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书肆》曲色

2、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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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去，里面俨然就是一个图书馆。
　　一排排的书，分栏标注好经书，史书，医书，算书，类书，日历，传奇小说等。黑色的封面，各种各样的字体，她感觉在翻图书馆里的古籍，好有沉重感。来挑选书的人非常多，几个书架的过道上站满了人，她左转转，右看看，挤进了经书类。翻了几本，有些枯燥，想出来。周围的男子似乎没有怜香惜玉的情愫，一个劲地往里挤，害的她几乎站不稳，差点铺到书架上，好不容易寻了个空隙出来。看了一会，好像就传奇小说类的人少一些。她走了过去，随手拿了一本。油墨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翻开，先是咋咋沓沓的一堆序言，然是是正文。这手法，与现代的小说的推销手法类同。翻开里面，这故事是她颇为熟悉的唐传奇《李娃传》。她有些兴奋，这是不是代表她穿越到了历史，而不是被架空了?
　　换了几本书，虽然这些繁杂的字看的有些吃力，但故事本身妙趣横生，加之有些典故用的恰到好处，她几乎舍不得放下来。习惯性的看了看价钱，看能不能买回去再看。两千钱。简直抢钱啊。一本书的价格抵得上她三个月的月俸。她又接连看了几本书的价格，普遍在五百钱左右，大半个月的工钱。她估算一下自己手中的闲钱，八百文，平时省吃俭用，扣去买线啊，布料啊（以备平时缝缝补补）的钱，置办几件衣服，大概还会负债。她很穷。
　　估算自己财产的时候，她观察了下周围的人。看书的人很多，实际上和她一样困境的不少。前面那位老兄，旁边那位小弟弟，站了近两个时辰，手中的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空手走了。
　　对读书人来说，对于喜欢的书，若不是真的囊中羞涩，定不会不舍得花那几百文钱。只是，传奇类的小说几百文就可以买到，但是经史算类的书，大多价格要贵上好几倍。她有些庆幸自己感兴趣的是小说，不然以她的工钱，不知何时才能买到一本书。
　　挑挑选选，时间也不早了，她挑了本玄怪类的小说，三百五十钱，匆匆付了钱，赶往和小桃她们约定的地点。
　　到了地点，半天不见小桃她们的人影。一问路边的人，才知已过了约定的时辰。想必小桃她们已经回府了。她把书揣进怀里，在街上逛了几圈，买了些瓜果，纸钱，香烛，方才慢悠悠地回府。

　　先前出来的侧门已经关了。她敲了敲门，没人应门。从大门进去，太引人注目了。她掂量掂量了墙的高度，以她以前的身手，勉强可以翻墙过去。只是现在这个体重...她沉思片刻，看到偏僻处一颗大树，顿时有了主意。

　　这棵树有她的腰身粗，不用担心她的体重压倒它。她抱着树，小心翼翼地攀爬。坐到墙顶的那刻，她浑身都无力了，差点从墙顶摔下去了，还好慌乱中抱住了树。周围的围墙有一米多高，她往下看了看，有一段路铺着青石板，有一段路是长着荒芜的杂草。青石板路当然不能跳，她可不想下辈子就这样残废了。艰难地爬到地上长草的地方，把瓜果，纸钱扔在地上，两手攥紧墙壁，身子慢慢往下落地。大半个身子都在下面了，使力往下一跳，扑通摔在地上。

　　并不是很痛。只是先前用了太多的力，身子有些疲软了。休息了片刻，理理衣裳，捡起地上的瓜果，纸钱，慢慢地朝自己院落走去。

　　小桃她们在院子里忙碌着，洗菜做饭。她从旁边走过的时候，小桃使了个颜色给她，指指厨房，叫她赶紧把东西放回房了，回来干活。她心领神会，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一分钟不浪费地朝自己房中走去。

　　“哟，这不是青姐姐吗？周妈，青姐姐回来啦。”她刚走几步，迎面而来的穿着粉色裙子，梳着辫子，年龄约莫在十六岁左右的女子吆喝道，“青姐姐，你怎么才回来啊，三少爷找你好几次了。”
　　“哦。”她嗯了一声。
　　“青姐姐，你买了些什么啊？刚才我还跟周妈说，你怎么还没回来，你是不是被人掳去了？听少爷说最近外面很不安全，好多未出阁的女子失踪，找到时人都死了。虽然你长的胖，但好歹你还是个未婚的女子。周妈怕你出了事，连忙禀告了夫人。夫人说，再等一个时辰，你若不回来，就派人去找你。”女孩笑着说，眼睛盯着她手中的东西不放。
　　“哦。”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的死活。“多谢你们关心了。”
　　“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女子说，“以前在三少爷房里做事的时候，青姐姐可没少照顾我们。”
　　都说苏青为人懒惰，有什么事都丢给其她的丫鬟去做，就不知这个“照顾”是什么意思。她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抬脚离开。
　　“哎呀。”女子拦住她的去路，“差点忘了，夫人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恐怕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走吧。”
　　“也不急于一刻，我先把东西放回房中。”说完，她就迈开步子往前走。
　　“不用了。走吧。”女子拉着她就走。
　　看着女子急切的脚步，她掂了掂手中的东西。这苏青，在府中宿敌真不少啊。也好，在府中住了近一个月，还没见过当家主母呢。

　　来到主院。守在门口的丫头一见到她们来了，说“秀秀，你怎么才带青人过来啊。夫人都问了好几遍了。快跟我进去吧。”
　　所谓无知者无畏。相较于她们的慌乱，她从进屋就开始打量其这间屋子来。古色古香，富丽堂皇。尤其是那些青花瓷器，一碗一碟，一瓶一壶，那上面的花纹，真是漂亮。一个小小的富商的府第就如此奢华，真不知那豪门大户，皇宫大院是什么样的。每次看见有帖子讨论红楼梦时，说起那些贵族的做派，真真的是长见识。

　　“夫人。”
　　她听到叫声，回头看见两三个仆妇簇拥着一位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从里屋出来。那位夫人长着一张圆润的脸，脸上擦了一层白白的粉，微微笑着，看起来像邻居家的阿姨般亲切。
　　“青儿。”徐氏坐在主位上，眼睛瞟向大厅中最胖的女人。“听周妈说，你今儿出去，过了时辰还未回到府里。府上规矩一向严明。你一而再再二三的犯错，是何意思？”
　　“青儿知错。”她低眉顺眼地答。
　　“和你同去的丫头说，你去了宝华堂。莫非你又去买那些不正经的书了？你一个姑娘家的，也不知羞耻。你娘那么温和的人，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徐氏声色俱厉地说。
　　“青儿今儿过了时辰未回府，是青儿的错。只是其它的，青儿不知何事惹怒了夫人，请夫人明示？”她抬起头，缓缓地说。
　　“好你个青儿。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是不是？”徐氏叫道，“秀秀。”
　　只见先前领她来的女子走到她跟前，目光盯向她的包裹，一手抓住她的包袱似乎要夺走，她拼命地拽着，瑟瑟地说，“你要干什么？”
　　“青姐姐，你藏起来干什么？莫不是里面装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秀秀笑着说。
　　“青儿只是出去买了些东西，都是很平常的东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秀秀为什么这么说？”她盯着秀秀，平静地说。
　　“只是些平常的东西，那青姐姐打开给大家看看又何妨？”秀秀憋了她一眼，“还是青姐姐做贼心虚，里面装的根本就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青儿知道以前任性，做了许多错事。前些日子青儿大病了一场，想通了很多事。这段日子，青儿已经收敛自己的性子了。夫人，青儿误了时辰回府是青儿的错，青儿甘愿受罚。至于包裹里的东西，真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青儿藏着掖着，只是不想给府里添了晦气。”她老老实实地说。她们要看，她就吊足她们的胃口。
　　“晦气？”秀秀眼里闪过一丝得意，“青姐姐可是承认了包裹中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要这么认为，我无话可说。”她温和地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哦，那就打开看看。”秀秀趁她不备，抢过她的包裹，得意洋洋地，唰地一下打开，里面的李子，梨，纸钱哗啦啦地往下掉，摔在地上，滚落到各个角落。
　　“啊，怎么是这些？”秀秀的脸色变了又变，失声说道。
　　她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纸钱，有些委屈地问，“秀秀以为是什么？”她蹲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折叠好。每捡一张，都好像忍着巨大的痛苦似的。
　　“青儿，好孩子。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徐氏温柔地说道，“你们几个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去帮青丫头把东西收拾干净。”
　　几个丫头上前，手脚麻利地捡起地上的东西。不几分钟，地上的东西捡的干干净净。
　　“夫人，青儿是否可以离开了。厨房里还有好多事等着青儿做。”她撇开委屈，问。
　　“晚上的活你就别干了。今儿好好休息一下吧。”徐氏说。“再过几天就是你娘的祭日了，那一天你就出府，到你娘坟前上柱香吧。您娘生前为你可花了不少心思啊。”
　　“谢谢夫人。”她正准备转身离开，秀秀忽指着她说，“青姐姐，包袱里没有，可不代表你身上也没有。”
　　“秀秀这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青姐姐你心知肚明。”秀秀望向徐氏，一把跪在地上，“秀秀恳请夫人搜青姐姐的身，那见不得人的东西定藏在她身上。”
　　“放肆。”徐氏怒道，“你还没闹够？刚才差点信了你的鬼话，误会青丫头了。”
　　“请夫人再相信奴婢一次。”秀秀乞求道，“夫人也不想有人带坏了府里的风气吧。再说青姐姐身上没有那见不得人的东西，又何必怕人搜身？”
　　“你...”好个身正不怕人搜身。好大一顶帽子。“秀秀请说清楚，我身上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就是你枕头下搁的那些□□。”秀秀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有空就会看那些书。上次夫人念在你娘的情分上没搜走，叫你好生藏着。可是你呢，隔三差五地就拿出来看看。”
　　这也是罪过？管的太宽了吧？她要是跟她们说，她□□看过，十八禁看过，跟那些相比，枕头下那几本只是小儿科，她们岂不是要把她浸猪笼？
　　“你无话可说了吧。”秀秀以为说中了她的心思，继续说道，“恳请夫人让奴婢搜她的身。”
　　“这...”徐氏似乎动念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沉默着。
　　“夫人，不如就如秀秀说的。反正搜下，若如青儿所说身上没藏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若是今日被她骗过了，教坏了府里的丫头可不好。”站在徐氏身后的妇人说。
　　“那...”徐氏迟疑了会，低声说道，“青儿，委屈你了。”
　　何止委屈呢？这简直是侮辱。苏青站着不动，立即就有两三个人在她身上摸摸探探。她想起来她那本花了三百五十文买来的玄怪小说，黄色小说府里不容，那玄怪类不会又拿来说她心怀鬼胎吧？她就那么揣在怀里，被她们这么摸摸的，不翻出来才怪。可是，搜了遍，竟然没翻出来。她松了口气，看向先前极力主张搜她身的人的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像是要哭了似的。这群小人。
　　“夫人，青儿可以走了吗？”她大方地问道，装作没事一样。
　　徐氏摆摆手，宽慰道，“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要是再听到有人拿这事嚼舌根，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夫人。”众奴婢说道。

　　出了大院，她急匆匆地走回自己的院子。把门关了，解开扣子，脱掉外面的裙衫，不见有书掉出来。她又上上下下找了个遍，还是没找到。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满脑子想那本书去哪了？是她爬树的时候掉在草堆里了，还是压根在半路就掉了？掉在府里，她找个时间去草堆旁转转还有找回的可能，要是掉在外面，天啊，她辛辛苦苦赚的三百五十文？她可是还一眼都没看呢。若是掉在府里了呢，她猛地站起来，快，得赶紧去找，迟了可能被其他府里的下人捡走了。走了几步，她又退了回来。不行，经过了今儿这事，她身边肯定有人留意她的行踪。她执意去找的话，止不定又会生出什么事来。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反正来日方长。

　　想通后，她把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水果，纸，香烛，放进梳妆台下面的暗格。一阵折腾后，身上的汗早已湿透了衣衫，整个身子粘乎乎的，又极其闷热。她拿起木桶，去厨房那边的井提些凉水来擦擦身子。

　　说实话，她极其不喜欢这胖乎乎的身体。行动不便，又超级怕热，多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这些都是她不曾体会到的。前世的身子，瘦瘦高高的，微凉。夏天极少吹风扇，晚上睡觉还得盖一层毯子。照理说，胖子怕热，瘦子怕冷。可是冬天她也不见得要穿很多衣服，最冷的时候，也不过一件薄薄的高领毛衣，一件棉袄。唯一不好的是夏天穿裙子的时候，膝盖骨上常无缘无故地青一块紫一块，过不了几天又自动消失了。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绝症。但她健健康康的，连感冒一年也最多两次，也就不胡思乱想了。公司里很多女孩子都羡慕她的苗条，问她怎么办到的。她没刻意节食，也没毫无节制地吃东西。不过顺其自然。如今摊上这么个身体，她还真体会到了所谓胖瘦两重天。

　　提完水回来，她用帕子擦了擦身子，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衣服不多，加之身子胖，能穿的上的没几件。纵然有些花色太过艳丽，她不喜欢，但也不得不穿。她大略估算了下，吃住在府里，不用花钱，也就是说省了住宿费和伙食费，她领的八百文是纯工资。一匹普通的布的价格大约在五十至八十文不等，以她的身材，加之人工费，一件衣服要花费两百文左右。她可以每个月做一套衣服。但若是要继续买书，她恐怕只有再省省了。

　　房间里有些素净，简陋的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她想想，可以往房间里添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再买些瓷器，花瓶，种一盆富贵竹。买些仕女画，挂在墙上。这一笔开销算下来，以她现在的工钱，大概会穷一辈子。

　　“青儿，在房间吗？”
　　“在。”她应声，从床上坐起来，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穿一身紫衣，鹅蛋脸。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样。这院子里，除了她相貌不讨喜外，各个放到现代都是美人。
　　那姑娘噗哧笑出声来，“青儿，不认识月姐姐啦，怎么一副没见过的模样？”
　　本来就没见过。她嘿嘿地笑笑，以掩饰自己的窘样。
　　“好啦，快跟月姐姐走吧。少爷找你老半天了。这会儿正发脾气呢。”
　　“哦。”她心里暗叹，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戏。夫人唱了白脸，这儿子又唱什么脸?

　　这领头的姑娘是个性子活泼的女子，一路上问她个不停，青儿，在厨房还习惯不？待会见了少爷莫要使小性子，好好说话。少爷那性子，也是挺好的。若不是你每次太过火，少爷也断不会与你计较。我说青儿，少爷他是主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何必每次都与他顶嘴。你这性子，也该收敛收敛了，不然叫哪个多嘴的人听到禀告夫人，又少不了一顿责骂。

　　这姑娘千交代万交代的，生怕她又惹出什么事。她心里想，这苏青在府里不得人缘，没想到还有对她真心好的人，也算是她的福气了。可惜，她不是那个苏青，自然不会做出和主子争吵的事。在公司里待了那么多年，这为人基本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到了一处幽静的庭院，从外面看，完全是一处不起眼的院子。走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简直是一处小花园。小桥流水，亭台楼榭，一个不少。只见两个男子坐在亭子里，一个白衣，一个青衣正在对弈。四五个丫鬟在一旁侍候着，扇扇子，倒茶，拿点心。

　　看这两人，完全不缺人侍候，不知叫她这位众人心目中既胖脾气又不好的女人来干什么。她回头看向身边这位姑娘。这姑娘拍拍她的肩膀，走上前，对青衣男子恭敬地说道，“少爷，青儿来了。”

　　“怎么那么久？”那青衣男子落下一白子，缓缓地说，“我这个主子从前就叫不动你，如今离了身，你越发不把我当回事了。柳兄，对待这种不知好歹的丫头，不知府上是怎么处置的？”

　　“鞭笞三十，逐出府去。”白衣男子执黑子，简短地说。
　　“夏月，你可听清楚了？”青衣男子问向在一旁站立先前领她来的姑娘。
　　“这...”夏月有些为难地说，“少爷，青儿她无依无靠的，逐她出府去，她怎么活啊？少爷，青儿她已经知错了。青儿，还不快过来，向少爷谢罪。”夏月朝她使了个眼色。

　　嬉笑怒骂，简短几句话就决定了她的生死。照她刚出大学那会，是绝对不会服软的。她别的没有，有的只是自尊。她最怕欠人情，也最怕求人了。可是几年的打拼，她也学会了圆滑。公司里一位前辈教她，做什么事都不要和人硬碰，他说什么你就怎么做。做完了你把结果汇报给他，让他拿主意。至于他怎么做你就不要管了，你只要尽到自己的责任就好。她渐渐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必要时也会妥协。就如那位前辈说的，做事要讲求迂回。如果直来行不通，那就换种方式。

　　她上前，恭敬地说，“少爷，奴婢知道奴婢过去的行为让大家很讨厌，奴婢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是，奴婢的娘的五七快到了。求您宽限奴婢些时日，等奴婢领到这个月的月俸办完母亲的祭日就离开。奴婢这模样，在外面恐怕没人会请奴婢做活。”

　　“哦？”青衣男子缓缓落下一子，“我记得奶娘在世时，你最喜欢顶撞她了，什么事都逆着她。如今怎么倒是懂得为奶娘守孝了？”

　　“少爷说笑了，为人子女尽孝是应该的。苏青以前不懂事，怠慢了父母，现在能为父母做点事也算是苏青的一点补偿。”她缓缓道，心里倒是有点愧疚。几次三番拿苏青的母亲来为自己开脱，她与她，只不过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真是罪过。

　　青衣男子冷笑一声，“几日没见，如今你倒是会做人了。”

　　看人脸色行事，这不是她们这种为人奴仆生存的法则吗？这位少爷，未免太瞧得起她了吧？她不言语，看向正在对弈的两个人。青衣者，不过十六七岁，一脸稚气，模样倒是生的不错。小小年纪，少爷的派头倒是十足。想她十七岁，还是个懵懂的小姑娘，一心只读圣贤书。白衣者，不看还不知道，正在那晚所见的公子爷。这位公子还是冷着脸，不苟言笑。这样的人，
　　她倒也无所畏惧。那晚的事，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吧。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青衣少年又道，“你到书房把那本‘京都记事’找来。上次被你收起来后，就一直找不到。也不知被你放在哪个角落了。去，给我仔细找，要是丢了，别怪我不念旧情。”

　　嗯嗯嗯？敢情这位少爷是叫她来找书的，偏生又拉不下面子好好说话？如此，想必这位少爷也找了许多遍，在找不到的情况下才迫不得已叫她。这本是一件小事，可偏偏她没有苏青的记忆。
　　她有些为难。甭说是找书，现在就是书房在哪儿她都不知道。

　　“怎么，还不去？”

　　“少爷，奴婢能不能请月姐姐陪我去？”她指向先前带她来的女子。这位姑娘看起来是青衣男子身边的大丫头，说不定知道什么。就算不知道，有她在，也能镇住先前被她欺压的那些丫头。“奴婢身份低下，府里人多嘴杂。奴婢不想今日进了书房，明日就有人说我拿了少爷的东西。”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会污蔑你不成？”青衣男子有些不悦地说。

　　“少爷是主子，当然犯不着与我计较。但是别人我就不知道了。苏青之前做过太多错事，如今想看苏青倒霉的人也不是没有。苏青只是不想重蹈今儿下午的事。”她大大方方地坦诚。

　　“今儿下午的事？今儿下午发生了什么事？”青衣男子一脸懵懂，“今儿下午谁欺负你了？”

　　“少爷，你可是同意了月姐姐和我一起去？”她道，岔开话题，下午发生的事虽不是她的错，但是在夫人的默认下发生的，多说只会对自己不利。

　　“夏月，你跟着去吧。”青衣男子挥挥手，警告道“记住我刚才的话。”

　　听到这位少爷的话，她越发觉得这本书的宝贵。她握紧了拳头，暗自祈祷这本书还在书房，千万别被哪个小偷摸去了。她的小命可就系在这本书上了。要不然，嗜书如命的她再次因一本书丢了小命，怎么也不光彩啊。
　　她发呆的空隙，脚也没落下，跟着夏月一路往前走。
　　夏月一路提醒她，“青儿，在少爷面前你怎么还是没规没距的。幸好柳公子不是多嘴的人，要是在其它主子面前，你早被拖下去打个几十巴掌了。我们几个丫头中，你识字最多，却怎么在礼数方面一点知觉都没有。下次再这样，可没人保的住你。”
　　“月姐姐教训的是，青儿会紧记月姐姐的话的。”她唯唯诺诺地点头。
　　“你可还记得那本‘京都记事’放在哪儿？”夏月问道，“少爷答应了借柳公子书，今个上午叫丫头在屋里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打发人叫你来找，偏生你出去了。”
　　难怪火力那么大。她就是那倒霉的出气筒。“月姐姐，你可知道少爷平时将这些书放在哪里？”
　　“青儿你忘了，书房的事一向是你在打理。除了你和荣华，旁人一向很少插手。少爷极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书。”
　　“哦。”她掩饰住失望的表情。难道真要挨板子?从小到大，她可是没挨过一丁点儿打。就不知这板子打下去，会不会皮开肉绽的。

　　“青儿，你走到哪儿去？”一时不察，竟走过了书房。夏月叫住她，“几天没来，你不会连书房也不知道在哪儿了吧？要是这样，你怎么找那本‘京都记事’？”
　　“哦。刚才在想书放在哪了，没想一时走过了。”她讪笑道，抬头望向挂在门上的牌匾，迈过门槛，跨了进去。回头，看见夏月倚在门口，脚似乎没有跨进来的意思。
　　“好了，你去找吧。”夏月倚在门口，“我在这盯着就行了。少爷不喜欢旁人乱进他的书房。”

　　原以为找个帮手来可以轻松下，唉，这是什么事，还得靠自己。

　　她仔细打量了下这间书房，里面藏书还真不少，摆放的也算整齐。大致瞅了眼，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书都有。在书架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她竟看到了几本黄书。这小子，难怪不让人进来。止不定苏青的嗜好还源于这位少爷呢。这两位，真是臭味相投。无外乎这位少爷对一个丫头百般容忍。

　　她草草浏览了个遍，才想起自己找书的任务。“京都记事”，是传记呢还是小说。以她对古代文化的了解，史典类的书籍通常叫什么史，什么典，也可能叫什么传记。可是对这个迄今未为止她都没搞清楚的时代，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几分对。

　　她翻了翻其它的书籍，《东观汉记》，《汉书》，《三国典略》，《玄怪录》，《西京杂记》，《猎艳史》，《偷香记》。喏喏喏，这小子看书的范围挺广的嘛。史记类的书她一向嫌繁杂，平时勉强看译文才看的下去。这就忽略不计了吧。她手伸向书柜一个杂沓的角落，把几本黄色书翻了出来。虽然是黄色书，古言文夹杂着荤段子口语。还真是晦涩。想想她要是在网上来一篇这样的文章，早被骂死了。再看内容，与她枕头下的几本黄书相差无几，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本荤段子。她要是把现代的爱情小说搬到这里来，不知会不会马上声名大起？

　　“青儿，有眉目了吗？太阳已经落山了。”
　　她YY的正兴奋，夏月的一番话打醒了她。不把那本破书找到，她的锦绣前程就是一场空。

　　“还没。”她叹了口气，准备站起来。蹲的太久，腿麻了。想找个人扶她一把，看着门外循规蹈矩的夏月，一时也指望不上。想来想去，只能借助外力。她抓住书架，稍微一用力，啪，那个书架竟朝她倒下来。

　　她哭笑不得，使力往里推。自己这个吨位，真是无限惹事的主啊。减肥，她真的该好好制定计划让自己瘦下来了。夏月听到屋里的响声，也顾不得许多，一把冲进来，帮她把书架推回原位。在两人合力之下，总算是还原了。可还是有些书掉在地上了。

　　“青儿，你怎么搞的，也太不小心了。砸坏了少爷的书，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赔？”夏月指责道，看了看地上凌乱的书籍，一本一本开始捡起来，在一个袒胸露胳膊的古典女子的书皮下，赫然发现了状况。“咦，这是什么？”

　　她望向夏月手中的书，拿开已剥落的黄色书皮，露出一个灰色的封面，上面写着几个柳书体的大字“京都记事”。把这样一本重要的书用黄色封面遮起来，这是那位少爷的杰作还是苏青的？她拿过来，翻了翻，这是一本手抄本。上面的字体已经久远了，上面有涂改的痕迹。据说古代藏书喜欢收藏作者的亲笔手墨。越是这类，收藏价值越高。依青衣男子对这本书的重视，莫不是这是原作者的手稿？

　　她误打误撞找到了这本书，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可眼下，还有更麻烦的事等着她。不得不说，有些书籍的装订真差劲，才摔了一下下，就掉书页了。她傻眼地看着几张掉页的纸张和几本躺在地上等待放回原位的书。她是个惜书之人，自己平时的书看完就收好，舍不得在上面做一丁点记号，更舍不得把书借给别人。把书弄坏，或掉页，这简直比花掉十块钱买一盒饭还心疼。可是，现在她不仅摔坏了别人的书，还把书架弄得零零乱乱的。

　　“青儿，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些书收拾了，千万别让少爷知道。”夏月说道，“我就这把书给少爷送去。”

　　“哦。”她对着这几张残页，几本线装的书，欲哭无泪。若是在现代，有胶水，有透明胶，把任何一张纸装订进去都不是问题。可是这儿什么都没有。而且线装的书，掉出一页，很容易就看出哪里缺了。现在，除非她有本事把整本书拆了重新装订。可能吗？

　　无论如何，一顿板子是挨不过了。

　　她简略地把缺少的页面夹进去，然后一本一本地把书放进书柜。夏月说，这里的书大多数是苏青和少爷两人整理的。看着这一排排分门别类的书，她想苏青并不若她们说的那么无能。她会骄傲，也许还真有骄傲的资本。

　　她也不知道放的正不正确，好在不多，又没人指点。也就如此了。

　　把书房整理好后，关上门。走了几步，路上遇见先前在夫人面前整她的秀秀和几个丫头。

　　秀秀说，“哟，那不是被少爷撵出去的苏青姐吗？什么时候干粗活的丫头也可以进入少爷的院子了？”
　　“秀秀，这你就不知道了。”一旁衣服上绣着梅花的丫头帮腔道，“苏青姐是少爷叫来去书房找书的。谁叫咱们这么多丫鬟中，就人家识字最多。”
　　“那倒是。咱们苏青姐才高八斗，就不知凭苏青姐这身材能否找到一个好夫君？我听说咱们院子的大福挺中意苏青姐的。苏青姐生病的时候，大福想偷偷塞东西给苏青姐，被他娘拦住了。”
　　“你说大福，可是那个长的傻里傻气，和苏青姐一样胖，见到女人就结结巴巴的那个长工？”秀秀问道。
　　“可不是。我听说苏青姐到厨房帮忙后，大福求他娘在夫人面前提一下，把苏青姐许配给他。”
　　“他们倒是挺配的。哈哈”

　　在她们的嬉笑声中，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她不是不想吵一架。身为一个丫头，迟早会被主人指婚。她们今天笑了她，谁又预料地到她们的明天。

　　厨房没有给她预留任何东西。这里的规矩是超过了时间没领饭，就当自动放弃了。她在房间里拿出先前买的梨，舀了瓢水洗净，啃了起来。

　　她知道最好的减肥方法是节食。她曾经因为懒惰，懒得去买饭，吃了这顿没那顿一个月下来，瘦了二十多斤。可是，那种日子是什么也不需要干，能量消耗也不大。她现在要干活，大多数是力气活，每天分给的食物也不多。填饱肚子都成问题，怎么节食？

　　这里不是个久留之地。只是，要如何离开呢？

　　啃完了梨，坐在床上傻想了半天。正准备入睡的时候，夏月来了，对她说，少爷请她过去。

　　推开书房的门时，少爷背着门坐在座位上。烛光打在他的身上，她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青姐姐，你这次做的真好。我花了那么多力气都找不到，怎么就被你一下子就找到了？要不然我的面子可就丢大了。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明明是道谢的话，怎么听起来怪别扭的？她在心里直嘀咕。

　　“青姐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为什么我的书我不知道放哪，而非要叫你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