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求》青菱菩萨

61、第16章 父亲母亲（四）

　　“对，这就是我下面要说的，你三姨娘，秦小莲她的聪明之处！”范玉荷忽然大笑起来，她耸着肩从地上站了起来，却不去看满脸铁青，眼中同样是疑惑的龚止戈一眼，她也不看别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仍比她矮了一截的龚栖枝，眼神像是盯住了小羊羔的凶狼。
　　“你能来到这个肮脏的世界，还得多感谢你的三姨娘，是她，极力地劝说你娘把孩子生下来，是她，在那时一直勤勤恳恳地照顾你那初次怀上孩子的娘亲，也是她，让那时候那么无助的吴长思心中有了慰藉，有了些安全感！所以她在老爷面前拼了命地讲你三姨娘的好话，因此你娘怀孕的那段时候，老爷去的最多的不是刚进门的五姨太的屋子，而是你三姨娘的屋子！可惜呀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即便如此，她还是没能再怀上一个孩子，真是老天有眼！”
　　“那个时候全府多少张眼睛都看着，你三姨娘对你娘有多好，有多照顾，她的贤名也是在那个时候传播开来！可是却没有人知道，那些时候，你三姨娘在我面前，是怎样一副嘴脸，她又是怎样跟我说的！你……能猜得到吗？”范玉荷忽然压低了身子，靠近龚栖枝到他跟前的鼻尖处。
　　龚栖枝被她吓得退了好几步，疯狂地摇着头。此时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曾以为二姨娘是什么样的人，三姨娘和五姨娘是什么样的人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可今天二姨娘这样说，却把他长久以来对龚家女人的想法都给打乱了！
　　记忆里的爹爹，是个英勇善战的男子汉，他拼搏沙场，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每次回来都带了一身伤，可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告诉他，这是一个属于男子汉的荣誉！他龚家的男儿，应当如此！
　　可是就是爹爹的常年征战，让家里的妻妾们形成了分帮拉派的局面，也让二姨娘，曾经一个如花儿一样美丽的女子，在长久的艰辛岁月里，逐渐成了个需要浓脂厚粉遮掩才能绽放一瞬光辉的“恶女”。
　　他对自己的娘亲没有任何印象，爹爹也不会与他讲起，他总是说，男儿志在四方，娘亲死了就死了，放在心底就好，没必要问这么多。可小时候他是多么希望有一个能照顾他，爱护他的娘亲啊！就是在那个时候，带着一脸温和笑容的三姨娘出现了，她待他很好，什么都给他最好的，对他简直比对二姐姐还要好。并且偶尔听她和府里的下人们讲起，自己的娘亲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他的心这才安定了些。
　　可是今天二姨娘却说，他的娘亲根本不希望他出世，她也根本不想要有这个孩子——她不爱自己么？或者说，她恨自己在那个时候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恨到想亲手将他扼杀在她的肚子里？虎毒不食子，他的娘亲贤良淑德，怎么会想杀了他？不，不会的！
　　还有三姨娘和五姨娘，她们都是对他那么好的人，又怎么会把自己的娘亲和正在娘亲肚子里的他当成了她们争宠的工具？
　　一切似乎都乱了……

　　“你五姨娘那时候一直跟我说，她有多羡慕你娘亲，如果你娘亲生的还是一个儿子，老爷又会是多么多么的欣喜！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为我描述一个黑暗的世界，她可真是会演戏，淌着泪珠儿跟我说，如果老爷到时候把心思全放在吴长思和她将来的孩子身上了，我们这几个可怜的小姐妹怎么办？老爷会不会不再看我们一眼，会不会不再疼爱我们和我们的孩子？那个时候，也是我心浮气躁，城府也没这个女人深，就这么着了她的道儿！我对吴长思的心思从最开始的一些担忧逐渐化成了憎恶，我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实话告诉你吧，我也不隐瞒什么了，那时候就是我亲手熬了一碗汤药送你娘上了西天的！你那三姨娘，可谓是功劳巨大啊！这一手借刀杀人，我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都觉得不可思议呢！她那个时候，才几岁大的一黄毛小丫头啊？嗯？”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范玉荷忽然看向了一脸沉静如水的秦小莲，眼中透着深深的厌恶与一丝几不可见的……害怕。
　　是了，她在害怕她！
　　秦小莲，多可怕的一个女人！多有手段的一个女人！
　　若不是她还要保护她自己那个温婉贤淑的形象，若不是她已经被所有人当作了一个争权夺势的恶妇，她如何能砸锅摔碗地，不留一丝余地地把她和黄夷儿一起逐出龚家？
　　她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刚刚把秦小莲赶出去的时候，她一连兴奋了好几天，几乎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把她赶出去了。可她的高兴并未持续很久，就在今天，这个女人竟然和她们共同的丈夫一起回来了！
　　她是来向她炫耀的，她虽然面上没表露——她一直是个把心事都藏在心底的人，但她心中一定在鄙夷她！鄙夷她的手段还是这么幼稚，鄙夷她最终还是给了她一线生机，鄙夷她让她找到了老爷，回来一起收拾了她！

　　“没有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不管当时的真正情况如何，三姨太她终究还是把龚栖枝生下来了，这就是她爱他的最好证明，各位以为呢？”一直坐在堂下的楚留香冷不跌开口，他慢慢呷了口茶水，惬意道。
　　把孩子生下来了就是最好的证明，不管孩子母亲在那之前心中抱有怎样的想法，她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来。因为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当她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就注定不再是为她一个人而活，她不能自私到为了自己的生存而阻止自己生命的延续。
　　她用自己的死亡给孩子带来了一线生机，只有她死了，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女人才能稍稍消停。她是爱着自己的孩子的，她用自己的生命和这份爱打了个赌，赌自己的孩子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她赌赢了！
　　每一个母亲都是最好的赌手，因为在她们眼里，自己的宝贝们就是她们最后最好的底牌。
　　龚栖枝不是笨人，听了楚留香的一番话自然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情稍稍转平。但也仅仅是稍稍而已，他心中的阴影已经落了根，没有母亲活过来为他解释二姨娘说的这一切，这些便成了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真相的谜团。也许……三姨娘知道，可她现在也成了“嫌疑人”，她会说真话么？
　　龚栖枝不禁看向自始至终都默然无语的秦小莲。
　　刚才，除了楚留香，没人注意到大堂的某一个角落，一个身穿鹅黄色裙衫的女孩子正神色复杂地听着这一切，听着其他人口中的亲情、父爱、母爱，再悄悄地将它们逐个与自己的父母进行比较。
　　她的父亲真的爱她么？她的母亲爱的是不是只有父亲一个？那么她是谁，又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她是不是……本不该出现的。
　　因为她的降生，给父亲带来了一个累赘。残忍地让他醒悟，即便是娶了他所爱的人的婢女，却始终是代替不了她。自此，心如死灰。
　　因为她的降生，让娘亲眼睁睁地看着，她有个医术天下无双的丈夫，她最终却死在“难产”这一剧可笑的戏目里。是她让她母亲看清了这一切，将自己从从天而降的大喜梦中拉醒了过来——她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她家小姐的替代品，他爱的是傅镜月，而不是她的婢女，她的婢女可以是任何人，不在乎是不是她杨梨儿。
　　她与她母亲的遭遇何其相似。这是命运的诅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