌倒在地，没命地哭喊要娘亲。洛孤绝迅速地抱起他，将他带到船舱里。

　　等最后一人进了船舱，他合上舱门，转身扫视着甲板上的神水门一众人等。

　　“一起上吧。”

　　雪亮的剑光从剑鞘里迸射出来，黑衣的青年横剑在握，目光冷如同刀锋。神水门的人互相看看同伴，旋即抡圆了砍刀，冲向洛孤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