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It Takes a Village》火韭

2、（2）

　　斯内普的二次到访在西里斯意料之中。那男人绝不会愿意接受他的任何东西，斯内普会顺着女儿的意思让她来看望血缘上的Alpha父亲，就够让他惊讶的了。上次见面他就看出，贝茜尽管从小受到严格的管教，但只要她开口，大概连天上的星星，斯内普也会想办法给她摘下来。

　　这次斯内普没带女儿来，算他学聪明了。

　　“这是什么意思？”斯内普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两卷羊皮纸，丢在桌上。西里斯用不着看，也知道是什么东西。

　　“现在我是布莱克家族父系血脉下唯一的后裔。”他回答，“也就是说布莱克家族金库里的东西，还有那些土地和房产，现在都是我的财产。在我死后，他们一定会先寻找我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你们上次已经让他们知道了我有个女儿。比起法定继承，遗嘱继承程序简单得多，知情者也会更少。你不希望报上登出著名杀人犯兼食死徒有个女儿的新闻吧？”

　　斯内普的神情明显动摇了。要是让人知道他与西里斯·布莱克有什么关系，流言一起，他的教职能否保住都不好说。但要说服斯内普，最有力的武器还是贝茜的名誉和安危。

　　“我都不知道你还是个法律专家。”斯内普说。

　　“虽然对你大概很难理解，我知道什么是学习。”西里斯小小地讽刺了一句，他很久没从嘲讽别人中得到乐趣了，“早做准备没坏处。”

　　这话一出，斯内普不再掩饰，目光扫过西里斯身体上下。西里斯由着他去，无端想到自己现在比之上一次斯内普看到他裸体的时候，可是天差地远了。他但愿斯内普能快点下定决心，再不济把话一次性说完，现在坐着对他来说也太费力气。

　　“我活不了多久了，你肯定看得出来。”他说，“别想太多，斯内普。我马上就可以从你们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一堆金子不会伤害到你的。”

　　斯内普沉着脸，那样子像极了贝茜。

　　“只过了一个月，你的情况不该恶化得这么快。”

　　“这里是阿兹卡班，人们什么时候死掉都不奇怪。”

　　“但你已经活了九年，身体功能基本完好。”斯内普说，“然后在我们见过你之后，你就变成了这样，为什么？”

　　“和你们无关。”西里斯的腿在打颤，他的好态度用完了。

　　“要是我们以某种方式加速了贝茜的Alpha父亲死亡，那当然跟我们有关。”斯内普厉声道，“我得对她交代。”

　　“你不需要对她交代任何事！”西里斯说，他的背不由自主地佝偻，颤抖蔓延至全身，“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摄魂怪是什么东西，像我这种重刑犯最后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下场。她肯定能理解人们在阿兹卡班死掉这件事。”

　　“的确。”斯内普换了一种腔调，“上次摄魂怪对贝茜的心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西里斯猛地抬起头，然后意识到想装得不在乎已经来不及了。但那又怎么样？他喜欢那丫头，人小鬼大，任性妄为，看她第一眼就喜欢到骨子里去了。但她跟他没有关系，永远不需要也不该有任何关系，这点斯内普完全清楚。她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过一个Alpha父亲，在他死后也一样。

　　“她病了么？”西里斯问。

　　“心悸，持续了一周。”斯内普说，显然他那周也不好过，“恢复以后，她就惦记着要再来看你。这次我没让她来，她很生气。”

　　“你是对的。”

　　斯内普看起来有点受到震撼，原本西里斯是死也不会对他说这话的，不过反正他也要死了。

　　“她没被摄魂怪吓跑，真是个勇敢的孩子。”他索性畅所欲言。

　　“贝茜是个战士。”斯内普赞同道，“她一直在和自己的身体状况斗争，好几次我都以为她撑不过去，但是……”

　　他的手指绞紧了，西里斯可以体会到那种揪心，斯内普无能为力地站在病床边，握着一只脆弱的小手，等待自己的小姑娘醒来或者停止呼吸。天啊，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们说在她十五岁以后，情况会渐渐好转。”斯内普继续道，“只要她在那之前没有……”

　　“她做得到。”斯内普的声音一断，西里斯立刻接道，“贝茜一定能挺过去，她才不会被自己的心脏打倒呢。”

　　Omega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主要是蔑视，他连见都没见过贝茜病倒的样子，自是没资格说这种轻描淡写的好听话，不过西里斯怀疑其中还有感激。事前他们谁都没有想要迎接贝茜的到来，甚至斯内普还为了避免这个，使用了现在造成贝茜心肺受损的药物。但贝茜此刻就在他俩的家中，也许麦格正陪着她，他知道给斯内普全世界，斯内普也不会放她走。

　　“我很抱歉。”西里斯说，斯内普吃惊得整个人都往后弹了一下，“嗨，别这么惊讶。我没想让你经受这个，我想过很多让你痛不欲生的办法，其中可绝对不包括这个。”

　　“我不需要你为贝茜的出生道歉。”斯内普生硬地说，“她是发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情，我只希望……”

　　他说到这里又住了口，后面的话他大概对自己说过无数遍，他希望自己当时就想要一个和西里斯的孩子，希望自己没吃那些药，希望贝茜健康降生。但这话是不能对西里斯说的，在那有今朝无明日的疯狂里，他们谁都没想过未来，他们之间也从未存在过某种促使他们去一同构建未来的东西。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我很高兴你有了贝茜。”西里斯恳切地说，“只是我也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很抱歉你必须一个人承受这些。”

　　“都是值得的。”斯内普说，声线柔软下来，西里斯从没听见过他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就算……她值得。”

　　“她当然值得。”西里斯的声音不再连贯。

　　就这样，在这孤岛之上的监狱里，两个旧日死敌达成了共识。在西里斯的死前成就里，这可以说是最稀罕的一项了，他自顾自地笑了笑。西里斯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也没力气去在乎，要不是强行用手肘支撑，他的头可能已经在桌面上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就好像它们都是冰，又濒临融化破碎的边缘。天知道这些症状都是什么原理，见鬼的摄魂怪。

　　“照顾好她。”西里斯还是忍不住说，斯内普没回答，确实也没那个必要——他就是想说这么一句。

　　斯内普有没有回答，西里斯实在不知道了。过了一阵，黏滑腐烂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腥臭的斗篷拂在他脸上，这就是他最终拥有的东西。刚被摄魂怪架起来，西里斯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眼见布莱克无法再作出任何回应，斯内普起身离开了探视室，不过几秒，他就感觉到了那股寒意。摄魂怪从另一侧的门将布莱克拖回牢房，这很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次看见活着的布莱克。

　　刚见到布莱克，斯内普便暗暗吃了一惊。上次见面时，布莱克称不上好，但也处于一个人长居阿兹卡班所能拥有的最健康的状态。仅仅一个月，布莱克便真正地形销骨立，闻起来完全是濒死的味道。他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带贝茜来，她实在不必目睹这种残酷的景象。

　　如他所料，虽未建起真正的族群联结，但布莱克已经认可了贝茜的血亲身份。为了确保Omega的忠诚和族群的凝聚力，上天赋予Alpha们对后代血缘极敏锐的感知力，他们会迅速对自己的孩子产生极强的关怀和保护欲，而对那些非他们亲生的子女，即使无迹可循，Alpha的本能也总会觉察真相。布莱克要将遗产留给贝茜，提及贝茜时的那种温柔和关切，都在斯内普意料之中。

　　然而布莱克向他道歉，斯内普对此始料未及，心乱如麻。他想过布莱克作为Alpha可能会感谢他替自己诞育后代，但布莱克却为他感到内疚，就像是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替斯内普分担、陪伴贝茜成长一样。在长达数年的争斗、差点害死斯内普之后，在所有那些事之后，布莱克却为了一份他自找的辛苦向他道歉。这一点都说不通。

　　或者只是人之将死，他想。布莱克衰弱得如此之快，斯内普不信这跟上次的探视无关。他永远不会忘记听到贝茜的第一声啼哭时的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前对母亲做了什么，他想念艾琳·斯内普，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听一句道歉。或许布莱克身上也发生了类似的事，他意识到自己失去了认识女儿的机会，如果他是因此才开始忏悔……斯内普能够理解。他永远无法理解布莱克背叛波特夫妇、将他们出卖给伏地魔，但他理解这个，这就是一个孩子能对你做的事。

　　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是否要对此做些什么。法律允许囚徒就医，但因摄魂怪带来的绝望而死，被认为是自然死亡，没有人会干涉。放着不管，布莱克活不过下个月的今天。然而无论他的Omega本能怎么说，或者Alpha的表现给了他什么感受，斯内普清楚地知道，布莱克不值得同情。那人手上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其中还有他的挚友，就算不考虑莉莉的事，这种卖友求荣的卑劣行径也为斯内普所不齿。

　　可他自己也远非无辜，他出卖了一个婴儿——而没有想过那也是某人的孩子，某人怀中的珍宝。看着贝茜长大的每一天，斯内普都意识到自己那时做了什么，他几乎扼杀了另一个孩子拥有这一切的可能性。波特家的孩子原本会像贝茜对他一样深爱自己的父母，现在却不可能了。他同样罪无可赦，只是没有人把他关进阿兹卡班，他也不能进阿兹卡班，他没法忍受将贝茜交给别人。邓不利多用为莉莉赎罪的机会换他留在这世上，但有了贝茜，他再也不可能像自己曾希望的那样，竭尽全力去做这件事了。

　　斯内普作出了决定。他不会宽恕布莱克，他没有资格，有资格那么做的人全都早已深埋地下。他能做的是忍下他对布莱克的反感和所有复杂情绪，提供一个机会，像校长对他做的那样。牢狱从布莱克的罪恶下保护外面的世界，布莱克犯了罪，丧失终身自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斯内普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但他可以帮助布莱克活下去，摆脱内心的恶念。

　　这是那曾想杀害一个婴孩的男人亏欠这世界的东西。