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之光》长生不老汪

20、空白

　　数学课之后是语文课，相对数学课来说，陈青雨稍微喜欢语文课一点，首先是语文老师的眼神不像数学老师那么阴沉。

　　其次语文老师骂人也不直接骂，而采取迂回曲折的讽刺方式贬低陈青雨，好多讽刺稍带点迂回曲折陈青雨根本听不懂，也就少受了许多伤害。

　　第三语文书上有图片，陈青雨抄笔记的时候顺便看看那些图，就算是放松和解压了。

　　上课上到一半，语文老师让默写昨天背的诗。

　　陈青雨完全没印象，脑供认里空空的，像实心儿的一样。

　　他面对着空白的纸张，放空他空白的大脑。

　　看这纸时间长了，他发现纸上油渍的形状很特别，像小狗，再看看又像郭美琴的牙。

　　想到郭美琴陈青雨就想到他答应的会提高成绩，这是郭美琴在帮他争取最后一次机会……忽然心里一紧。

　　空白的纸张忽然变成了吃人的怪兽，陈青雨的快乐被它大口大口吃掉，它打了一个饱嗝，吐出来大团的焦虑。

　　为什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什么都记不住？

　　“好了，小组长把默写纸收上来。”语文老师说。

　　周玉邈是他们的小组长，拿陈青雨的纸时愣了愣，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陈青雨的白纸放在了他的字迹工整漂亮的纸上面。

　　收完他们小组六个人的纸，周玉邈在交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陈青雨的纸调换了一下位置。

　　陈青雨疑惑地看着周玉邈，他不明白周玉邈为什么要调换默写纸的位置。

　　周玉邈回到坐位上时说：“我怕我的和你的挨在一起，对比太鲜明会让语文老师更加愤怒。”

　　陈青雨觉得周玉邈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你的诗为什么没有背？”周玉邈问。

　　“啊……”陈青雨张口结舌。

　　难道陈青雨逃得过语文老师逃不过周玉邈吗？

　　话说他昨天晚上做了些什么呢？

　　陈青雨记得他昨天还挺忙的来着，好像做了很多事。

　　啊，想起来了。

　　陈青雨是做了很多事。

　　他昨天晚上吃、吃、吃、吃、洗澡、吃、吃、吃、吃。

　　虽然做的事情的种类比较单一，但耐不住重复的次数多，所以就浪费时间。

　　“对不起。”陈青雨低着头惭愧地说。

　　“算了。”周玉邈似乎已经有了陈青雨的耐药性，看着都生不起气来，并且也不想叹气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阶段改天结果，“今天晚上好好背，我看着你默写。”

　　陈青雨点头：“我一定好好背。”

　　“不用背全篇，背这两句就可以。”

　　周玉邈在陈青雨的书上画了一道横线。

　　“为什么啊？”陈青雨不解地问。

　　“我知道你的脑容量有限，也知道学习要循序渐近，所心以会在一定程度上简化你的学习任务。”周玉邈说，“这两句是这道诗的名句，阶段性考试如果考这首诗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考这两句。”

　　“哦——”陈青雨恍然大悟地点头。

　　真是太厉害了。

　　陈青雨觉得周玉邈将来可以去做高中老师，又觉得让周玉邈做高中老师在点屈才，他可以去做科学家。

　　本来有点长的诗一下子浓缩成了两句，对于陈青雨来说负担一下子就小了，心理压力小了他背起来反而更容易了。

　　下一节上课之前他背会了前一句，上课时他偷瞄了几眼，又回忆了一下就记会了后一句的前四个字。

　　真是个好兆头。

　　然而下课的时候他就只记得后一句的前四个字了，前一句给忘了。

　　无情的命运啊，总是这样的打击他。

　　陈青雨太想背会这两句诗了，连去上厕所的时候都嘴里念念有词。

　　周玉邈本来说陪他一起去，他坚决拒绝，怎么说都是拒绝。

　　陈青雨实在是做不到让周玉邈看见他的……

　　他营养跟不上，那里也发育得不如别人好。

　　陈青雨深以为耻。

　　并且就算他发育得好他也不敢让周玉邈看到，怎么想怎么觉得羞耻。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陈青雨孤独但放松，放松但念念有词，念念有词且一瘸一拐地进了卫生间。

　　“呵，这么努力啊。”陈一阴阳怪气地说。

　　陈青雨给陈一一打断，忘记他一直念念有词的是什么了。

　　“你是装给周玉邈看的吧？”陈一冷嘲热讽，“天天表现另一个人不难受吗？”

　　“我不是在表演。”陈青雨说，“我还想上学。”

　　“你以为只要你努力就能继续上学了吗？”陈一笑得近乎有些阴毒，“你努力成绩也不会有进步有什么用？”

　　“不会一点进步也没有的。”陈青雨没什么信心地说，语气弱得像是自欺欺人，像给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找个借口一样。

　　“哈哈哈哈……”陈一大笑一阵，“你还记得我们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吗？”

　　那是一段不愉快的，灰色的记忆，陈青雨现在想起来就难受，他勉强辩解说：“现在和那时候不一样。”

　　陈一不听陈青雨辩解，自顾自地说：“咱爸的领导给了咱爸三张电影券。”

　　陈青雨记得当然记得，只有三张电影券，他们家却有四口人。他很想去，陈瑞祥赶紧说他太累了，想在家休息，让顾秀梅、陈青雨和陈一三个人去看电影。

　　顾秀梅脸色不好看了，说她一个人哪能带得了俩孩子，并且没人骑车带他们他们还得挤公交。

　　陈瑞祥为难地不说话了。

　　最后顾秀梅说看这次陈一和陈青雨谁考试成绩高，谁的成绩高谁就去看电影，谁的成绩不好谁就在家里待着看家。

　　陈瑞祥觉得这样不好，陈一的成绩一直都比陈青雨好，用这样的方式决定谁去看电影不公平。

　　顾秀梅的脸色更难看了，说出了很难听的话。

　　陈瑞祥提议自费买一张票，大家都去看。

　　顾秀梅说再买一张票多贵，就陈瑞祥一个月挣那一点钱，还好意思这么大手大脚的。

　　陈瑞祥就不再坚持，只是私下里跟陈青雨说要好好学习。

　　陈青雨真的很想去看电影，所以就很努力很努力地学习。

　　努力学了一个月，等到月考，成绩出来，他的成绩比陈一低。

　　于是，陈瑞祥、顾秀梅和陈一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看电影去了，陈青雨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留在家里。

　　可能陈青雨就是不如陈一，努力也没有用。

　　陈青雨自己已经回忆了一遍过去，陈一还在慢条斯理地口述着帮他回忆。

　　“那会儿你起早贪黑地学习啊，看着我压力可真大，可是呢，最后一考试，你却不如我。”陈一得意地说，“那可是小学一年级的题啊，能有什么呢？能有多难呢？你怎么能连那个都学不会呢？”

　　陈青雨皱起了眉头，不自觉地长长叹了口气。

　　“最后怎么样，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看电影去了。”陈一满足地笑着。

　　陈青雨深深地记得，他们收拾东西出门的时候，陈一脖子上挂着他心爱的葫芦娃水壶，左手拉着陈瑞祥，右手拉着顾秀梅，笑得很满足。

　　现在的笑容和当时一模一样，很满足。

　　那段回忆对陈青雨来说是灰色的，对陈一来说大概是像晴天像夕阳一样的颜色吧。

　　“不，不能说是你们一家人。”陈青雨说。

　　陈瑞祥是陈青雨的爸爸，陈一不能那么说，陈青雨不是完全多余的一个人，他是陈瑞祥的孩子。

　　“是我们一家人，你来之前我们不知道多开心。”陈一说。

　　这时上课铃响了，陈一出去洗手了。

　　陈青雨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上厕所。

　　上课的时候陈青雨总走神。

　　“所以这场战争被发动了，你萌听懂了吗？”历史老师说。

　　我们一家人。

　　“这节课很重要，你萌都要好好听，不要走绳（神）啊。”

　　我们一家人。

　　“瞌睡的同学就胀起来（站起来），胀到后面（站到后面）去听啊。”

　　我们一家人。

　　陈青雨忽然惊醒，他不能再回忆陈一说的话了，不管最后的成绩怎么样，下课后周玉邈可都会检查他的笔记的。

　　太远的想不了，还是先顾眼前的吧。

　　陈青雨赶紧拿起书奋笔疾书。

　　下课后周玉邈检查陈青雨的笔记，说：“只记了后半节课的笔记，你前半节课在做什么。”

　　“啊……这个……”

　　陈青雨前半节课在做什么，在单曲循环播放陈一在卫生间跟他说的话吧。

　　“对不起。”陈青雨说，“我不小心走神了。”

　　“为什么总说对不起？”周玉邈问。

　　这个问题又给陈青雨问住了。

　　是啊，他为什么总是说对不起呢？

　　“我不知道。”陈青雨茫然地说。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周玉邈说，“你知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吧？”

　　陈青雨点头：“我知道。对不起我没做好。”

　　“下节课不要这样了。”

　　“嗯，我记住了。”陈青雨认真地说。

　　周玉邈停了一会儿说：“不过你不好好学习确实对不起我，我在你身上用心了。”

　　陈青雨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周玉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