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十八 ...

  •   “……蓟县吧好像,那个子恪他家里姑母有个表亲住那头;他们家房子在城郊,我一回给你在图上勾一勾。哎对,你可以把渔阳山坡帮的九哥喊上,他有条没用上的九节鞭扔给我,我把它打扮成炮仗塞进了另一拨弟子的竹篓里,他们刚好装小贩……”
      “……哦对了,他们家有两头驴子两条狗,驴子都是公的,狗是一公一母。我看那两条狗常常待一块儿,估计过不久能给生出来一窝来。你们到那告诉他们是老板娘让来找神棍的,别话没说完就硬闯,别到时被那一窝狗咬死或者被驴给踢死,我可不负责……”
      阿镇抱着一大袋红薯进门,头上汗和热气直冒。老板娘喊他放去后院,一会他又走了出来。铺子里没多少客人,老板娘让他喝碗热茶,而后叉着腰看街上。对门菜刀铺老板正准备出门,和她打招呼。
      “六叔要出门呀?这雪停得可刚好。”
      “是啊,前几天冻得根本不想往外跑。”
      “今天可不就暖和起来了嘛。您伤风好怎样啦?”
      “哎别提了,我看只喝姜汤不行,还是得去抓副药才治本。”
      “那可不,我也老喝姜汤,没见我就不伤风。阿虎留在铺子里?”
      “就他一个,给客人找零头都数不清铜板的。老板娘你有空多帮我看着点阿虎,这孩子啥都不会做。”
      阿镇听着老板娘说哪呢阿虎上回帮我搬东西的时候可利索了,把那老板劝出了门。吱呀的车轴撵过,蒸笼上的小米糕好了,味道飘出来。阿镇肚子咕一声,老板娘回过头,让他进去随便拿。
      近正午的时分街上热闹,路口的观江酒楼人声鼎沸,看样子是哪位新加官的贵人在摆席。老板娘一边瞧着一边给买茶的客人算账,听见有人喊加豆干的时候回神应道这就来。门外面进来一戴着破帽的人,抖了抖身上挂着的钱袋。
      “有钱了?”老板娘回头一脸稀奇,“今天都骗了些谁?”
      “今儿的可是光明正大的银子!刚拐过来路上有人喊我算的卦。”那人摸索出一枚银元,可张扬地摇了摇,“贫道我一看他那身铜臭气打扮,再看他忽左忽右老往酒楼上瞄,哪能不知道他这等会是要去巴结人。嘿嘿,这么个冤大头,不宰他宰谁。人们喊我一声半仙,不知我这另外一半的精睛火眼哪,不是神仙,更似神仙!”
      “行啊你,帮你清掉半个月账了。”老板娘扬眉,给他倒茶。半仙一边喝,一边伸缩脖子四周打量:“我说老板娘,你怎么就心血来潮把这铺子名改了呢?我到现在还容易找不着。”
      “我这不就跟着对面铺子给起的嘛。”
      “人家叫六哥菜刀,你这咋叫二爷茶铺呢?”
      “因为我上有兄,下有弟,我老二,不成吗?”
      “是是是您老二您确实老二了……”半仙低头喝茶,老板娘没当回事地接着擦柜子了。忽然半仙眼一瞪,放下碗吼:“我操!老板娘你给我倒的是不是小白菊!”
      “咋的,你更爱喝老香片?”
      “我我我你你你,靠!”半仙从桌边跳了起来,“我这么多年了,我的亲娘!我半仙也是个能喝上小白菊的有钱人了!老板娘你居然又把它给搞活了!”
      “早去年就开花喇!我怕它再给我甩脸子没敢摘。”老板娘把茶壶墩桌上,“一壶小白菊就一惊一乍,有钱没钱都是个穷人。”
      “哪里穷,我半仙命里可就是要发财的哪!要不是心疼它开花开得少,贫道我天天拿它来泡脚。”
      “一壶茶二钱银子,我给你记账上了哈。”
      半仙忙撂下茶碗扑过去喊说别别别,我才喝了一口,那壶里的我可是一滴都没倒。老板娘敏捷地躲避着他的魔爪,突然哎一声冲出门将将扶住被阿虎碰倒的菜刀摊子。阿虎吓得脸发绿,老板娘叫了几声都听不见。她耸了耸肩,挖出他手里攥着的零钱,找给了客人,一边教着那老仆妇怎么握刀好使劲把她给送走了。

      春寒料峭时最易伤风,斜对角卖鱼的掌柜也称病修养了。老板娘提着一篮红薯走了一趟,回来时就已经站在路中央指点起了鱼铺小伙计怎么晒鱼干。不远处唱戏的声音咿咿呀呀,正演到那来日的始皇帝为质八年终回秦国,阿镇吃着晚饭,听老板娘那特别的语调说着你们师傅交代的别怕,有啥难处找我老板娘,看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手长脚长。
      “还饿?”老板娘进门看桌上豆干碟子空了,“进去拿个烧饼呗,顺道帮我看看枣泥糕发没发好。”
      阿镇听话地拿了个烧饼,递给老板娘一碟红豆饼:“老板娘,你吃不?”
      老板娘拣了一个叼嘴里,示意他把剩下两个拿去。她靠着长桌翘着二郎腿,边吃边看门外。那秦王唱着那管它昔日笼车换子去同来,君无义,踏个长平尸满地!老板娘一个人念叨着什么,阿镇吃完烧饼,她突然呀了一声转过头。
      “阿呆说的是不是明天来?”
      阿镇点头。
      “还好今天多买了葱。”
      第二日大早阿呆就来了,阿镇照旧把他拉到一旁问里问外,反复确认他没被城北那群游手好闲的混混欺负,才问他手艺学怎样了。阿呆兴奋地掏出一个小木件,说这是师傅第一个喊我拿出手的东西哎!
      阿镇左看右看皱眉,问这是个啥。
      老板娘凑过来看了一眼,说瞅着像个人像。
      阿呆把它塞进老板娘手里,说我雕的就是老板娘你!阿镇奇了,揉了眼睛又看还是没看出来。老板娘脸上乐开花,说像,真像!阿呆对我这么好,快来吃个葱花烧饼!阿呆被夸得头晕,啃烧饼掉下一地渣都没察觉。阿镇盯着老板娘手里的小木件,问老板娘哪里看着像,我看来看去老觉得是个男的。
      老板娘一龇牙,说神韵像!
      客人逐渐多了起来,阿镇被喊过去了。老板娘饶有兴致地拉着阿呆问你之前都刻过些啥,阿呆手舞足蹈给她讲作坊里师傅雕了一个月的大木柱,有房顶那么高,还得从二楼的天井里插进去,师傅在二楼雕花,他就楼上楼下地跑。老板娘听得起劲,自语说哪家又准备建房子把梁柱做得那样漂亮,下回上街得看看是不是附近,就是不知雕的什么。阿呆说师傅雕了个有尾巴有翅膀的,我也不知道是啥。
      那可能是朱雀鸟喇,老板娘道,不知哪家又要修宗庙,改天去上一支香。
      阿呆停留了一会就出发朝牛头村去了,他朝师傅告了三天探亲假,来把阿镇要送回家的东西拿上就走。老板娘送他到岔路口,阳光不错,她就站在街上和干果铺的大娘聊起天来。一问才知道大娘的小孙子也得了伤风,家里正愁不知抓什么药。老板娘立马说六叔前几日才去抓了一次呢我帮您问问他,也看看他好怎样了。她别过大娘,左手一篓鱼右手一筐枣地走回来。
      阿镇见了想,好像老板娘每次出门都会被人们使劲塞东西。
      “这几天吃点好的。”她朝着他咧嘴笑。

      过了几天来了一群人,进门就拉着老板娘眼泪汪汪道周南姑娘周南老板娘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我们找得好辛苦。阿镇给他们端上了一碟鱼干,看见一个人拿出来了半把刀。
      老板娘摆弄比划了一会儿,去后门拿出来一块磨刀石,唰唰唰几下把断开的地方磨出了刃,放回去说拿着,当匕首用,看看能不能把冠世神刀用成冠世神匕。那人问说能给我把新的不,老板娘说我这的刀如果算年岁,全都是老弱病残喇,拿起碗喝茶。
      送走了一拨又来了下一拨,阿镇听他们说是想问老板娘啥时候把埋去薛郡的那把青铜矛挖出来,老板娘瞥了他们一眼说你们当初不是撇下了它们拿了铁头的窄叶矛吗,几个人嘿嘿笑说还是重一点的打野猪顺手。老板娘放下茶碗,说这样,你们帮我搞匹快马,我连上挖地来回两个月跑一趟,这段时间你们要吃酒吃饭,就上观江酒楼买去。它们家不贵,一碗银鱼白粥四钱银子八十八个铜板,茶也是一个价……怎么又不挖了?不是你们谢我干啥呀我还想去薛郡玩一转呢。
      半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坐下了,正喜滋滋地数着兜里的铜钱。那群人里有人问老板娘说,你不是把这些花都给挖出来了嘛。老板娘说花哪能埋,我是偷偷把它们放到了桑海大宅子边上的旮旯角落,就没人敢搭理敢动喇,等有时候闲下来我一盆盆把它们搬回来的。一人喝着茶说今年的花好像开得多了。老板娘笑得灿烂,说开了呀,该开的都开了,还没开的吧,总会开的。
      送走了这拨人后老板娘擦起桌面,听到马蹄声之后抓起一篓鱼干一篓酒就跑出门去。阿镇远远看街那头一队人马,其中一大汉下来,开了酒坛就灌。老板娘比划着西边的方向一边说什么,那人说那不行,我得亲自去,声音大得在铺子里都听得见。阿镇意识到是老丐,然后看见他蹲下整理着一地鸡鸭杂货。
      几只鸡一落地就扑腾着翅膀要飞,老板娘一把抓住捆上。半仙坐在铺子里啧啧摇头,说这又鸡又鸭的可真是羡慕死我了,要没有人挑剔这鸡养老了多少多少日,还能吃得更舒坦。说话的间隙老板娘已经把鸡和鸭都收服妥了,齐齐整整倒挂在马屁股后莫名的喜庆。阿镇见老丐把喝剩的半坛酒倒进壶里,半仙嗦了口茶水,说丐爷这么看着,可真有点老了呀。
      话音刚落一声暴喝传来,下一刻哐地砖垛被砸得稀烂,老丐一手从废墟里穿过去,在一旁一对卖艺母女惊恐的目光下拎出来个抱着钱箱的毛贼。
      半仙缩了缩头,没捡刚才抛出去的话。

      天气逐渐暖和起来,城郊总能见飞着些风筝。去年收成差,今年乡下已经等不及地开耕了。阿镇抬茶叶回城时从田垄上走过,风里还有点凉。回到铺子上老板娘给他打了姜汤,阿呆居然也在,见到他忙跑来。
      “阿镇哥你猜我今天碰见了谁?”阿呆的脸颊通红。
      他还真的没猜到。阿呆在帮师傅抬木柱出城时碰到了子思。子思住在隔了个山头的一座小县城里,阿呆说他后来没逃出桑海多远,等态势好些后回去把老父接了出来。前些年父亲过世,他打点好后开始抽空修补书册。市井里的小孩没爹娘管教,老喜欢在他写字时跑来挠他,他拗不过,就教他们识字,和他们讲孔孟之道。时间长了开始有人家上门拜访,把小孩送到他那,他就张罗起了一个小书舍做教书先生。
      阿镇听到这,不知怎么地就瞥向了老板娘。老板娘正站在梯子上,翻找掂量着客人要的茶叶。
      “我刚给老板娘讲过一遍啦!”阿呆正吃着,举了举一袋枣干,“她让我下回再经过,给子思带去。”
      晒干的冬枣飘着甜丝丝一股味,钻进阿镇鼻子里。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八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