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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11章 回归不得(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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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乔从来就不是个大好人,龚栖枝的眼泪汪汪最多也只能让她做到这一步,要想她帮忙帮他抬担架,除非把她塞进娘胎里再养一遍,否则是决不可能的。
她无动于衷地看着龚栖枝一人辛辛苦苦地拉扯着沉甸甸的担架,还要努力保持平稳不让他爹摔下来,速度犹如龟爬。期间楚留香已从翠竹谷到这边定向飞行三四次,只是他每次回来看向乔乔的目光都略显怪异,在她想追问什么的时候,这人就又运气轻功跑没影了。
不说就不说,等她到了家里,肯定不带他过河,然后把龚止戈治好了把他们父子丢出来,自己守在里面再也不出去,从此谁也进不来。哈,多伟大的理想,多美好的愿望!
乔乔忙着怀疑楚留香的眼神,也就顾不了龚栖枝许多了,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某一棵树下打个小盹儿,醒过来以后再往道路深处跑,路过龚栖枝的时候也不多看他一眼,只往更远处的某棵树跑过去,坐下,打盹儿。
令乔乔有些惊讶的是,年级小小的龚栖枝一路上竟一直都没有喊累,只是一人默默地拖着担架往前一点点地移去。
如此往返十几次,他们在一天一夜过后终于赶到了翠竹谷。
“栖枝,如果刚才……我帮你抬担架的话……”
“姐姐……”龚栖枝放下手中担架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深谷,听到乔乔的声音后赶紧抬起头来略有不安地看向她。
“这是报应对不对?如果我帮你的话,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嗯?”乔乔没去看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前方,那个保护了她十六年的家。
前方道路上,原本是青青草地的地方,全成了焦枯的松软,双腿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脚下传来的是让人心肌一阵收缩的清脆断裂声,本应是柔韧而充满生机的触感却全成了死气沉沉的绵软。
“喀拉拉”,一阵微弱的风吹过,高处早已被火烧透了的焦黑枯枝轻飘飘地随风而坠,轻轻落在焦黄的土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乔乔捏了捏拳头,又很快松开,不管在她身旁一脸替她担心焦虑的龚栖枝,放开脚步往前方跑去。
这场火应该燃烧了几天几夜吧,一路上入眼的是枯骨嶙峋的枯桠,如鼻的是刺鼻难闻的炭味,入耳的是一片死寂的静。
那条让天下人闻之色变的毒河,早已在滔天大火中被蒸到一滴不留,凹下去的河床上遍布黑漆漆的鱼尸,任谁来了都可以踏在它们的身上进入她的家园。
那条最多只能渡过三人的小木船,正静静地躺在河床上,那面目全非的长槁,怕是不管谁轻轻一捏,就会碎了吧。
原来,想要进入翠竹谷是如此简单,只要一把火……
乔乔没有过去,她站在岸边,远远望着再也看不到的碧绿竹屋,她天天摘着果子吃的小果林,还有怎么也触不及的属于爹娘的坟包。
“我们走吧。”转过脸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勉强的笑,也没有蓄势待发的眼泪,仅有一片让人胆寒的沉静。
“姐姐……”
哼,那里有再多机关暗格今后也不会再有用武之地,她费尽心机找到用来做小金库的隐秘阵地原来也是这样不堪一击。
“乔乔,没了就没了吧,大不了就跟我一样,从此四海为家?”
哼,谷里常年弥漫的药味也该散一散了,挡风的密林现在空洞洞的,刮他个几天风就什么味儿都没了。
乔乔低下腰去揉了揉龚栖枝柔软顺滑的头发,柔声道:“听话,以后冬天不要玩火,会尿床的。”
“顶着个死人脸吓谁呢,这里也不能治人了吧?换地方?”他来来往往好几趟,一路上都不停地想着怎么安慰这丫头,哪知道到最后她连眼泪都不给一滴,他准备的那么多柔情蜜语都被暂歇一旁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他一番安慰姑娘家的功夫。天哪,女人哭起来那个昏天暗地啊,可是很恐怖的。
“再这样拖下去也就不必治人了。”乔乔看了眼被搁在地上的龚止戈,曾经魁梧高大的壮年男人现在已是形容枯槁,病情耽搁了这么久,就算还能治那也活不长了。
“姐……姐姐?”
“其实这里也是块好地方,我爹和我娘都在这里。”
“不……”
“也对,他们夫妻俩在的地方,怎么能多个第三者?”
“姐姐!你……”
“乔乔!”楚留香单手环住乔乔的腰,一把将她抱开拎到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站定。
扑了个空的龚栖枝双眼血红地趴倒在地上,顾不得擦拭沾上脸的尘土,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再次往乔乔这边猛地一扑。
“砰!”
楚留香用内劲将龚栖枝轻轻撂倒,既没伤了他,又让他不得动弹,看着他在地上不停扑腾,收在乔乔腰间的手更是紧了紧:“你这是做什么!”
他楚留香虽然采花无数,但那些都是你情我愿之事,若是对方不愿,他也不会强逼,最多是死皮赖脸罢了,但却从未有过欺凌弱小之事。那小娃娃是哪里惹到她了,这黄毛丫头看着人畜无害,怎地一张嘴皮子如此不饶人?
无声的笑漾开在乔乔唇角:“我不快活,谁想快活?”
她当然不是别人轻轻一撒娇就同情心乱射的烂好人,只是那些虚虚实实的事还触不到她心中肆意妄为睚眦必报的底线。让他们快些认清她的真面目也好,她本就是从骨子里骄傲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千金大小姐。
一出谷,等待她的就是所有人漫无天际的追捕。救人乃医者之本,所以她就非得为一群与她不相干的人累死累活?他们情操高尚?他们的旗号打得响亮?却为何偏偏要她受罪?
她是真的有些累,她只想回到这个只属于她的小小避风港,这样便谁也抓不了她,谁也逼不了她了。
好不容易把那个鹊巢鸠占的冤大头引出谷,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回来,不放任何人进谷,这样就不会有一大堆人等她救命治病,也不会有个人成天拿个未婚夫婿的名头压她一等。
可是,为什么她苦苦忍受这么久,等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
恶人有恶报?嗤,她当然不会信。
乔乔推开楚留香,走到龚栖枝面前由上往下看着那个她本以为孱弱不堪的男孩子狠狠瞪向自己,方才轻轻开口道:“我改变主意了,我不会救你爹。你若想他活下去,除非……”
“你说什么,我都做!”
从鼻尖处发出一声轻笑,乔乔的唇角自然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