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光》长生不老汪

45、外面

　　傅知言和周书祉定定地看着周玉邈。

　　周玉邈在家里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沉默寡言，没有什么情绪起伏，苦行僧一样日复一日地做着一样的事情。

　　现在他们看见了周玉邈忽然出现的情绪起伏。

　　“……有个孩子敲咱们家的门，又说敲错了。”傅知言怔怔地说。

　　“他小腿上打着石膏？”周玉邈追问。

　　傅知言点了点头。

　　周玉邈改变方向，转而走向了门口，他打开门，看见陈青雨正一脸纠结地站在门口抠手指。

　　陈青雨本来想他是该再鼓起勇气敲一下门还是灰溜溜地回家和陈一商量他们的痛苦午餐，没想到周玉邈家的门再次打开了。

　　他立刻转纠结为惊喜，两眼亮亮地看着周玉邈。

　　“吃午饭了吗？”周玉邈问。

　　“没……”陈青雨说，“我记得我的欢乐银行里存了不少方便面，今天我能不能取几包？”

　　“好。”周玉邈回去一会儿，拿了一个布包出来，“给。”

　　陈青雨往里面看了一眼，是四包方便面、四个鸡蛋和一包火腿肠。

　　“里面有鸡蛋，当心点，别弄碎了。”周玉邈说。

　　陈青雨点头，目的达到了，可陈青雨还不太想离开，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下午打算做什么？”周玉邈问。

　　“打算写剩下的作业。”陈青雨说，“你呢？”

　　“画图，看书，打球。”周玉邈说。

　　“啊……真充实……”陈青雨的语气听上去很低落，因为他本想在周玉邈的安排中插一脚的，现在看来其中恐怕没什么空隙了。

　　“别蔫巴巴的，陪你玩了两天了，你自己待一下午，明儿见。”周玉邈揉了揉陈青雨的脑袋。

　　“噢……好……”陈青雨说。

　　“回去吧，好好吃。”周玉邈叮嘱陈青雨，“细嚼慢咽，加点蔬菜。”

　　陈青雨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家。

　　陈一正像个上了发条的娃一样焦躁地原地打转。

　　“你抽疯了？”陈青雨提着布包走向厨房，他要给自己煮个丰盛的方便面大餐。

　　陈一跟过来：“你跟周玉邈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说中午好吃饭没之类的。”陈青雨站在灶台前，想拿出来方便面，又想起来陈一还在门口站着呢，这顾秀梅的好儿子会抢他的吃的。他的手停下样，问陈青雨，“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我没想好吃什么。”陈一抱着胳膊说。

　　“现在想想，你中午要吃什么。”陈青雨说。

　　陈一摸着下巴翻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陈青雨及时献上建议：“我觉得你出去吃挺好的。”

　　“这是个好建议。”陈一摸着下巴说，“只是我现在没钱，不然我一定出去吃。”

　　“你没钱？那你知道哪里有钱吗？”

　　“哪里？”

　　“外面。”陈青雨坚定地看着陈一。

　　陈一奇怪地看着陈青雨。

　　陈青雨继续明暗示：“你知道你应该去哪里吗？外面。”

　　陈一目瞪口呆看着陈青雨：“我为什么应该去外面？你才应该去外面，一到周六日就出去乱晃是你的习惯。”

　　明暗示失败。

　　“中午吃啥好呢？”陈一打开冰箱，“这儿有半颗白菜，一瓶豆酱，长绿毛的鲜面条……你觉得吃啥好？”

　　“嗯……我不知道……鲜面条把绿毛刮一刮然后再煮一煮应该挺好吃。”陈青雨攥着布包不松手。

　　他要自己吃，或者和跟周玉邈一起吃，决不跟陈一一起吃，除非陈一出去，不然陈青雨宁愿不吃。

　　陈一瞪着冰箱里长毛的鲜面条皱眉：“必须得吃这玩意儿吗？”

　　“咱妈怎么说的？”陈青雨想顾秀梅舍得放陈青雨饿着，应该不会不管陈一，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以为还有两袋方便面，但其实没了，她说那她中午回来做饭，现在是十二点五十八分，我们在对着冰箱里长毛的鲜面条发愁。”陈一扶着冰箱门，没法下定决心把面条拿出来，也没法下决心把冰箱门关上。

　　“你可以到她打牌的地方找她，她也就总去那两个地方。”陈青雨说。

　　“也是，那我去找了，这长毛的鲜面条我吃不下去。”陈一最终下定决心关上了冰箱门。

　　“你会带点东西回来给我吃吗？”陈青雨对已经走到门口的陈一的背影说。

　　陈一头也不回地说：“我会吃饱了回来向你描述我吃的东西有多好吃，保证绘声绘色，让你感觉你就像吃过了一样。”

　　陈青雨一点负罪感也没有了，眼看着陈一饿着肚子出门长途跋涉去找顾秀梅要吃的。

　　陈一走后陈青雨开始做他的方便面大餐。

　　接水、开火、架锅，一气呵成。

　　波浪形状的面条在开水里翻滚，加上鸡蛋、切片的火腿肠、几片白菜叶、方便面自带调料。

　　香味飘出来，陈青雨嘴里的液体快速分沁。

　　这时有人敲门。

　　陈青雨心里噔一声，心想该不会是陈一有什么东西忘了回来拿吗？那岂不是把陈青雨煮泡面抓个正着吗？

　　“谁？”陈青雨关上火。

　　“我。”是周玉邈的声音。

　　陈青雨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地去开门。

　　周玉邈端着两个鸡腿站在门口：“你不是问为什么我们家从来没有给你们家送过吃的吗？现在吃的来了。”

　　“这么好啊。”陈青雨笑着说，“我煮了方便面，看着很好吃，你要不要来吃？”

　　“我吃过午饭了，你吃吧。”周玉邈说。

　　“不想再吃点吗？我一个人吃饭挺孤单……”陈青雨盛情邀请。

　　周玉邈看了一下时间，说：“我可以陪你坐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就得开始画图了。”

　　陈青雨满意地点头：“好啊好啊，进来吧。”

　　周玉邈进去，环视一周，微微皱眉。

　　陈青雨家挺乱的，茶几上、电视柜上、地上哪儿哪儿都是杂物，地板上的一些印记因为时间久远都擦不掉了。

　　沙发上放着陈一穿过的袜子、顾秀梅穿过的内衣。

　　陈青雨赶紧垫着陈一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把那些给包起来扔到了角落里。

　　而后陈青雨觉得不够，又去他房间里拿了他洗过的干净的衣服垫在沙发上：“你坐这里，这衣服我洗过，还没穿，很干净。”

　　周玉邈在陈青雨铺的衣服上坐下，看着不那么自然。

　　陈青雨打开窗户，而后把方便面盛出来，端到客厅，放在茶几上。

　　颜色鲜艳的方便面上面覆着一层火腿肠、一个完整的鸡蛋和一片莹润的白菜，看着还是很诱人。

　　“你真的不要一起吃吗？”陈青雨问。

　　周玉邈说：“不了。”

　　陈青雨打开电视，播着近期热播的电视剧作为背景音。

　　“你要好好学习。”周玉邈忽然说了一句不相关的。

　　“嗯？”陈青雨摸不着头脑。

　　周玉邈看了一下他左右的杂物：“我本来想跟你说让你把这里好好打扫打扫，但我想起来你受着伤，并且我不想让你碰顾秀梅和陈一的东西，所以我就只能说你要好好学习，多一点选择，走出这里，以后有你自己的生活……”

　　陈青雨怔怔地点头，实际上他点头的时候还在努力消化周玉邈说的话。

　　周玉邈没再说话，陈青雨开始吃他期待已久的方便面。

　　味道很不错，陈青雨一边吹气一边大口吃，顺带着吃周玉邈带来的大鸡腿。

　　据周玉邈后来回忆时描述，陈青雨当时吃方便面的样子不是在吃，而是在喝，更准确地说是在旋风吸入。

　　“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周玉邈又问。

　　“嗯？”陈青雨把他的脸从大面碗上扬起来，“我生日快到了吗？现在是几月几号？算了你告诉我也没用，我记不清我是哪天生日。”

　　“你可真是迷糊，之前你都在过什么生活？”周玉邈问。

　　“其实对于我来说不记得是好事，少一天伤心不是很好吗？我想我要是记得我的生日的话就会在生日那天想，为什么没人跟我一起过生日？为什么我是如此的孤独？为什么我的生日是如此的凄凉？”陈青雨耸耸肩膀，满不在乎地说。

　　“一直没人给你过生日吗？”周玉邈问。

　　“也不能说一直吧，我小时候在我亲妈身边的时候，她有次在我生日的时候给我买了一包糖，跟我说我是那一天出生的。然后问我愿不愿意回到爸爸身边。”陈青雨说。

　　“然后……”周玉邈神色凝重地看着陈青雨。

　　“我问她什么爸爸，我还以为我没爸爸呢，我当时很久没见我爸，对我爸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我妈说：你爸很好的，他有自己的房子，能让你住自己的房间，不用像现在这样跟我挤一起。我说：那你为什么离开爸爸？”

　　陈青雨说到这里不由得抽了一口气，其实过了这么长时间陈青雨已经不怎么悲伤了，抽一口气是觉得他是不是该换个话题了，他怕他的方便面凉了。

　　“要不还是改天说这个吧？”陈青雨说，“今天吃方便面大餐我本来挺开心的，我怕说着说着让我不开心了。”

　　“你故事的结尾是‘那你为什么离开爸爸？’，这对于听故事的我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周玉邈说，“你先吃，吃完告诉我后面发生的事好吗？”

　　“好。”陈青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